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的徇私報複當真恐怖, 在客棧那麽幾天,燃灰腰差點斷掉。
又被擄回了熟悉的寢殿,這次魔尊倒沒有再為燃灰施加禁製,他很篤定蘇燃灰不會再離開。
——因為除了魔界, 仙人已經無處可去。
燃灰心中嗬嗬。
他其實記仇得很, 上個世界被楚風燁鎖在別墅裏,起碼還每天可以吃到男主做的豪華愛心餐, 所以安安穩穩地躺平;這個世界要交更多公糧不說, 男主還耍小脾氣, 不肯做飯。
不肯做飯的男主,那就喪失了最有競爭力的優勢, 開不出滿意的工資。
沒有工資,那燃灰可就要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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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燃灰的確如朝鄴所願,安安穩穩留在了魔界。
隻是被打消了最後一絲希冀,他便失魂落魄起來, 每日不是修煉打坐, 就是站在窗前,凝視遠處休眠的深黑色火山。
門內, 燃灰瞳孔無焦距地發呆, 在想念上個世界楚風燁做的糖醋排骨。
酸酸甜甜的口味,嫩滑鮮美的肉質, 連骨頭都酥軟無比。咬一口,無窮無盡的鮮香在味蕾爆開。
偷偷吸了一下流成小溪的口水, 吸溜。
門外, 侍女的悄聲細語傳入耳中:“那位大人今日又是心情不佳, 也未曾動筷……”
“這麽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咱們要不要去稟告尊上?”
“還是再等等……見、見過尊上!”
有人低沉地“嗯”了一聲, 片刻後問:“今日如何?”
燃灰精神一凜,立刻吞掉洶湧的口水,擺出一幅端正憂鬱的姿態來。
“今日……”侍女聲音遲疑,魔尊聲音立刻冷下來,“照實說。”
“回尊上,大人今日……也胃口不佳,並不想要我們服侍在側……尊上!”
門外沒了聲響,燃灰默默數過三秒,殿門被人猛然推開。
魔尊逆著光大步走進來,一雙含著野獸般森冷光芒的眼,視線直勾勾鎖定在蘇燃灰身上。
“師兄這是何意?故意糟踐自己身體,想和上次一樣騙我心軟?”
麵對男主含怒的沉聲質問,燃灰搖搖頭,溫聲道:“尊上何必多費心思,我早已辟穀,不需再吃這些東西。”
朝鄴視線沉沉:“那送進來的東西,師兄為何也不屑一顧,是看不上麽?”
除了美食佳釀以外,無窮無盡的天材地寶流水般送往寢宮,隨便一件拿到人間仙界,都是人人爭搶的稀世珍寶,能讓人修為一日千裏。
魔尊像是條求偶的惡龍,把貯藏的全部珍寶都展示在蘇燃灰麵前,但對方卻看都不看一眼。
燃灰垂下眼,半晌,道:“……沒什麽必要。”
朝鄴卻懂了他的意思:就算修煉又如何,反正也沒了用處。
朝鄴覺得自己多少有些犯賤,明明對蘇燃灰惱恨到了極點,但看著仙人比月光還要蒼白的臉色,卻又控製不住地生出憐惜,像是春風吹又生的野草。
一旦蘇燃灰鬱鬱寡歡,朝鄴就會焦躁煩悶,像頭被束縛在牢籠內的困獸,每天煩躁地打轉。
偏偏還得收斂著利齒,不能傷著同樣困在籠裏的人。
這不應當,他明明是生殺予奪的魔尊,怎麽會如此在意情人的想法?
要是讓其他魔知道了,恐怕會笑掉大牙。
勾起唇,笑容卻不達眼底,朝鄴柔聲細語:“師兄如今寄人籬下,還是要看主人的眼色行事才好。我給你東西,不然其他魔還以為我是個虧待情人的。”
仙人溫馴垂下睫羽,自嘲般輕笑一聲:“尊上說的是,我知道了。”
明明順從得要命,魔尊心裏卻克製不住地升騰起焦躁,這焦躁近乎惶恐,快要讓他低頭服軟。
他勒令自己硬起心腸,不要去在乎蘇燃灰喜歡與否,隻要能長久把他困在身邊就好。
但晚宴時,蘇燃灰還是沒吃進多少東西,意思意思地沾了沾筷就作罷。
朝鄴目光沉沉:“還是不合師兄口味?”
