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每逢碰到重大事件家裏的人六神無主的時候,都會響起的一句話。話語雖然不高,更不那麽鏗鏘有力。但是每當它從一家之主的周誌元的嘴裏說出來的時候,都會提振全家人的精神氣兒,勇敢的度過難關。
是的,不就崴了個腳麽?多大個事啊!別人又不是沒崴過。不能跑了又能怎麽樣?走總可以吧?爬也總可以吧?
想著,她就緊咬牙關,拎著沾泥帶水的帆布兜子,慢慢的就又站起身來。然後沉穩和堅韌往前蹣跚著走去了。
又來到一個路口的時候,冷不丁的前麵就射過來兩道熾白的光柱,不是閃電卻勝似閃電,刺得她的兩眼好痛,頭好暈。
顯然是狗屎的們追上來了,追上來了!她條件反射般轉過身又往回跑。但是,她畢竟是兩條腿,而對方則是四個輪子。孰快孰慢,不言自明。
汽車很快就追過了她,停在了她幾步遠的前麵。頓時,渾身的熱血都湧進了她的腦殼裏來了。她準備要跟下車的人來個拚死一搏了。可就在這時,卻猛然發現,這原是一輛出租車。它的忽然停下,是司機發現了商機的緣故。
怔了一怔,她便有如見到救星一般由驚轉喜。撲上前去拽開車門就鑽進車裏。出租車調過頭來後,便象離弦的箭一般駛去了。不到一刻鍾功夫,燈火輝煌的丹河火車站就近在眼前了。
這個時候,周楓燁的思緒已經恢複了正常。聽到車站內不時傳來列車的猶如黃牛拉犁般沉重的歎息聲,或是撕破夜空的嘶鳴聲,或是車輪撞擊鐵軌的鏗鏘聲,她不禁就聯想到了她即將登上某一次的列車,向萬裏之 外的川慶飛奔而去的情景。不由就有些激動。而且還隱隱的近鄉情怯了。
出租車停下來了,付費的時刻到了。誰知她摸遍了全身,這才發現身上隻有五塊錢了,交完車費就身無分文了。立時就象掉進冰窟窿裏一般,渾身上下就涼了個通透。
下了車後她就僵在那裏,仍象置身在冰窖裏一般。好半天過去之後,她忽然說出了一句:“多大的事啊,哼!”然後就神情堅定地朝候車室蹣跚而去。
周楓燁已經決意,先在票房子裏熬上一宿。至於下一步該怎麽走?就等著在熬的過程中慢慢的去想了吧。
周楓燁進了候車室後,先蹣跚著去了洗手間,把衣服上的泥漬擦拭掉,然後這才來到休息大廳。
剛剛找個空位坐下,一陣香味就直撲鼻端,轉睛一看,原來旁邊有個旅客正津津有味的吃著香腸就麵包呢,吃得滿嘴是油,粘得滿唇的芝麻粒。她的嘴裏立刻涎水橫溢,猛然想起晚飯還沒吃呢。
周楓燁向對麵的落地窗那邊轉移了注意力,不想卻又把那裏的一節賣食品的櫃台看了個正著。那透明的玻璃櫃台裏麵,裝得滿滿的都是色澤可人的更為高檔的食品。味道比香腸麵包還要勝過十倍,愈發讓她饑餓難耐了。
她索性閉上了眼睛,眼不見就嘴不饞麽。可是旁邊那人香甜的咀嚼聲卻繼續刺激著她的聽覺神經。於是她就又躺到長椅上了。人肚是盤磨,放倒就不餓麽。但是,她的身子很快就因此而發冷起來。
冷之如水,漸漸的滲透了她的全身。不僅讓她無法入睡,甚至連思維都無法運作了。她本能的就覺得,隻有吃飽了肚子,補充足了熱量,身子才會暖起來,這是做好一切的基礎。可是她已經身無分文了啊,想吃飯談何容易?
