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聖誕節平安夜,紀言則絞盡腦汁,在家中製造了一個浪費唯美的鮮花燭光求婚儀式,並將定做好的戒指套進了袁潤之的手中。

袁潤之看著手指上那個跟八音盒同係列,一樣奇形怪狀的鑽戒,隻能用兩個表達自己的心境——無語,為什麽別人的鑽戒都是又秀氣又浪漫的,而她的鑽戒卻是像心電圖。

雖然醜了點,但是並不影響她樂滋滋的心情,臉上樂開了花,因為而遭到了紀言則強烈的鄙視。

聖誕節剛過,紀言則接到出差的指示,所以找影樓拍婚紗的事,落在了袁潤之一個人的身上。

這日周末,她拉著曾紫喬跑了好多家影樓,總算是相中了一家。後來,小喬臨時有事,隻剩下她一人逛街,也就索然無味,便開著車早早回家。

袁潤之將她心愛的綠色小QQ停好,剛下車,正要走向地下車庫的電梯,一個人影走到她的麵前:“袁小姐!”

生硬的普通話,讓袁潤之頓住腳步看向來人,是那天來隨紀言則父親來的那位穿白袍的先生,不過他今天改穿黑色西裝,而非招搖的白色長袍。

她微微頜首:“你好,是來找紀言則的嗎?他出差了。”

卡姆達將手放在心口之處,向袁潤之禮節性地行了禮,用生硬的普通話對她道:“不,我這次來,是我家主人想請袁小姐一聚。”

“你家主人?”袁潤之疑惑,想起紀言則叫他父親的名字,“墨多拉納先生?”

“是的,主人讓我來接袁小姐。”卡姆達道。

袁潤之考慮了一會兒,聳了下肩:“那好吧。”

語音落畢,一輛黑色賓利車緩緩駛來,卡姆達十分恭敬地為她拉開車門:“袁小姐,請。”

誇張的車子,奇特的舉動,讓袁潤之有些不能適應。

車子一路向市郊駛去,很快在一家私人會所停下。

袁潤之剛下車,就有兩位侍者為她引路。她望著眼前一排日式的房屋,心存疑惑,每一步走得極為小心。

侍者很快將她領到其中一間和室包間,剛邁進去,身後的侍者將移門拉上了。

袁潤之見到紀言則的父親正盤坐在矮幾前,正專心致致地研究茶道。

墨多拉納聽到門聲響起,抬起頭,淡淡地對袁潤之笑道:“袁小姐,很高興見到你。”

單獨見家長,讓袁潤之極為不自然,暗暗吸了一口氣後微微頜首:“叔叔您好。”

墨多拉納笑道:“看來Nick和你提過我。坐。”

“是的。”她點了點頭,跪在了矮幾前。

“嚐一嚐我泡的茶。”墨多拉納將一小盅茶遞至她的麵前。

“謝謝。”她接過,淺啜一口,緊張地握著杯盅。

墨多拉納道:“聽說袁小姐打算和Nick結婚?”

“嗯,是的。”她不禁挑眉,對於墨多拉納的提問有些疑惑,為什麽他是這樣一個反應?為什麽會是這樣一個問句?

墨多拉納又道:“你愛Nick嗎?”

袁潤之一下子愣住了,完全沒有料著墨多拉納會提出這樣直接的一個問題。

愛與不愛這本身就是兩個人的事,以中國人的含蓄內斂,是不會隨便將這種人類最熱烈的感情掛在嘴邊。在紀言則麵前她都不好意思提這事,更別說在一個隻見了兩次麵的長輩麵前正兒八經地談論這事,怎麽都覺得肉麻又怪異。

她的臉微紅,遲疑地輕輕點頭,雙手握著小小的杯盅不停地撫弄。

墨多拉納突然笑了起來:“都快要結婚了,這樣一個問題卻讓袁小姐想這麽久。”

袁潤之紅潤的麵色微僵,蹙著眉心小略帶防備地看向坐在桌子對麵的墨多拉納,道:“我並不覺得以說出口的快慢來評判是否愛一個人。不知道今天叔叔找我來究竟有什麽特別的事?”

墨多拉納放下茶壺:“哦,沒什麽特別的事,隻是想請你喝喝茶,聊一聊。”

袁潤之看著他倒茶的動作,並不認為他隻是請她喝茶,聊一聊這麽簡單。

正思忖著,便聽墨多拉納又問:“Nick跟袁小姐提過愛極島嗎?”