其實還挺好吃的,燃灰合理懷疑魔尊私下裏把他的口味偏好告訴了廚子,說不定還在現場指點過。
但他做戲就要做全套,搖頭:“隻是沒什麽胃口。”
起身離開時,還不忘溫聲道:“尊上慢用。”
朝鄴哪裏還吃得進半點東西,扭曲著一張俊美的臉,將筷子重重拍到桌上,一桌子碗碟都跟著跳了一跳。
緊接著燃灰眼前一花,天旋地轉後,就又躺在了那張熟悉的大**。
烏雲壓頂,朝鄴冷白手指微動,慢條斯理挑開他的腰帶:“師兄不喜歡吃,那就別吃了。”
幹脆直接來做消食運動,正合他意。
蘇燃灰這段時間心灰意冷,於是便自暴自棄似的,很配合魔尊的索求。
兩人間做得很多,床笫之事分外和諧。
魔尊卻越發不滿足。
他也不知自己在不滿足些什麽,隻是每每居高臨下望進那雙失神的眼睛,望著微微張開的唇齒,和額頭上的汗珠,便覺得缺了什麽東西。
越是不滿足,便越是做得不夠,更加索求無度。
如此一來,便形成了惡性循環。
這晚又是好一番掠奪般的纏綿,龍鳳呈祥的燭火昏暗,輕微嗶啵聲作響,燈芯已經結出了長長的燈花。
燃灰演了一天苦情戲,著實有點累,此時背對著男主沉沉睡去,白色裏衣單薄,漆黑如鴉羽的長發迤邐滿床。
睡夢中的師兄,總算不像白日那樣對自己萬般排斥。
朝鄴自背後虛虛摟住那截腰,靜靜注視著小半張瑩白溫潤的側臉。
手掌隔著裏衣覆在胸膛上,感受著胸腔裏那顆心髒的平穩跳動,一下又一下。
很奇異的,他這樣同蘇燃灰貼在一起,腦子裏卻並不是什麽與欲望沾邊的念頭。
呼吸越來越平穩,久違的安寧湧上心頭。
某個瞬間,朝鄴甚至生出了某種玄妙的想法:
就這樣看到地老天荒也不錯。
這個想法不是第一次冒頭。
當魔尊擁抱住仙人,當他溫柔地與蘇燃灰唇齒相依,當他在黑暗中安靜地凝視著對方的睡顏,朝鄴都會冷不丁這樣想,好像這樣就很好。
明明連最親密的接觸都覺得空缺,卻好像在這種無關欲望的親昵裏獲得了滿足。
魔尊覺得自己因為蘇燃灰越來越奇怪了,卻偏偏控製不住。
也許是他的目光太過有如實質,燃灰在夢中若有所感,眼睫微微顫動著,身子下意識往另一側滾。
快到床邊的時候,被朝鄴一把撈回來。
然後過了一會兒,他又在夢裏掙脫開,堅強地滾到床邊,身體力行地彰顯了排斥的態度。
朝鄴看著蘇燃灰的背影:“……”
就這麽嫌棄自己?
安寧無影無蹤,心頭剛熄滅的火氣又開始悶悶地燒起來。魔尊再也睡不著,煩躁地披衣下床,走到殿外頭去。
今夜恰好是蛇女值守,見到魔尊出來,連忙俯身行禮:“拜見尊……”
話說了一半,她的蛇信突然黏在了一起,魔尊冷冷道:“輕聲。”
蛇女:隔著這麽大一座寢宮,還擔心把仙人吵醒,尊上的擔心未免多餘。
蛇信子終於被放出來,她再不敢開口說話,恭敬地伏著,等魔尊先開口。
四周寂靜片刻,終於聽見從頭頂傳來淡淡的問詢:“魔界和仙界,當真有那麽大不同?”
