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止是衝突,雙方簡直打得天昏地暗。
顧湘起身走到扶欄處向下看,就見牛家的家丁,自家的侍衛,戲歡閣的護院,三方都兵刃出鞘,糾纏在一處。
雪鷹坐在對麵的欄杆上一邊嗑瓜子一邊遠眺。
秋麗茫然地端著一大碗新鮮的,剝好了皮的水果,有一口沒一口的吃。
台上還在吱吱呀呀地拉著胡琴,台下觀眾們一時間眼珠子都不夠用了,既要看台上的演出,又要看台下的熱鬧,一時恨不得自己長了三頭六臂外加無數隻眼。
顧湘心下詫異,旁邊小廝壓低聲音把事情說了一遍。
櫻桃這小丫頭向來有些跳脫,為人活潑,一回戲歡閣那是如魚得水,開心得不行,和以前一樣混跡在小丫鬟群中,端盤子提酒壺,做起她以前做慣了的那些事情來。
要說以前,她們姐妹做這等事,心裏都帶著點煩悶,可如今再回來,做得還是同樣的事,依舊不至於懷念,可卻也有幾分新鮮感。
姐妹們許久未見,哪怕隻是聚在一起做點事,心情都是好的。
櫻桃就混在小丫鬟群中,手腳麻利地忙了好半晌,還讓幾個小姐妹埋汰她,說她這些時日肯定偷懶了,這端茶倒水的功力大減,毛手毛腳的速度還慢,若不是她年紀小,長得又好看,他們戲歡閣的客人對她多有寬容,恐怕都要鬧出些麻煩來。
正說著,那邊牛五郎不知哪杯酒喝得上了頭,伸手就去拽櫻桃的胳膊,櫻桃嚇了一跳,本能地一拳頭就要揮出去,好在想起自己是在戲歡閣,不想給惜惜小姐她們添堵,到底及時收手向後躲了躲。
沒成想這牛五郎還不依不饒,甚至生起氣來,非要與櫻桃糾纏。
當時顧家侍衛們都隱在不遠處,哪能任憑別人欺負自己人?登時便出麵將櫻桃護住。
牛五郎許是喝多了些,嗷嗷叫囂著‘欺人太甚’!
牛家的家丁們全被他叫進門,直接就同顧家侍衛起了衝突。
戲歡閣的護院一見如此,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觀,連忙撲出去拉架。、
三方就此糾纏到一處,一來二去,便成了這般場麵。
顧湘扶著圍欄向下看,笑道:“咱們的侍衛身手不錯。”
很明顯,顧家的侍衛占了絕對的上風,別看隻有四個侍衛,對方有十幾個人,但牛家的家丁就是被打得節節後退,很快就大敗虧輸,退到大堂一側去。
周圍無數客人都忍不住圍觀,好些人大聲叫好:“好,打他頭,使勁,哎呀,打啊,躲什麽躲。”
“哈哈,哪來的二百五,戲歡閣的小姐個個都隻賣藝,咱們壽靈難道還有人不知道?小子,你要是想開開葷,我建議你去怡紅院或者三元樓,再不濟,你去船上瞧瞧,保準也舒坦得很,跑到戲歡閣來找事,你小子腦子壞了吧,趕緊回去讓你娘多燉幾隻豬腦湯,好好補一補吧。”
“老孫你個鱉孫,讓人家喝豬腦湯,是盼著人家再傻三十年?”
這等時候,還能來戲歡閣消遣的,肯定都不是尋常百姓,大部分膽魄都在,哪怕知道這牛五郎是牛家的少當家,很多客人也是不當回事。
牛家瞧著赫赫揚揚的,連王知縣都敢懟,好似在壽靈能一手遮天,威風得很,可說到底也不過是一介商賈而已。
壽靈縣仍有不少鄉紳貴胄,平日裏一向自視甚高,對於商戶,天然就低看幾眼。
且牛家生意做得大,也便少不了對手。
此時戲歡閣的客人,到有好幾個看熱鬧看得洋洋得意,各種煽風點火,高聲呼喝。
牛五郎登時氣得臉色漲紅,瞪著櫻桃,暴怒:“混蛋,敢耍老子!”
他猛地撥開身邊兩個家丁,邁開步子就朝櫻桃衝去,顧家周圍其它侍衛頓時簇擁過來,牛家的家丁見狀,心下也是大驚,連忙驚呼:“快,保護五郎。”
顧湘蹙眉,神色倏然一動,高聲道:“雪鷹。”
刹那間,牛五郎人已經衝到櫻桃身前不遠,卻聽耳邊一聲不輕不重的呼喝——“別動。”
牛五郎一向無法無天,從來是別人讓他往東,他偏要向西,可這回這一聲起,他雙腿卻驟然一僵,登時止步。
瞬間,雪鷹輕飄飄地落下,一抬手巴掌就扇到牛五郎的側臉,扇得他飛出去半米,跌落在身邊家丁的懷裏。
“啊!”
牛五郎慘叫了聲,嘴唇發顫,愣了半晌才惱羞成怒,“混蛋!”
他蹭一下躥起來,還沒說話,雪鷹就朝他的方向走了一步,牛五郎一怔,本能地連連後退,人都退到家丁身後,才驟然回神,嘴角抽了抽——媽的,他怕個屁!
可心裏告訴自己不怕,雙腿卻仍是顫抖。
顧湘不禁笑了笑。
那邊櫻桃從驚怒中回過神,見他這般,也趕緊抬手捂住嘴,她要是這會兒笑出聲,對方肯定要惱羞成怒的。
櫻桃到是不怕他,隻這事亂七八糟的,沒弄清楚之前,她到也不大想隨意樹敵。
雪鷹看也不看牛五郎,慢吞吞地舉起手輕輕一拂袖,牛五郎登時驚得閉上眼,瑟瑟發抖,半晌沒感覺到如何,牛五郎才悄悄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脖子,隻摸到一手冷汗。
他自小就有個毛病,對‘天敵’很是敏感,一旦有危險出現,他腦子裏還沒有意識到,可他的身體卻已經先給出了各種反應。
他爹說,或許他上輩子不是個人,不知道是個什麽牲畜。
牛五郎:“……”
這樣的爹實在是不能要了。
可這樣的敏銳,無數次救了他的性命,牛五郎偷偷抬頭,目光精準地定在雪鷹身上。
雪鷹舉起手,手裏似乎有什麽東西閃爍了一下。
顧湘從上麵探頭下來:“是什麽?”
雪鷹輕聲道:“細如牛毛的針,有毒,著落點在神庭,觸之即死。”
顧湘怔了下:“什麽人?”
話音未落,就見雪鷹輕飄飄地踱步到戲歡閣的門前,衝坐在門口座位上的一人笑了笑。
這人駭然色變,抬腿就跑,人還沒跑出去幾步,隻覺背心微涼,身上頓時像壓了一座山,砰地一聲倒地不起。
牛五郎茫然無措,他身邊的家丁卻是回過神,色變道:“這人要殺我們少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