“嗯?”

“看來Nick沒跟你介紹,愛極島是我們的國土,印度洋上最美麗的一顆明珠。”

“聽阿則提過。”

“是嗎?”墨多拉納淡淡地笑了笑,“知道Nick名字嗎?他的全名叫艾米爾·尼克·範·墨多拉納·達雷莫卡諾佐·伊索托。”

艾米爾·尼克·範·墨多拉納·達雷莫卡諾佐·伊索托?

“好長的名字……”上小學的時候就聽說中東地區那邊人的名字又長又怪,有的人的姓名甚至長達三十多個。第一次知道紀言則的另一個名字,她有些想笑。

“第一次聽到這麽長的名字,是不是覺得有些好笑?Nick的母親阿Mei第一次聽到我的名字的時候也像你這樣的反應。”墨多拉納為袁潤之倒了一杯茶,“袁小姐,想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一場沒有愛情的婚姻,隻是建立在金錢、或者利用與被利用的基礎上,你會接受這樣的婚姻嗎?”

墨多拉納的話讓袁潤之的心猛然一沉,她急急地喝了一口茶,故作鎮定:“很抱歉,恕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有什麽話,請您直說吧。”

墨多拉納放下茶壺,攤了攤手:“袁小姐和Nick大學針鋒相對幾年,卻因為工作突然變動而在一起共事,偶然兩個人互相看對了眼,萌生出愛情的火花。無論是以前針鋒相對,還是到現在相戀,袁小姐始終都無法不被Nick的魅力深深吸引。袁小姐可見過Nick小時候的樣子?”

他拿出一疊照片,一一攤開在袁潤之的麵前。

袁潤之睜大了雙眼,盯著眼前擺放著的一排照片,她拿起一張,照片裏是一個身穿著白色長袍,頭戴著王冠的男孩,坐在華麗厚重的沙發上祥靜的看著書,那張臉白晳稚嫩,熟悉的劍眉星目,是紀言則。

紀言則,他……為什麽會戴著王冠?

再拿起一張,男孩長大了,身穿著馬褲,揮揚著手中的馬鞭,同樣的一張臉,青春飛揚,卻多了一份不可忽略的孤傲。

翻過一張張照片,每一張都是不同麵的紀言則。

她指著其中一張紀言則頭戴王冠的照片,顫著嘴唇問:“這個……他為什麽是這樣的裝扮?”

“看袁小姐的表情,就知道Nick不曾告訴你這件事。Nick除了是紀家老爺子的外孫,還有一個身份就是愛極島的王儲。”

王儲?那是個什麽樣的概念?

袁潤之顫抖著手將照片放下,心中不停地念著,這一切是不是幻像?

“袁小姐,你有沒有想過,Nick為什麽會突然想要跟你結婚?”墨多拉納再次端起茶壺,為袁潤之倒了一杯茶。

袁潤之下意識地挑了挑眉,對上墨多拉納略帶諷刺的眼眸,鎮定地回答:“結婚是我們愛情的幸福延續。”

墨多拉納聽了之後,不由得失笑:“愛情使人盲目,永遠看不清事實。也許,在你看來,這是愛情。”

“Nick是我們伊索托家族所有孩子當中最優秀的,但是他從小就很叛逆,他討厭這個身份,這個身份束縛了他的自由,剝奪了他一切的愛好。18歲那年,他說他要留在中國生活,我同意了,大學畢業那年,我要他回愛極島,盡快完婚,他不肯,他跟我談判,說如果在今年年底他找到彼此相愛的另一半並且結婚,我將不得再逼他回去當王儲。反之,他必須跟我回愛極島。”墨多拉納站起身,走向窗戶邊上,眺望遠處蒼翠的鬆柏。

袁潤之顫抖著手,端起茶盅,茶盅的杯沿貼在嘴唇邊,遲遲不曾飲下。

墨多拉納繼續說道:“我同意了這個約定。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我的Nick擁有高貴的皇室血統,他的眼光高過一切,就算他的內心有多麽的排斥愛極島,但一定不會把自己的愛情與婚姻賠進去。正如我想的,他是一隻桀傲的鷹,注定是要飛回到我們美麗的愛極島。半年前,我伊索托家族又為他挑選了兩位優秀美麗的妻子,等他歸來。可是意外發生了,從他母親那,我知道了他就在那個時候交了一個女朋友。”