正犯愁之際,突然,候車室的大喇叭裏傳出來一個雄渾的女中音:
各位旅客請注意:
由丹河發往北京方麵的NL12345678次列車,現在開始檢票了,有去往北京、天津的旅客開始檢票了……
幾乎所有就座的旅客們都呼的一下站起身。紛紛拎起大包小裹,爭先恐後的往檢票口那裏湧去。喧嚷聲一浪高過一浪。候車室裏頓時就熱鬧了起來。
周楓燁再也躺不住了,一骨碌就坐起身來。看看周圍,座位已經空出了不少。旁邊的那個吃貨也不見了。卻落下了半塊麵包在空座上。明知這塊麵包上還留有吃貨的齒印,可是她的嘴裏還是泌出了大量的饞涎。並對它悄動了一個念頭
四下裏瞅了瞅,發現人們的注意力都在檢票口那裏呢,並沒有誰注意這邊,這正是一個下手的絕好機會。想到自己馬上就要去做的事情,她不免有些心慌起來,臉頰也有些發熱了。
不過,她又安慰起自己:這又不是搶,也不是偷,怕個啥啊?再說,這客觀上不也清潔環境了麽?是做好事呢。於是,她便坦然下來。不過,她仍然不想太明目張膽。
她掃視了一下四周,然後就裝做很疲倦似的朝著麵包的方向倒了下去。一會兒後,便悄悄的將一隻手伸到身子底下去,又悄悄的把那塊麵包轉移到她的衣兜裏去。一切都做得那麽的自然,那麽的從容。仿佛經過了一番嚴格的訓練。
她如獲至寶的起身蹣跚著出去了。然後隱身到一個暗處,撂下大帆布兜子,兩手捧著那半拉麵包就狼吞虎咽起來。
當年那些個小孩子鑽進餐廳後,餓狼一般的撲向那些被上海青年扔掉的大饅頭,一定也是這樣狼吞虎咽的吧?跟她現在一樣,他們那也是餓急眼了啊。
忽然,一陣子的委屈就湧上心頭。唉,做夢也沒想到,她竟然淪落到了這種還得揀人剩食的地步。不覺的就有淚水滴落下來,落到麵包上,然後又隨著麵包一起進入她的嘴裏去。鹹鹹的,澀澀的,又是苦苦的。
在感情變得如此脆弱的時候,她多麽希望麵前能忽然出現一個堅強的肩膀讓她靠一靠啊。她太累了,身累心更累。她還希望能對著肩膀上麵的耳朵撅著嘴訴一通委屈,抑或是再掉幾滴眼淚,甚至是輕輕地哭泣一場。
然後就倒下來,在千哄百勸的安撫中安安靜靜的睡去。一連睡它個幾天幾夜,讓她好夢連連,留連忘返。那有多麽的幸福啊。
而這個堅強的臂膀,不應該是賴乙生、常傑和車富貴的,而應該是多少年來她心中始終存在的偶像——高倉健的。
當然她也知道,這也純屬夢想,很不現實。這樣的事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不過,從今往後,不可求她就不求。遇不到合適的,就單身下去了。決不再湊和了。她就不信一個人就不活了?這個世界上有許多成功的女人,不都是終生未嫁麽?多大個事啊!
重返候車室裏時,她看了一眼檢票口那邊仍然熱鬧的情形,卻驀然發現了一個很是熟悉的背影。心頭不由一陣子的**。
那是個矮個子的男人的背影,正在踮腳翹首的往裏麵灑覓著誰呢。那背影竟然有些象常傑。忽然,那人不知因何而側過一下臉來。
這回看清楚了,那人的的確確就是常傑啊!周楓燁趕忙重新躺到了長椅上。接著,又將長椅上的她的很有些招惹眼球的大紅兜子,悄悄的轉移到長椅底下去了。褪下了羽絨服蓋在身上,然後就蜷蜷起身子,就再也不動彈了。
明擺著,這個狗屎是來找她的。是想要繼續說服動員她同意出台掙大錢的。還有就是一勁的跟她說,車哥是咱的親哥,比親哥還要親啊……決不能讓他的圖謀得逞,所以,決不能讓他發現了她。
想起自己剛才揀食麵包的情形,不由後怕得大大的伸了一下舌頭。好險啊。如果真讓狗屎的看到了那個情形,她的這張臉就真的沒處擱了。真是萬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