魔尊看向自己的領地,暗無天日的頭頂飛過魔鴉,漆黑的焦土中,金紅岩漿是唯一的亮色。
明明是早已司空見慣的場景,此時卻莫名紮眼。
蛇女總算是知道魔尊又在煩惱些什麽,小心謹慎地安慰:“大人應該隻是尚未習慣,等再多待些時日,便能適應了。”
道理魔尊當然懂,但沉默片刻,倏地問:“可有什麽速成的法子。”
沉沉黑幕遮擋住了他的表情,隻能聽見不耐的語氣:“本尊不想再看他成天皺著個眉,如喪考妣似的,看了心情就不好。”
“這……”
蛇女嘴裏直發苦,尊上又在給她出難題。
仙人明顯就不願意呆在魔界,當然心情鬱結。
尊上喜歡強取豪奪也就罷了,但他強人所難的同時,還想讓仙人對著他好聲好氣,未免也太過異想天開。
隻是身為屬下,這種話她當然沒那個膽子說出口,隻能斟酌道:“若是想讓大人高興,恐怕須得投其所好。”
“尊上不妨想想,大人平日裏喜歡些什麽,都盡數送到他眼前來。”
投其所好?
那蘇燃灰喜歡的不就是一個楚逢。
朝鄴瞬間變了臉色,冷著笑斷然否認:“不可能!”
蘇燃灰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楚逢一眼,必須老老實實死了這條心。
蛇女:“……”
她不知內情,某個瞬間,甚至對這位仙人生出了幾分同情之意。
魔尊連討好一下都不肯,卻還要他強顏歡笑,怎一個慘字了得。
但同情歸同情,自然還是要順著尊上的意思。
蛇女絞盡腦汁,又想出一個法子:“若是尊上不願投其所好,那也不必刻意討好。不如屬下把仙人送去老魔那裏,好生教導一番。”
在魔界,不聽話愛反抗的情人往往會被送到老魔的**池。也不知老魔有什麽法子,等**好了再送回來,他們就會巧笑倩兮,數不盡的溫柔小意。
這本是最簡單有效的辦法,但魔尊毫不買賬,一聽見要把蘇燃灰交到其他人手中,氣場登時肅殺下來,連空中飛旋的魔鴉群都被嚇得停在空中,緊接著拚命撲扇翅膀,往另一個方向飛去。
他微微眯眼,語氣裏帶著幾分警告:“除了本尊之外,不許任何人碰他。”
蛇女被鋪天蓋地的駭人威壓鎮得動彈不得,瑟瑟發抖地趴在地上,欲哭無淚,是真的無計可施了:“屬下……屬下愚鈍,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尊上恕罪!”
良久,低沉的嗓音才從頭頂傳出:“……算了,你先回去。”
蛇女如蒙大赦,忙不迭弓著身子,長尾搖曳,飛快溜走。
魔尊又獨自在殿外站了良久,久到駐守的侍衛已經開始換班,才帶著一身寒氣回到寢宮,重新躺到沉睡的仙人身邊。
燃灰在夢中微微皺眉,又是下意識想往另一側滾去,卻被不容拒絕地攔在半路。
魔尊這次沒再讓他脫手,用力攬過散亂裏衣下的半截腰,削尖下巴抵在燃灰肩膀上,終於閉上眼。
在一如既往的僵硬氣氛中,日子一天天過去,竟然詭異的還算平靜。
燃灰慢慢發現,這個世界的男主多多少少帶了點傲嬌屬性,比上個世界的楚風燁要別扭不少。
有很多事他明明在意得不得了,還故作不在意,即使問了也是陰陽怪氣。燃灰還沒怎麽樣,魔尊倒是先自己生悶氣憋個半死,最後轉而在**悶頭折騰,發泄火氣。
燃灰也不惱,照舊每天裝出一幅落寞模樣,安靜看戲,心裏倒想看看男主能憋到什麽時候。
就這麽來來回回的拉扯一陣子,魔界中終於有了點新鮮事。
又是一天清晨,燃灰起床時發現,今日忙碌的魔族額外多,搬送貴重珍寶的,清掃打理魔宮的,來來往往,好不熱鬧。
就連他的寢宮也進了幾批謹小慎微的麵生魔族,全程把腰弓成九十度,不敢抬頭去看仙人的真容,匆匆為他添置許多嶄新的器具,清掃淨角落,又把幾株旺盛的萬年青搬進來。
說起來,這還是燃灰頭一次在魔宮看到植物。魔界的動植物都毫無生機,枯藤老樹才是常態,終於見到這種茁壯而生命力旺盛的盆景,看著讓人心情也好了幾分。
當然,看見瓷盆上刻著的年號,估計也是魔族從人間弄來的。
仙人修長瑩白的手指拂過葉片,垂著眼,眼中柔和笑意一閃而過,很滿意的模樣。這讓暗中觀察他反應的領頭魔族偷偷鬆了口氣,躬身告退。
就在馬上離開寢宮時,被蘇燃灰叫住:“最近可是有什麽事要發生?”