說到這裏,墨多拉納已踱至袁潤之的麵前並頓住,自上而下地凝視她,仔細地觀察著她臉上每一個表情的變化。

袁潤之的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心口處仿佛壓著一塊巨石,呼吸困難,放在杯盅的雙手不經意地絞在一起。

就在一個月前,紀言則跟她說過愛極島是個可以一個男人娶幾個老婆的地方,而半年前,是他提出要她做他女朋友的時候。

“我不知道你跟我說這些,有什麽意義?他半年前和我交往,和半年前你為他安排婚事,這根本就是兩把事。”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努力地扯了一抹微笑,強迫自己淡定。

她不是傻子,瞎子都能看出來墨多拉納根本不希望她和紀言則在一起,所以才會莫明其妙地找到她說上這麽些話。雷人的電視劇和小說不都是這樣演的和寫的嗎?嗬嗬,沒想到,居然讓她給碰上了。

墨多拉納笑了起來:“袁小姐,是個聰明人。聽袁小姐的說話,看得出來袁小姐是個對愛情充滿著完美憧憬的,絕對容許不下一粒沙子。惜袁小姐和Nick從一開始,愛情這個天秤就是不平衡的。你了解他有多少?”

你了解他有多少?這是長輩棒打鴛鴦時最擅長說的話吧。

袁潤之悲哀地發現,自己真的從未真正了解過紀言則。

“墨多拉納先生,對吧,我記得阿則這樣叫過你?你會在這樣的日子找上我,我想,你應該是做好了準備的。從剛才到現在你說這麽多,無非就是想告訴我,他會向我求婚,並不是因為愛我,而是不想回愛極島,不想當王儲,不想娶你們伊索托家族為他安排的兩位妻子,他想要自由。從頭到尾,你都沒有挑明,其實目的就是想讓我和他分手,對吧?”袁潤之輕輕摩挲著手背,說著又好好的嗤笑一聲,“我有種漸漸能明白他的感覺。那天,我還怪他為什麽會你發那麽大的火我想真正不了解他的人是你吧。”

墨多拉納的視線在袁潤之的臉上停留了幾秒,道:“就算是believe,中間也藏了一個lie。愛情從謊言開始,終將結束於謊言。你可以試試明年1月1日結婚。”說著,便向門外走去。

就在墨多拉納走過袁潤之身側的那一瞬間,那充滿了堅定信心的笑容,僵在了她的臉上。

簡約寬大的和式包間內,一下子,隻剩下她一個人,沒有了敵對的對象,也就沒有了笑下去的必要。

墨多拉納臨走之前說的話,不斷地在她的腦袋裏回放。

她無力地垂下手臂,一隻手顫抖著手摸出手機,不停地撥打紀言則的手機號,手機裏傳來的始終是冰冷冷的機器音:“你撥打的號碼不在服務範圍內。你撥打的號碼不在服務範圍內。你撥打的號碼不在服務範圍內……”冰冷的聲音穿透了她的耳膜,穿透了她的心。

她這是在幹什麽?為什麽要第一時間打電話給紀言則。

她合上手機,身體抑製不住地顫抖,明明暖氣十足的房間,身體卻異常發寒。

嗬嗬,好狗血!

這種小說裏電視裏才會出現的麻雀嫁進豪門受阻的狗血劇,居然發生在她的身上。不,她遇上的可不是豪門,是皇室,是個漂浮在印度洋上麵不知名的小島君主國。

她雙手捂著臉,不停地搓擦著臉部的皮膚,企圖以那種力道來喚醒她臉部有些麻木的肌肉。

她不是在做夢,她有感知。

為什麽紀言則卻好端端的變成王子了?他不該是那個整天傲嬌的小白臉嗎?他不該是那個隻知道將她往工地上指揮的變態市場總監嗎?他不該是那個隻知道有事沒事跟她鬥氣的男人嗎?他不該是那個“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入得閨房”的三得好男人嗎?

驀地,熟悉的手機鈴聲響,拉回了她的全部思緒。

是紀言則。

“找我?”

