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楓燁盡可能逼真而貼切的提示道:“當時有一個女的正心事重重的低頭走路,走到馬路中間的時候,她不知道有輛大卡車正衝她這邊疾駛而來,就在大卡車即將刮蹭到她的千鈞一發之際,突然……”
晨練者對周楓燁所描述的這一幕,簡直是太熟悉太熟悉了,那不就是他曾經麵對的一副十分揪心的場麵麽?他如夢方醒了,便把一雙吃驚的眼睛望向了對方:“噢……我想起來了。你、你就是當時的那個女的吧?”
“是我,就是我啊!”周楓燁為晨練者終於想起她來了而高興。
“當時天還黑,我沒有看清你。隻是覺得這個女人長的挺精神的。”晨練者有些難為情的解釋道。“你當時看清我了麽?”
“沒看清,我現在能認你麽?”周楓樺反問道。
“哦,也是。我不得不佩服你的眼神,還有你的記憶力!”晨練者大加讚賞。轉而又拍了拍前額,誇大其辭的自貶起來,“唉,我跟你是沒法比了。完了、完了。歲月不饒人啊。”
“你才多大就歲月不饒人了?”周楓燁帶著一絲譏諷的問道。“你多大了啊?”
晨練者見問,心裏就湧起一股子被人關懷的溫暖。正待回答,對方忽然扯了他一下,然後轉身就走。這分明是說,走,找個安靜的地兒詳談去吧。
於是,他就跟著她穿過一對對舞友們的間隙,走向了靠牆的一排空座子。一同落座後,他便主動的介紹起自己道:“我叫田野……”
周楓燁的眼裏突然射出一道驚喜:“哎呀,你的名跟我名最後一個字還是諧音呢。”
“說說,你最後那個字是什麽?你又叫什麽?”田野同樣也很是驚喜。
周楓燁的臉頰紅了紅,然後偏了偏頭,微微笑道:“我叫周楓燁。”
“哦,楓葉?”田野不由動容,腦海裏隨即出現了一片嫣紅、凝重和深沉的楓葉。這楓葉一片又一片,漫天都是了,金風掠過,又漫天的飛舞起來。他不由連聲稱讚道:“好名子,好名子啊。”
隨即他就想起來了,以前曾有一首什麽電影裏的插曲很是流行過,唱的就是這楓葉。那支歌很深沉也很抒情,很合乎他的口味。
他曾經在酒後,一邊在大街上走著,一邊動情的放聲唱著那支歌,唱得滿眼的淚光,完全進入了電影中的那個角色裏去了。引得路人直以為他是個精神病呢。
周楓燁又接著往下介紹起自己的基本情況。當她充滿自豪的說到她是從北大倉來的時候,她的話被田野給打斷了。
“北大倉?北大倉在哪裏……”田野問道。
“北大倉就是北大荒啊。”周楓燁微笑的解釋道。“別人都叫它北大荒,可是我就叫它北大倉。”
“你叫它北大倉,意思是那裏已經能產糧了,不再荒涼了唄?對麽?”田野望文生義的道。
“你真聰明!”周楓燁讚賞道。
“不過,我覺得還是叫它北大荒的好。”田野抒發已見。
“為什麽?”周楓燁甚為不解。
“因為叫北大倉,總給人一種滿足感。仿佛糧倉已經滿了,不再需要奮鬥了似的。”田野不無憂慮的道。“而叫北大荒呢,就會示意別人,那裏還有荒涼的地兒呢,還需要繼續開墾呢。”
周楓燁馬上接過話來。“這就會讓人還有一種不滿足感。隻有有了不滿足感,才會有了前進的動力,對吧?”
“對對對。英雄所見略同。”田野連忙承認道。“再說了,現在還叫那裏北大荒,已經不是單指那裏還很荒涼了。誰都知道,現在那裏已經不是‘一窩兔子一窩狼’了。現在還叫那裏北大荒,是一種習慣的叫法,指的是一種精神。”
周楓燁睜大了兩眼,問道:“指的是什麽精神呢?”
