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裏,燈光朦朧,人影幢幢,歌聲、嚷聲和碰杯聲交織一起,很是熱鬧。聽得出來,在這裏就座的都是些年輕人。過剩的荷爾蒙混合著酒精味兒在歌廳有限的空間裏碰撞著,飛揚著。

田野似乎感覺到了一股子莫名的戾氣。這是一種不適宜慶生的氛圍。於是,他就又想到了包間。就覺得惟有包間才可以避開這種戾氣。隻要把門一關,就與大廳隔絕開了,就是兩人的世界了。這真是再好不過了。

然而,囊中羞澀的現實,又讓他無法進這個包間啊。怎麽辦?他一時進退維穀。

偏這當兒,女吧台竟又十分熱情的推薦起來:“正好還有一個包間,就給你們吧。”

“你嘴真賤!”田野差點罵出這樣的一句來。

“是麽?太好了,我們要了!”不料周楓燁卻偏偏積極的應了下來。隨即還拉了田野的胳膊一下,並衝他微微的一笑:“走,我們去包間吧。”

田野連忙頻頻點頭:“好的,就去包間,就去包間了。”心裏卻在暗暗的叫起苦來:看來,今天我算是丟人現眼現定了。這可怎麽辦呢?

燈光柔和的包間裏,周楓燁環視著四周,無比舒心地說道:“這裏多好啊,沒有任何的打擾,比大廳裏強多了。咱倆就盡管消停地唱吧。”

說著,她脫下了羽絨服,露出裏麵紛紅色高領的羊毛衫。這緊身的羊毛衫把她上身的凸凹起伏都給勒了出來。高高的胸脯,翹翹的臀部,一股子青春氣息撲麵而來。

田野見了,欲望的猛獸便開始在體內摩拳擦掌,蠢蠢欲動。但因囊中羞澀而產生的擔憂和鬱悶,卻也同時在繼續發酵。並很快就蓋過了欲望猛獸的勢頭。

正糾結間,忽然發現周楓燁的一雙美目,正微笑望著他呢,並謙讓的道:“你先唱吧。想唱什麽?”

田野這才意識到,還有正事需要他辦呢。於是就趕忙應道:“好,我先唱。就來一首《祝你生日快樂》吧!”

周楓燁十分稱心的開始放歌。很快的投影大屏幕上就出現了一個高顴骨大鼻子的外籍青年歌手,隨著前奏的過後,就開始搖頭晃臀的唱了起來。但是從喇叭裏傳出來的歌喉卻是田野的。

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

隨著歌聲的展開,畫麵上出現了紅蠟燭、紅酒、鮮花,還有一個生日大蛋糕等,給小小的單間裏增添了一片濃濃的喜慶的色彩。

周楓燁沉浸在巨大的歡愉之中。沒想到在這異鄉,竟然還有這麽一個知己的大帥哥來陪伴她慶生。真是事先想都不敢想的事兒啊,真是太可心了,太讓人高興了!生活開始向她展示美好的一麵了。她不由充滿感激的望向田野。

田野唱罷就輪到周楓燁了。她動作熟練的去選了歌。於是,幕布上很快的就推出了歌名:《我和你》。

我衷心的謝謝你

一份關懷和情意

如果沒有你

給我愛的滋潤

我的生命將會失去意義

……

周楓燁唱得極其的投入,十分的深情,眼睛裏有晶瑩的東西在閃亮。幕布上的色彩和光亮返照在她的臉上,使她整個人變得迷漓恍惚,仿佛披上了一襲朦朧的黑紗,更顯出一種別樣的美。

在我的平凡歲月裏

有了一個你

從此就充滿活力

……

聽到這裏,田野砰然心動。他真切的感受得到,她的歌詞中的“你”,指就是他啊。她分明是在感恩於他,在讚美於他呢。他不但愈加感到溫馨和祥和了,而且還有了一種幸福感。

可是,這種良好的感覺很快就又被固有的那份擔心和鬱悶給屏蔽掉了。他又開始問起自己:最後結帳的時候,你該怎麽辦呢?

忽然,他的手卻被麥克風碰了一下,一抬頭,周楓燁就站在麵前,一雙美目笑眯眯的望著他:“到你的了。”

原來她的《我和你》已經唱完了,現在又該輪到他唱了。

“你繼續唱吧。”田野謙讓道。

“不,要輪流的唱。”周楓燁充滿期冀的道。“你唱的歌好聽,我想聽。”

田野隻好應道:“好吧。我就唱一支給你聽聽吧。”

於是,他接過了麥克風,站了起來。

在來歌廳的一路上,他早就想好了到時候該唱哪幾支歌了。除了剛才必唱的《祝你生日快樂》外,還有就是有關楓葉的那首歌,再就是幾首知青時流行的歌曲。

他開始在菜單上尋找帶有楓葉的字樣來,可是尋找了好半天也沒有找到。後來,為了避免周楓燁心生不快,他不找了,準備就清唱了。

他深沉而緩慢的唱了起來:

楓葉飄,楓葉飄

……

剛剛唱到這裏,突然從周楓燁 的那邊就響起了啪啪啪的掌聲。同時又傳來了周楓燁的歡呼聲:“啊,歌詞裏有我的名字啊——”

原來如此。但是由於歌聲被打斷了,田野就又重新唱道:

楓葉飄,楓葉飄

楓枝搖,楓枝搖

楓葉不知飄何處

楓枝搖過、搖過……

下麵的歌詞該是“折斷腰”三個字了,可是田野忽然間就想道,把腰都折斷了,這可不是好事啊。與眼下這慶生的氣氛是極其的不協調!不吉啊。所以,他不能再往下唱了。

“你怎麽不唱了?”燈光朦朧中,傳來了周楓燁的不無遺憾的詢問聲。

田野趕忙解釋道:“我忘詞了。我改唱一個能記住詞的吧。叫做《嘉陵江邊》”

當年在知青中流行過很多的歌曲。田野最愛的就是《嘉陵江邊》了。更具有現實意義的是,這支歌裏提到的嘉陵江,就是周楓燁老家的一條著名的江,她聽了一定會感到親切和溫暖的。

“哦,嘉陵江?”周楓燁果然很是高興。“好啊好啊,你唱吧。”

田野剛才在菜單上翻找“楓葉”的時候,捎帶著也找過“嘉陵江邊”來著,也是同樣沒有找到。所以,眼下他仍然隻是個清唱:

朝霞映紅了群山

大路上揚起了塵煙

參軍的知青們騎著快馬

來到嘉陵江邊

姑娘深情的望著知青

紅雲已飛上了她的笑臉

她親手摘下了一朵鮮花

戴在知青的胸前

青年……

田野一邊唱著,一邊就又禁不住的想起了那一段知青歲月的片片斷斷……

那是一個夏季的酷日當頭的一天,田野等一幫子小青年,胸戴大紅花,乘坐家長單位的大解放汽車,被敲鑼打鼓的送到了一個叫東溝公社的第五生產大隊。第二天,他們就參加了生產隊的勞動。

田野被安排跟著一個綽號叫球蛋社員幹活,任務是歸攏一下隊部院子裏的那些橫七豎八的大木板子。這個球蛋年近三十,長得又矮又矬,黑不溜秋的。用有些發黃的眼珠子瞅了瞅田野,一句話沒說,就向一塊大木板子走去。

走到那塊大木板子前端,哈腰就搬了起來。田野見球蛋搬的有點吃力,急忙上前幫著搬起了另一頭,誰知蛋球突然大聲嗬斥起來:“別動!誰讓你動的?趕緊放下!”

田野趕緊放下。做錯了什麽事一般,怵怵然的站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