袁潤之深吸了一口氣,強抑著慌張的情緒:“哦,沒什麽事,剛撥錯號了……”

“你總是這麽矯情,想我就直說。”

“……”她現在一點開玩笑的心情都沒有,沉默了一會兒,說:“今天我逛街的時候,去算命了,那個算命的說,今年12月31日不是個領證的好日子……”

“那他說什麽時間好?”口氣微涼。

“明年,1月1日。”她捂著嘴巴。她驚訝自己像是著了魔一樣,按墨多拉納的話去試探。

紀言則很不屑地說:“我從來不信命理。別道聽途說,最近騙子行騙的手段越來越高明。我不在你身邊,你那顆不太靈光的腦袋要僅防上當。”

“並不是道聽途說,我隻是覺得1號是新年的一年,第一天領證,感覺上要比最後一天好。”

“你非要在元旦這樣的節假日去騷擾人家民政局的辦公人員嗎?”

“如果1月1日不行,那我們就1月4號去?這樣不算騷擾人家了吧。”她手抓住手機,滿待地期待著他能說好,隻是再聽到他的聲音,所有期待都幻滅了:“不行,太晚了。早一天總比晚一天要好。”

“你為什麽一定要堅持12月31日呢?如果我堅持1月1日呢?”她忍不住地大聲脫口而出。

電話那端一陣長長的沉默,隔了許久,才聽紀言則低沉的聲音:“你今天怎麽了?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沒有。”她咬著唇,低聲回應。

“明天我就回來了,別胡思亂想。”

“嗯。”掛了電話,她的胸腔內就像有一隻手攪得十分難受。

驀地,移門被拉開,一位侍者立在門處,恭敬地問坐在桌前發呆的袁潤之:“袁小姐,請問您現在需要用餐嗎?”

袁潤之驚訝地回頭:“免費包晚餐嗎?”

“是的。墨多接納先生說這裏的一切費用全記在他的賬上,您想吃什麽都可以。”侍者遞上菜單。

“記他賬上?”她斜睨了一眼菜單,是日本料理,抬眸便對侍者說,“能吃法國大餐嗎?”

“……”

“你不是說想吃什麽都可以嗎?”

“……”

“如果沒有法國大餐吃,那就把錢退給我。”

“……”

這也許是袁潤之自打在飯店裏吃飯以來,第一次無理取鬧,堅持要在日本料理店裏吃法國大餐,如果店家不能提供法國大餐,就得把墨多拉納將要支付的法國大餐錢退給她。

協調了很久之後,店家實在沒有辦法,打電話向墨多拉納請示,得到墨多拉納的首肯之後,立即找了一輛車子將袁潤之送往市中心做法國料理很出名的一家飯店,所以有費用由他們買單,然後再找墨多拉納結算。

豪華的包間內,袁潤之看著幾位侍者忙碌地開始上菜,餐具擺設何其華美,還沒有進食,單憑這些華美的餐具,視覺上就開始有了一種難以言語的享受,這簡直是一門藝術。

這頓法國菜,算是她從墨多拉納那裏訛來的一頓飯,她從來沒有吃過號稱世界上最高級的法國菜,所以這次,怎麽都不可以浪費。

她不是公主,但也要像個貴族一樣吃飯,以顯示自己的身份和價值。

她舉起那顏色豔麗的紅酒,淺啜一口,掃了一眼紅酒的年份,03年的拉菲。03年,那年的秋天,好像就是她和紀言則相遇的季節。

她笑著,吃了一塊鵝肝,鵝肝醬散發出一種特殊的香味,明明該是酸中帶甜,可是吃到最後她覺得又苦又酸,她不明白為什麽有這麽多人愛吃這種玩藝?一點也不好吃,跟紀言則煎得牛排比差太遠了。

她又嚐了口牛蠔,真的好難吃,居然有一種鹹鹹澀澀的味道,不是口感細膩的法國名菜嗎?為什麽口感這麽差?

這一頓法國大餐,不知道一頓要吃去多少錢,但是就這樣的水準,也能稱是五星級的酒店嗎?怎麽能做出這種又鹹又澀的菜肴來?

她放下手中的刀叉,將酒杯的紅酒一口仰盡,又是又鹹又澀的味道,完全喝不出葡萄酒應有的香醇味道,五星級飯店也賣假酒嗎?

