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炊煙,似有飯香傳來。
是羊肉味。
李都頭眼睛頓時亮起來,他就特別好這一口羊肉。
“真香啊!”
他擅長品羊肉,一聞味就知道,這羊肉殺得好,燉得好,無一處不好。
如果和這個比,那勇毅軍的夥食是有點像狗都不肯吃的東西。
李都頭吞了口口水,精神一下子就振奮起來,長途跋涉的疲憊頓時清空了許多,忍不住踮起腳尖探頭探腦地張望。
他這些年養家糊口不容易,過日子不敢太奢侈,羊肉吃得實在少,這會兒聞見這點味,實在就有些受不住了。
片刻工夫,村道上就走出來好些男女老幼,紛紛高聲招呼自家的孩子老人去吃飯。
李都頭忙加快腳步,就見一群小孩兒玩得入了迷,任憑家裏大人使勁喊,誰都不肯走。
他腳步一頓,麵上露出些不敢置信來,眼見一群父母祖父母,滿麵無奈地又是吼,又是吵,間或還要夾雜些誘哄,智計百出地同小孩子們鬥智鬥勇。
李都頭:“……”
先不提這外頭鬧著土匪,村裏的村民們竟照常玩樂的事,他看到眼前的情形,幾疑自己不是在村裏,而是在哪家公侯府邸,眼前這些也不是村裏的普通小孩兒,都是些世家的小公子,小娘子們?
就算是尋常世家養孩子,也很少有小孩兒不饞肉。
大家族都是乳母,下人養孩子,自然不敢不給小主人吃飽,可也不敢給他們吃得太飽,要惜福養生,通常給個七八分的飽足便夠了,以至於小公子們想紮紮實實吃一頓肉,那也不容易。
李都頭一陣感歎,便聽前頭一個嬸子終於沒了耐性,衝過來訴諸武力,一把揪住家裏小孩兒的耳朵,提溜著就往外拖:“你個臭丫頭,現在連羊肉都叫不動你了?忘了以前為了一口肉湯,和你姐掐了三天架的事?”
小女娃穿了身紅色的小半臂,半臂上有一點點刺繡,看起來針法生疏,不過很有趣。
對襟上一邊繡好好學習,一邊繡天天向上。
字歪歪扭扭,有的大有的小,像是小孩子的手筆。
李都頭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小女娃蹦蹦跳跳,頭上一對和蝴蝶一樣的花,活靈活現,一聽她母親這般說,頓時皺起小眉頭,哼哼道:“才沒有,大姨胡說,我怎麽會和姐姐掐架?我最喜歡姐姐了!”
“哎喲,小孩子都忘性大,好日子過個一年半載,哪裏還能記得住以前?”
旁邊坐著的老嬸子笑得露出兩顆大門牙。
那嬸子翻了個白眼,也是好笑,故意掐了一把小女孩兒養得圓潤粉嫩的小臉蛋。
“嗬!現在當然是最喜歡你姐姐了,你姐姐天天哄著你,瞧瞧這身衣裳,又成了這副模樣,讓你穿著這樣的緞子衣裳摸爬滾打,她也不勸兩句,壞了就再給你買,哪裏是咱們這些平民百姓居家過日子的模樣。”
李都頭暗自狠狠地點了點頭。
怪不得自己覺得哪裏不對勁,此時才反應過來——說話的這嬸子身上穿的衣服,瞧著到是灰撲撲不起眼,可這棉布的衣裳,如今在京城賣的價格比綾羅還貴些。
這種布料看起來不起眼,可穿在身上是真心舒服得很,尤其是做成裏衣,富貴人家的小娘子穿一回就離不得了。
他媳婦就特別羨慕地說起過這個,可惜他就是攢足了銀子也買不著。
李都頭感歎了半晌,回過神連忙搓了把臉,搖搖頭不再亂想,舉步朝著村裏走去。
現在要緊的事一件連著一件,實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
村子裏的路不光平整,還很幹淨,一塵不染,都幹淨得讓人都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落腳。
李都頭甚至覺得自己這雙鞋太髒了,髒得配不上人家這青石板的路麵。
道路兩邊都是漂亮的花圃,樹林掩映,花木茂盛。
大片大片的**盛放,花海的香氣撲麵。
花叢中四處點綴了涼亭,亭子裏的擺設都很有講究的模樣,設計得精致又漂亮。
道邊還有不少石桌石凳,上麵的雕刻也是十分精美。
李都頭家境雖不好,不過因著有個好姓,到見過不少富貴人家的園子,此時看顧莊,就感覺這整個村子都像一座美麗的莊園。
這些大體還在大戶人家的花園裏能見得到,縱然它們出現在小小的山村,讓人震撼,可好歹也是見過的,隻各個角落裏點綴的那些奇怪的玩具——著實新鮮得緊。
李都頭抬眼,正好看到幾個小娃子排著隊從一個雕刻成大象模樣的石頭象鼻子上滑下來,一邊滑動一邊哈哈大笑,還有兩個小女生坐在類似秋千的木椅子上,木椅子上頭係著粗粗的繩,稍稍施加一點力就沿著長長的木杆子盤旋飛轉,繩子一圈一圈纏繞在杆子上,椅子就一路升高,待最高處又瞬間一圈圈鬆開,椅子便又飛速逆轉,小孩子們顯然歡喜極了,人人臉上帶笑。
他看著看著,不由咋舌:“……就是王公勳貴家的孩子們,恐怕也沒見識過這樣的東西。”
一時間心神動**,忽然就羨慕起軍中那些老兵,他們能把自己的家人安置在這樣的村子裏,大概連睡覺時麵上也帶著笑容。
李都頭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位永康公主,她看起來過分的漂亮,除此之外就是,很平易近人。
脾氣好的貴女他也是見過的,當年他在京城見過張夫人,就是那位長榮郡主的胞妹,即便發生了那種事,竟仍在京城貴胄圈子裏名聲不壞的女子。
她待上不卑不亢,對下頭那些尋常人也是眉眼平和。
當時李都頭就想,這樣一個人,當年的事肯定就如大家想的那般,隻是個誤會,她一定也是受害者,畢竟她同樣是高家的嫡女,又怎麽會故意和自己的姐夫……
李都頭一直認為像張夫人那樣的人,很是難得。
今天見到永康公主,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是又想起張夫人,似乎兩個人很像,可又不是那麽地像——和永康公主比,張夫人的溫柔和氣,她的平易近人,似乎都帶著一點怪異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