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使她兩腿的骨縫中有如鑽進了無數股細小的冰流,遊刃有餘地縱橫切割起來。直要把她的骨肉都要切割得零碎了。可是沒辦法啊,她隻好強忍著。

她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如果那個狗屎真的認出她並過來又纏著她去坐台的時候,那麽她就還得罵他,還得倔他,還得甩掉他們。實在不行就報警。狗屎的,就讓警察來處理他們好了。

她根本就睡不著,就開始冷靜的思考起自己下一步怎麽走的問題了。想來想去,就覺得她暫時是不能回川慶了。即使有了盤纏也不能回。

她的西瓜沒種成,眼下這腳又崴了。這麽一副落魄相,回到川慶後,不是給家人們添堵麽?而他們曾經對她是那樣的寄予厚望。她也曾經信誓旦旦的向他們許下過那麽重的諾言……

這麽巨大的落差,他們也許不介意的,但是她介意啊。他們保證是能夠接受的,然而她不能接受啊。

她不能讓他們失望,更不能給他們添堵。她要說話算話!因此,她還是等混出個樣子來後再回去吧。就這麽定了。

不過,她當然明白,要想盡快的混出個模樣來,不是那麽容易的事的。所以,她要開動腦筋好好的琢磨琢磨這個問題……

當她覺著躺著已經是一種折磨的時候,便注意的聽了一下四周的動靜。隻覺得大廳裏一片空曠的冷漠,這說明檢票口那裏已經不再熱鬧了。而那個常傑大概也早就失望而歸了吧?

於是,她就悄悄的爬起身,四處望了一望,果然不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不由長長舒了一口氣。於是就繼續坐在那裏。直到外麵出現了晨曦,她這才起身穿好羽絨服,蹣跚著朝外邊走去。

周楓燁在廣場上蹣跚了很久很久。來到廣場邊緣的公路上時,天色竟然已經有些亮了。正悶頭穿越馬路的時候,突然有一隻大手緊緊地攥住了她的胳膊,往後一拽。

一瞬裏,她就想到了是常傑。而且是很肯定的想到的。狗屎的終於發現她了。是又要糾纏她了。她掙命般的尖厲的喊出了一句:

“放開我——”

話音未落,一輛黑乎乎的大卡車就呼嘯著擦身而過,象風馳電掣的一節鐵路貨車車廂似的大。瞬間產生的氣浪,差點把周楓燁掀個跟頭。她一身的冷汗。一臉驚魂未定的蒼白。

哦,這分明就是死神在擦身而過啊。她倒是不怕死。可是她為家人許下的諾言還沒實現呢,她的爸媽、弟弟還有女兒,都還沒有從困境中走出來呢,她怎麽能在世界上留下這麽大的一樁遺憾呢?她又怎麽能閉上那個眼睛呢?

隻是救了她的人又偏偏是常傑——指定就是常傑了,否則會是誰呢?這、這讓她怎麽麵對呢?是感謝他,還是要繼續象逃避瘟疫一樣的逃開他呢……

她一邊在腦際快速的閃著這些的念頭,一邊就心情複雜的小心翼翼的回過頭去。可是,當她透過朦朧看清了身後的那個人時,霎時便詫異萬分。但見對方:

肩寬體壯,四方大臉,挺拔的鼻梁,厚厚的雙唇,兩道劍眉,一對星眸,淳樸剛毅,深沉睿智。雖然美中不足有些駝背,但分明見證了一種埋頭苦幹的精神;盡管運動服裝有些陳舊,卻昭示了這是個堅韌不拔的晨練者。

更為驚奇的是,這位晨練者的眉眼神態還有那棱角分明的兩片厚厚的唇,竟然跟她的爸爸和弟弟有幾分相象。而渾身上下隱隱的透出的一種書卷氣,又與她氣味相投。於是一種親切感又油然而生。

不知為什麽,晨練者在麵對周楓燁的時候,竟然也兀地睜大了一下雙睛,身上分明有一道震撼掠過。仿佛他早就認識了她似的。

周楓燁愈加的驚喜和激動了。隻是,既然早就認識了,怎麽震撼隻是一掠而過?連一絲絲的驚喜和激動也沒有留下呢?這也不合乎常情啊。

隻聽晨練者分外鄭重的囑咐道:“以後再過馬路時一定要注意左右觀望,不能隻管悶著頭走自己的。剛才多危險啊!”

“是的,是的。”周楓燁連聲應道。眼底卻浮起一抹失望。接下來,她想送給他一番感謝的話。這是最起碼的。可是還沒等送呢,晨練者已經完事大吉的又掉頭跑去了。她趕忙伸了一下手:“哎、哎——停下、停下——”

恰好響起一陣火車進站的轟隆聲,淹沒了她的喊叫。

她忘乎所以的拔腿就要追,可是才邁出了頭一步,就又咧著嘴蹙起了眉,邁出的那隻腿也隨即嗒然落地。這都是崴腳處遽發巨痛的緣故。

於是,她就隻能眼睜睜的讓那個健美的背影愈去愈遠了。悵然若失的站在那裏。直到發現有車開過來了,她這才急忙蹣跚著過了馬路。

她不由暗忖,難道她愛上這個男人了麽?可他並不是高倉健啊,也沒有她心目中的偶像應有的樣子。不過,她卻大有一種見到了高倉健似的震撼,不是偶像勝似偶像。

在紅鷹嶺她可從來也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啊。她分明是對他一見鍾情了?隻可惜轉眼間他就又消失掉了,這讓她情何以堪啊?

她來到了一條開端於車站跟前的一直往前延伸而去的大馬路的路口處。路上行人車輛都很多,可以想象到,白天裏人和車一定會更多了。

顧慮到其中極可能就有那兩個狗屎的尋覓的眼睛,而她不能讓他們看到她,於是,她就準備揀一條人少車稀的小路去走。那會安全許多的。

同時,她又很不明白,別的男人見了她,沒話也要找話的來跟她嘮嘮喀。要是救下來她的一條命呢,那就更是逮著機會要大嘮其喀了。

可是這個人呢,卻是那樣的與眾不同。同時又顯得那麽的神秘。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他到底是不是早就認識了她呢?如果不是的話,他見了她時身上為什麽又會掠過那麽一道的震撼?

正想得發沉呢,忽覺前麵一黑,是一幢黑影擋住了她。抬頭一看,她的心情立時就又分外的激動起來了。原來又是那個晨練者。

“我離老遠發現你走道一瘸一瘸的了,是不是剛才真的被車給碰到了?”晨練者氣喘籲籲的問道。“我記住了那車的車號,可以幫你找到他。”

周楓燁心跳氣短的趕忙回道:“沒碰到,沒碰到。在這之前,我的腳脖了就已經崴了。跟剛才那輛車沒有任何關係。”

“哦。”晨練者長喘了一口氣。然後又惜香憐玉的道:“用不用我領你去醫院看看啊?我看你挺不方便的。”

周楓燁心底湧起一陣子的感動。丹河市的人真好啊。當年她父親一大幫子人來到這裏,這裏的黨政軍的領導們不但都親臨看望,還安排了就餐。如今她來到這裏,卻又遇到了這樣的一個對她如此關愛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