她站起身,決定要投訴這家招搖撞騙的五星級飯店,卻將麵前的盤子,刀叉打翻在地。

好好的中國人不用筷子,偏偏用刀叉,受什麽罪呢?看吧,抓不好,全掉在地上了。

她彎身去撿,滾燙的眼淚猶如斷了線的珍珠,一滴滴落在花色繁古的地毯上,還有她的手背上。

嗨,其實她根本不應該在意墨多拉納說了什麽,無論他說什麽,唯一的目的就是說她配不上紀言則,要她和紀言則分手。她臉皮那麽厚,對什麽事情在意過?難道別人叫她分手,她就真的去分手了嗎?她又不是傻子……

是啊,她不是傻子,所以她是有感情的,墨多拉納說得對,她對愛情有美好的憧憬,容不下一粒不美好的沙子。

她伏坐在地毯上,閉上眼睛,強忍著將所有眼淚全部逼回去,但是心口好痛。

“就算是believe,中間也藏了一個lie。愛情從謊言開始,終將結束於謊言。”

“之之,如果今年12月31號之前,阿則向你求婚,你就嫁給他,如果他沒有向你求婚,明年1月1號你就跟他分手,等我回來,我娶你。”

耳邊“嗡嗡”作響。

當時她奇怪為什麽紀宇昂會那麽肯定紀言則會向她求婚,如果墨多拉納說的那個約定也是真的,現在想來他是早就知道這件事。

所以,現在事實就是告訴她紀言則隻當她是一個可以結婚,可以用來逃離束縛的籌碼。找不到合適的人結婚,與其找個一無所知的陌生人結婚,不如找一個知根知底的又好拿捏的女人來結婚。而她,是再不合適不過的人選,是不是這樣?

她以為紀言則向她求婚,是因為這半年來他對她有一點動心。

如果說墨多拉納所說的事情像是在她的心底投下了一枚巨型炸彈,那麽她打電話給紀言則確定能否更改婚期所得到的答案,讓她構築了半年的完美內心世界完全崩塌了。

就算是believe,中間也藏了一個lie……

愛情從謊言開始,終將結束於謊言……

她曾經口口聲聲對自己說,就算是半年之約結束,她也一定可以收拾好心情,微笑麵對。實際上,她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堅強。

紀言則,真的不能在月日之後和她結婚嗎?

12月31日,這個日子對大部人的人來講,並不具太多意義,但對紀言則來說,卻是意義非凡。

這一天一大早,他便驅車去袁潤之住的小窩。

本來,他以為兩人會從他的住處出發,誰知昨天剛下飛機,就接到袁潤之的短信:“新郎新娘結婚前一天不宜見麵,今晚我住回我自己家。”

當時收到這條短信,他不經意的微微皺眉,對老一輩的規矩感到無力,不過還好,隻是一天的時間,他都等了那麽多年了,也不在乎這一天的時間。

於是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手機上飛快地按下幾個鍵:“早點睡覺,別玩太晚。明天一早去接你。”

約莫過了一會兒,才收到她的回複,隻有一個“嗯”字。

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嗯”字,在他的心頭纏擾著,揮之不去,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他甚至在心中鄙夷自己,紀言則啊紀言則,你真是好沒出息,不過是孤枕獨眠的最後一晚,寂寞難耐什麽?前麵出差幾天,也沒這樣深更半夜輾轉反側。

他伸手按了門鈴,等了許久,也不見袁潤之開門。

心中沒由得一陣恐慌,於是摸出備用鑰匙開了門。進門之後,屋內的擺設像平常一樣,並無一絲雜亂,懸在嗓子眼的心瞬時落下。

還好,不是想象中的那樣,以為她出了什麽事?

她究竟去哪了?他摸出手機,快速按下幾個鍵,手機裏反複傳來的始終是冰冷冷的機器音:“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冰冷的聲音穿透了他的耳膜,穿透了他的心。

合上手機,他撫上自己的額頭,意圖讓自己保持冷靜。

回想起前天她給他打的電話,說的一些話,他緊緊地攥起拳頭。

該死的,一定是出了什麽事。

父親一直保持著鎮定,他便以為真的什麽事都沒有。

他真的太天真了。

紀言則先開車去了民政局,到了那裏,全是一對對正在辦理結婚手續的戀人,根本沒有袁潤之的身影。

他期待著能在這裏看到她,而不是想象中的另一種結果。

找到幾圈後,他不得不放棄,匆匆離開民政局,一路向地下停車場,一邊拿著手機撥著令他深惡痛約的號碼。

沒多久,電話有人接了。

“艾米爾殿下,請問您有何事?”是卡姆達的聲音。

“他現在在哪裏?我要見他,告訴我你們現在在哪裏?”