“指的是當年十萬官兵,還有後來的支邊青年和知識青年們,在那裏戰天鬥地、艱苦墾荒和無私奉獻的精神。”田野一言以蔽之的道。
“哦,你說的太對了,對我來說,真的是有如醍醐灌頂啊。”周楓燁眼目灼灼的道。
“北大荒精神,就是創業精神!”田野的琅琅的嗓音裏,充滿了一種欽佩和褒揚。“這種精神,是一筆巨大的精神財富。是用金錢無法來衡量它的價值的。”
“你的一字字一句句,都說到我的心坎上了。”周楓燁從善如流的道。“好吧,我就聽你的了。從此以後,我就再也不叫它北大倉了,就叫它北大荒了!說實在的,以前別人讓我改口,我都沒改呢。”
“別別別。”田野趕忙謙遜起來。“我的話也隻是一孔之見,隻能做做參考,你還是聽你自己的吧。其實叫‘北大倉’也沒啥不可以的。各有各的道理。”
“不,我就叫它北大荒了!”周楓燁鐵板釘釘的道。
田野感到心裏一陣子的溫暖。接著,他又向曆史的縱深探問起來:“據我所知,北大荒最初可是人跡罕至的地兒。你父母又是出於什麽原因移居到那裏去的呢?”
“我的父母,當年是從川慶去北大荒支邊的。”周楓燁頗為自豪的道。“他倆去的時候,還都不到二十歲,還都是個中學生呢。”
“哦,”田野隨即驚喜萬分起來:“原來你父母是老知青啊?!”
“說是知青也行。但更確切的叫法是支青——也就是支邊青年。”周楓燁糾正道。
“實質上,那都是一回事兒!”田野看得很透的道。“就象女兒和閨女都是一回事一樣,你不能說這是我閨女,但這不是我女兒,也不能說這是我女兒,但不是我閨女吧?”
“那是不能的!”周楓燁讚同道。“但是,以前上邊有關部門卻曾經硬說它不是一回事,隻允許知識青年返城,而不讓支邊青年返城來的。”
“是麽?”田野有些意外。“我還頭一次聽說。不過在我的眼裏,都是一回事,就是一回事麽。”
“我跟你的看法是一致的。”周楓燁附和道。
“原來你是老知青的女兒啊?!”田野又進入到驚喜的狀態中了。
周楓燁紅光滿麵的點點頭。“是的。我是老支青的女兒。”
“我也當過知青呢。是最後尾的那批。”田野說道。“你的父母是我的老前輩了——看來咱們真的是一家人了。”
周楓燁動容地看著田野,嫵媚地微笑著。顯然這都是因為意外的又跟田野拉近了關係的緣故。
在接下來的閑聊中,田野意外得知今天竟是周楓燁的生日。他一下子就坐不住了。直覺得怎麽也得有個表示才是啊。想來想去了一會兒,忽的一起身,不假思索的又一揮手,很男子漢的招呼道:“走,咱不在這裏了,上歌廳去!”
“好的。”周楓燁一聽說去歌廳,立馬就高高興興的跟在了田野的後麵,二人就朝舞廳的門口走去了。
然而,走著走著,田野忽又慢下步子來。他剛剛想起來了,他現在兜裏並沒有揣多少的錢啊,根本就不夠進歌廳包間的。如果就在大廳裏隨便唱兩首呢,倒也湊付著夠了,但是,那不顯得太不夠檔次了麽?
然而,他現在卻不能流露出這個意思來,也不能說他兜裏的錢不夠,得先回家去取點錢來——這都是讓他沒麵子的事,他怎麽能去做呢?他隻能硬著頭皮繼續領著周楓燁往前走去。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出了舞廳後,田野就又將周楓燁往照慶路的方向領去。他記得照慶路上有一家歌廳來的,有時他打那裏路過,就常常會被從歌廳裏麵傳出的優美的歌聲所陶醉。所以他就認準了那家歌廳。
出租車一輛接一輛的從身邊開過去了,他連瞅都不敢瞅一眼,同時為了避免周楓燁產生坐車之念,便又不住的安撫道:“快到了,再走幾步就到了。”
可是,最後還是走了很遠很遠,這才到的情緣歌廳的門前。
這會兒,他咬了咬牙,伸手就推開門走了進去。他已經決定,就在大廳裏唱了。不夠檔次就不夠吧。總比上包間結不了帳時丟了麵子要強,也總比待在舞廳裏強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