嫩生生,甜脆可口的薑片實在是救命的好東西。
趙瑛珍稀地夾出來兩片,放在米飯上麵,這一碗實在粗糙的米飯,頓時也就變得容易入口起來。
這薑片微微有一點辣口,卻是那種很綿柔的,讓人胃口大開的辣,一點都不澀,唇齒間哢嚓一聲斷裂,清脆的緊。
趙瑛一邊吃,一邊眯起眼,麵上露出一絲淺淺的笑。
李生立在門外不遠處,神色不動,旁邊葛叢林眼見趙瑛吃了第一碗,又要了一碗飯,頓時長長地吐出口氣,使勁揪著他那一嘴的胡須,念了好幾遍‘阿彌陀佛’。
“咱們這位國公爺要是再不進食,我連把我兒子燉了送上去給他老人家享用的心都有了。”
李生瞥了他一眼,麵上笑了笑,眼底深處到是並無笑意道:“君便是想學易牙烹子,也要先有易牙的廚藝才好。”
葛叢林一噎,訕訕無言。
自從這安國公來了延州,又要查賬目,又要查邊防,簡直是要把他這延州上下給扔到油鍋裏炸一炸的樣子。
葛叢林簡直覺得腦袋上忽然壓了個祖宗。
安國公這一查可不要緊——竟連他那小舅子都被牽連了進去。
他自己都沒想到,他手底下竟還出了這麽多亂子,實在是愁煞了他。
“哎!”
葛叢林也是將門出身,自認為對軍中諸般事務都是門清,從來沒想過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搞鬼。
先不說真上了戰場他成不成,可論起人情世故,他是他們葛家性情最為通透的一個。
結果這回卻是陰溝裏翻船,愣是讓雀兒給啄了眼,手底下養出一批混賬東西,手伸得挺長,屁股也擦不幹淨,這還不知道要怎麽連累他。偏他這八麵玲瓏的本事在安國公身上碰了壁,幾次試圖討好,沒討到好不說,還吃了一頓掛落。
實在沒辦法,他終於咬咬牙,送了份重禮。
是他的義女——穀雨。
安國公身邊竟連個使女都沒帶,更別說暖床的佳人,這天氣漸冷,一個人睡多孤單寂寞?
葛叢林思來想去,就特意從自己的義女裏麵選了個江南來的美人。不是他自誇,穀雨這孩子生得當真是好,又因為他喜歡,專門請人好好地教導過,琴棋書畫皆有涉獵,今年年方十六,那簡直是花一樣的美人。
以前他那小舅子想討了走,他都沒舍得。
這回卻忍痛割愛給了安國公。
葛叢林也是心疼,可實在沒法子,隻希望他老人家能高興,回京以後好歹抬抬手,念在他畢恭畢敬,獻了自己的義女,且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好歹給他美言幾句。
隻人老人家的心情似乎一點都不好?
也不知為何,自從他把穀雨送去安國公那兒,他就總覺得脖子上冷颼颼的,國公爺身邊那幾個人,瞧他都像在看死人。
哎,這國公爺也真是穩得住,如今得了個絕世美人,居然還有心思整日泡在公務裏頭。
他正琢磨著怎麽不著痕跡地給那位個台階,好讓對方抽出時間去享用自己的禮物,沒想到,安國公他老人家竟給了他一份大禮——這位主兒,居然默默地鬧起了‘絕食’。
真和絕食差不多。
一天下來,隻吃了龍眼大小的一個小饅頭,喝了小半碗粟米粥。
“……”
他三歲半的小兒子一頓飯能吃安國公三天的量!
葛叢林發現時,簡直如遭雷劈——是他趙瑛自己堅決不食他特意準備的山珍海味,非要同軍中將士吃同樣的食物。
可這
些飯食上了桌,哪怕廚師已經專門重新給他做過,做得比大鍋飯要精細好些,他吃起來卻比喝藥還難。
明明前些時候很好,軍中大鍋菜也吃得香甜,這幾日就原形畢露?可他連正經大廚做的飯食也不肯吃!
這位可是太後的心頭肉,掉根頭發都讓人心驚膽戰的,他一時間,甚至都動了強行把安國公給抬出延州地界的心。
幸虧今天瞧著又好了。
李生此時看葛叢林在那兒念佛,卻是冷笑連連。
他家公子鬧幺蛾子絕食,該怪誰?隻能怪葛叢林這老家夥!
這家夥送了個膽大包天的女子進了他們的營地,自說自話地就要服侍自家那位公子爺。
此地畢竟是延州,他們如今是外來客,這營地裏大部下人都是葛叢林給安排的,那女子打著葛叢林的招牌進了門,李生都不知道,對方就進了廚房,還將廚房裏那幾壇寶貝醃菜,肉醬都翻了出來。
光翻出來還不算,這小娘子還施展絕技,拿那些醃菜配上菘菜,做起她家鄉的美食。
纖纖素指在所有醃菜壇子裏攪來攪去,竟還脫下鞋襪,直接拿腳去踩——
李生和他家公子看了個正著!
趙瑛:“……”
還吃飯?他都懷疑葛叢林這廝心懷不軌,想惡心死他們家公子爺!
葛叢林對此全然不知,更聽不見李生的腹誹,一連歎了七八聲,此時危機似乎解除,又想起他的美人來。
這幾日總不見‘穀雨’,不知這安國公到底是個什麽心思。
眨了眨眼,葛叢林瞟了眼李生,湊過去壓低聲音問:“李都知,不知某送給國公爺的禮物,可還稱心?”
李生:“……嗬。”
葛叢林:“……”
這都什麽毛病!
所謂禮多人不怪,他重禮都送了,連個好臉也不給?
葛叢林終於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暗道:這全是天下第一等的麻煩鬼,什麽時候能走?
隔著門,眼見安國公吃完了第二碗飯,很隨意地打開一封折子細看,葛叢林頓時心煩意亂。
如今他就怕安國公翻閱那些折子,看那些資料,一見到就腦袋疼。
穀雨的本事向來大,怎麽就不能勾著這位多去玩樂,少關心這些煩心事。
延州的諸般軍務,在他看來,大體上已經算是掰扯得差不多,剩下的那些細枝末節,不是一時半會兒清理得幹淨的,那要用水磨功夫慢慢收拾。
偏瞧著安國公的意思,竟仍嫌不足。
難道當真讓他追究到底?可——裏頭自己的親信,十個裏到有五六個卷到裏麵去……這收拾要用什麽章程,總要思慮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