“艾米爾殿下,您忘了使用敬語。”

“卡姆達大人,如果你嫌著沒事做,想給我上禮儀課的話,我有的是時間跟你耗。”紀言則的語氣冷到了極點。

“艾米爾殿下,請您息怒。”卡姆達平靜地報出了他們所下榻的飯店。

紀言則掛了電話,便開車迅速驅往那裏。

到了飯店16樓,視線的範圍內全是熟悉而令紀言則厭煩的白色袖袍,一個個向他恭敬地行著禮。

這時,對麵走來一個人。

他抬眸看向來人,是從小就伺候父親的卡姆達大人,臉上永遠都是那副死寂般的表情:“艾米爾殿下,這邊請。”沒有多餘的話語,隻是一個簡單的手勢。

他跟隨著卡姆達步進一間總統套房。

墨多拉納正依在沙發裏看著今日的時事時聞,聽到聲音,抬起頭,看向迎麵走來怒氣衝衝的紀言則,微微一笑:“真讓人驚喜,我聽你媽說,你今天會和袁小姐去民政局領證?怎麽?突然反悔了?打算跟隨我回愛極島了?”

隻是這樣一個平常的微笑,紀言則知道自己的猜測沒有錯,沉寂了一個多月的父親不會不行動的。

“她在哪裏?你究竟把她弄到哪裏去了?”他抿緊了嘴角,臉上維持著平靜,但握著手機的拳頭卻攥得死緊,胸中的憤怒像是投下的一枚炸彈“轟”得一下炸開了。

墨多拉納攤了攤手:“Nick,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別再裝了,墨多拉納先生,我的父親大人。你究竟把她弄到哪裏去了?”

墨多拉納不悅地挑眉:“無論地球的哪一端,綁架都是犯法的。你覺得我會做那種蠢事嗎?”

“如果不是你,還會有誰?你敢對真主起誓,你沒有見過她?!”紀言則的眼睛死死地瞪向父親,琥珀色的眼眸因為憤怒不停地變化著。

墨多拉納淡淡一笑:“我可以對真主起誓,我沒有綁架她,她究竟去了哪裏,我真的不知道,說不定她在民政局門口等你。”

紀言則冷笑著搖了搖頭:“你答應過我,隻要在今年年底我找到我真心喜歡的女孩子,並在12月31日,也就是今天和她結婚,你就會放我自由。我天真的以為,原來你根本就不守信用!”

墨多拉納的臉色一沉:“從小到大我答應過你很多事,但是最錯的就是放任你在你媽身邊待了這麽多年。我從來不喜歡強迫人,不管對那丫頭也好,對你也好,我隻會說我應該說的話,並且全部都是事實,而至於你們自己本身怎麽想象,那是你們的事。我並沒有阻止你,不讓你跟她結婚,現在她不見了,你不能將責任全推到我的身上。從一開始,我就認為那個丫頭根本就配不上你。我不能夠容忍你為了要離開我,離開愛極島,去跟一個自己不相愛的人結婚,把自己的婚姻幸福全部賠掉。”

“你怎麽就知道我不愛她?配不配得上是我說的算!我從沒有覺得她哪點配不上我!我花了五年多的時間才等到她,如果不能夠跟她在一起,而是跟你回愛極島娶那麽多個女人,那才是毀了我的人生我的幸福。”

“據我所知,那丫頭究竟喜歡不喜歡你還是個未知。你可以騙過你母親,可以騙過紀家人,但肯定騙不了我,別忘了你從小是在我身邊長大的。她今天不見了,足以證明你們之間所謂的愛情多麽可笑,可見她根本就不愛你,連拿出相信你的勇氣都沒有。你為什麽傻到要為哪樣的女人放棄你的王儲之位?!”

父親的話完全擊中了紀言則心底最脆弱的地方,是的,到目前為止,他不能確定袁潤之對她究竟是怎樣的感情,雖然他感覺到她的變化,她的喜怒哀嗔都已對他放開,可是他總覺得她還是會豎起一道小小的牆壁,究竟那道牆壁隔著什麽,他始終穿不透也看不透。

他歇斯底裏地自我諷刺:“就算她利用我又怎樣?就算她不愛我那又怎樣?我有要求她一定要愛我嗎?隻要我愛她就夠了。誰說我是為了她才放棄王儲之位的?我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坐那個位子,我隻想隨心所欲的生活,你明不明白?你為什麽一定要左右我的人生?”

“隨心所欲?你看看你在這裏都隨心所欲做了些什麽?每天都待在工地上,像一個出賣勞力的。你媽就是這樣教育你的?把你身上高貴的血統毀得夠低賤夠徹底!”墨多拉納憤怒,他的艾米爾是將成為下一任王儲之人。

“高貴的血統?墨多拉納先生你不覺得你很可笑嗎?你所有的孩子裏最不高貴的應該就是我吧?說難聽點,不就是個雜種?!”

“啪”的一聲,墨多拉納站起身,狠狠地甩了他一記耳光:“現在連這麽粗鄙的話,你都能說出口?不許你這樣侮辱你的母親,更不許你這樣侮辱你身上伊索托家族的血液。娶幾個女人也不是生為愛極島的我能決定的,你母親有梅永遠是我最愛的女人,但愛情不是男人的唯一,我不能為了愛情放棄生我養我需要我的愛極島,就算我曾經離開那片土地,無論多遠,最終都是要回到那裏。我不能給予有梅唯一,但是我要把唯一的王儲之位留給她的孩子。你是我墨多拉納的長子,因為有了長子這個名義,我才能這麽做。整個伊索托家族才不會反對。你明白嗎?”

“你神經病!媽根本不需要你這種冠冕堂皇的愛情!”

“看在真主的旨意,我原諒你的不敬。”墨多拉納無視紀言則的憤怒,轉身對立在門口的卡姆達吩咐:“卡姆達大人,準備一下,我們回國。”

“是的,主人。”卡姆達將手放在心口,彎身問了一聲,“請問艾米爾殿下跟隨我們一起回去嗎?”

紀言則雙眸死死地瞪著卡姆達,如果目光能殺人的話,可能卡姆達早已死了不下百次。

墨多拉納側目冷哼一聲:“中國有句古話,叫做不到黃河心不死。他還要去民政局呢,不到民政局關門,他是不會死心的。隨便他吧,反正過了今晚12點,他必須跟我們走。這剩下的一天時間,就讓他好好的等待。”

紀言則緊捏著拳頭,壓抑著心底的怒氣,轉身離開了房間。

紀言則很少抽煙,隻有在煩燥的時候,才會點上一根兩根。

從飯店出來後,他再一次來到民政局。

門口的垃圾桶裏,他已經記不清自己究竟扔了多少個煙頭,也記不清第多少次看手表。

不知不覺,已是傍晚。

民政局的工作人員帶著一臉歉意向他走來,指了指大門,意思他們下班了。

他澀澀地笑了笑,戴著手表的那隻手一直抄在褲子的口袋,從現在開始都沒有看時間的必要了。

他還是輸了。

他輸的不是賭約,而是愛情。

他將手中吸了一半的煙扔進垃圾桶內,轉身走出了民政局。

路燈不知在何時全部亮了起來,他立在街邊,看著四周霓虹閃爍,盡顯繁華。料峭寒風裏,來往的行人臉上洋溢著節日的喜慶,絲毫不為這點溫度擔心。

覺得冷的也許隻有他一人。

路對麵,一個熟悉的白色身影闖進他的視線。

隔著車水馬龍,他十分平靜地看著她。

紀言則在民政局的門口待了有多久,袁潤之就在附近待了有多久。

他吸煙的動作,他抬手看時間的舉動,他輕輕一皺眉,他焦慮地在大廳內來回走動,全部都看在她的眼裏。

她從沒有覺得哪一天會像今天這樣漫長。有好幾次,她都想衝過去,拉著他一塊登記了算了,可是心底的痛楚卻強壓著她等待。

漫長的等待中,她發現自己是何其自私而殘忍的一個人。

紀言則緩緩向她走過去,站立在她的跟前,凝視著她,不發一言。

袁潤之雙手緊握著包,就像是一個犯了錯誤的小孩一樣,低垂頭,不敢呼吸。

紀言則率先打破了這份沉默,冷著眼眸問她:“為什麽今天玩失蹤?”

“因為我不想今天登記結婚。除了今天,哪天都好,隻要不是今天就好。”她微笑著抬頭,殊不知這笑容有多難看,笑得多酸楚,眸底也已抑製不住地開始泛起一層薄薄的水光。

“隻是不想今天結婚?就這麽簡單?”他冷笑著。

她點了點頭,淚水終於忍不住滑落出來。

“那你為什麽要哭呢?”

“因為笑不出來。”她立即伸出手,將臉上的淚水抹去。

“是不是有很多話要對我說?”

“是的,有很多話要說,卻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說起。”又一股熱流從她的心底直湧上眼眶,她強忍著淚水。

“沒關係,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我現在站在這裏,等你開口問我。”他發覺自己異常的平靜,從早上到現在,他一直守在這裏,不曾離開半步,他期待著,她會出現。漫長而焦慮的等待中,他甚至想到如果真的見到她,他一定會動手將她的腦袋打開來看看,那究竟是什麽做的?可笑的是,走出民政局的一刹那間,見到了她,他出奇的平靜,不明白究竟是什麽一直支撐他站到現在。

“就算是believe,中間也藏了一個lie。愛情從謊言開始,終將結束於謊言。你爸對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我一直不能理解這句話的深意,經過兩天的思慮,回首想想,他說的很有一定的道理。當初的半年之約,其實就是一個騙局,我想我還了債,你也讓你家裏人開心了,真是一舉兩得的好事情。到了後來,我才知道,這隻是我天真的想法。雖然我沒有見過印度洋上最美麗的島嶼——愛極島,可是我有幸地見到了它英俊迷人的王儲。”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微笑著抬眸凝視著他,“紀言則,你是王子,對嗎?”

“是。”他知道他終於要麵對了。

“但是你討厭這個身份,因為它束縛了你的自由,所以你和你父親有了一個約定,如果今天結婚就不用做王儲,是不是?”

“是。”他麵部表情平靜得就像是一麵靜止的湖水。

“紀言則,為什麽要向我求婚?你愛我嗎?”她強忍著淚意,問出自己最想問的問題。

“袁潤之,你到底在糾結什麽?一次性說出來,好不好?”他的眼眸微眯,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

得不到他的答案,她用力地咬著嘴唇,看著他削薄的嘴唇緊抿著,心房驟然泛起承受不住的酸與痛。

“沒關係,你不回答沒關係。”她澀笑著搖著頭,語無倫次地開始說,“對我來講,丟臉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遇見你開始,我這張臉皮早就沒了。其實,你向我求婚的時候,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我就是一個傲嬌矯情的女人,明明心底歡喜的緊,偏偏表麵要裝作淡定得滿不在乎。我從來不知道你對我是什麽樣的感覺,不敢問,也不敢想。如果沒有那晚我強迫你的事,也許就不會有今天。誰先愛上誰先輸,誰愛得更多誰輸。所以我一直告訴自己,不可以愛上你,不可以對你動心,過完了這半年就好了。想想,好蠢,如果真的愛上了,真的能分清誰愛得多誰愛得少嗎?小喬說的對,與其難受,不如把話攤開來說,開口跟你表白,被拒絕了,又有什麽關係?大不了再滾回去一個人縮在牆角慢慢舔傷口,又不是沒有幹過這種事,誰叫我臉皮夠厚?明明知道不該愛上你,我還是控製不住地動了心。紀言則,你想笑就笑我吧,我已經無所謂了。你不愛我沒有關係,你因為想要逃避你父親,逃避伊索托家族而向我求婚也沒有關係……”

琥珀色的眼眸變得幽深,他啞著嗓音問:“你有沒有仔細聽我送給你的八音盒?”

她搖了搖頭,快步走上前,緊緊地擁抱住他的腰身,將臉埋在他的胸前,啜泣:“我什麽都不想知道了,什麽都不在乎了。紀言則,我們明天結婚好不好?”

為什麽求婚不重要,愛不愛她也不重要了。

她真的沒有辦法承受失去他的痛苦。

她後悔了,後悔今天沒有跟他去領證,後悔自己像個神經病一樣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行走。

“好,我們明天結婚。”欣慰的笑容,爬上了他的唇角。

五年的等待,半年的努力,他第一次感受到她的害怕。

他伸出手,將她緊緊地擁在懷裏,親吻著她的額頭,像是最珍貴的寶貝。

愛一個人,並不是要時刻掛在嘴邊。

他不是一個擅於將愛說出口的人,這樣的事,他隻做過一次,隻可惜,她到現在還不知道。沒關係,他會等到她發現的那一天。

這一夜,他們瘋狂地**,從沒有過像這一夜一般彼此熱烈地糾纏,仿佛天一亮,彼此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