魔族不敢欺瞞,連忙笑容可掬地夾著嗓子回道:“回大人,妖王會在這幾日到訪魔界,奴婢們如今便是提早做些準備,歡迎妖王。”
妖王?
等寢殿中重新寂靜下來,燃灰若有所思。
根據大綱裏的說法,這個世界被劃分為人仙妖魔四個種族,魔族和妖族狐朋狗友狼狽為奸,向來交情不錯,平日裏也會互通有無。
但魔和妖都是欲望的載物,如果沒了共同的利益,那合作便岌岌可危了。男主成了魔尊後,便懶得再與妖族維持虛假的情誼,妖族卻不願放棄這根粗壯的大腿,於是隱隱有了討好的意思。
妖王此番前來,估計也是為了進獻寶物,繼續拉攏朝鄴。
本以為此事和自己無關,沒想到男主還是想給蘇燃灰找不痛快。過了兩日,燃灰尚在夢中,就被人親得喘不過氣,皺著眉被迫清醒。
好不容易睜開眼,一套尚且帶著香氣的嶄新衣衫被扔到麵前。
朝鄴早已換好了雍容華貴的玄黑色錦衣,黑發高高束起,端的是風流倜儻。
他坐在床邊把玩著燃灰的頭發,懶懶散散垂著眼尾。見到燃灰醒了,勾起紅唇,邪氣叢生:“師兄醒了?醒了就快些把衣服換上,後麵還有的要忙。”
燃灰看著這繡滿繁複花紋的月白色長衫,還沒回過神來:“……什麽意思?”
朝鄴很是理所應當,親昵地又俯身吻在他的眉心:“師兄如今身為本尊的情人,怎能不陪我一同赴宴?”
燃灰:“……”
多大了,還要人陪著一起去,你這和結伴去上廁所的小學生有什麽區別。
他強製開機,被迫起了床,慢吞吞地摸索著,一件一件把繁瑣的禮服往身上套。
還沒睡夠的師兄動作遲緩,當真是比平時還要可愛萬分。
不過在男主眼裏,燃灰就沒有一處地方不可愛的,著實是被感情蒙蔽了雙眼。
朝鄴呼吸略微急促,沒忍住上前一步,幫蘇燃灰束起長發。
束著束著,便被他脖頸間的香氣深深吸引過去,陶醉地微闔著眼,越湊越近,鼻尖擦過微小的絨毛。
蘇燃灰自帶的味道太過獨特,朝鄴尋過無數地方,抓來上百個成名的調香師,卻沒有一個能複現出這種香氣,仿佛來源自靈魂深處。
紅燭火苗跳躍,在自己都沒注意的地方,魔尊清淺的瞳孔深處反射著兩點火光,和藏不住的無盡貪婪癡迷。
等蘇燃灰若有所感地轉過臉,他又不動聲色恢複了正常。
一切收拾妥當,燃灰也徹底從夢中清醒,麵如冠玉,又成了那個不染凡塵的仙人,像是暗無天日的魔界裏唯一瑩白的月光。
月光太過皎潔,和這魔界格格不入,自然被魔尊毫不猶豫收進懷中,玷汙一番。
最後還是燃灰盡力偏過臉去,微腫著唇提醒:“尊上,時間不早。”
再啃就沒辦法見人了!
朝鄴這才戀戀不舍地鬆開他,最後幫人理了理衣冠,總算是帶著燃灰出了門。
為了迎接妖王,魔界極盡鋪張,盛筵如流水,妖媚的魔界侍女端著水晶盤金樽酒一個接著一個走過,帶起令人迷醉的芳香。
妖界之王身高九尺,是個肌肉虯結的金發大漢,懷中摟著一個狐耳青年,正旁若無人地調笑。
見到遠遠而至的魔尊,他大笑著站起身來行禮:“魔尊今日怎的如此之慢,莫不是被溫柔鄉耽擱了行程?”
朝鄴淡淡看他一眼:“你怎知道。”
他很冷淡,妖王卻早已習慣,口無遮攔:“早就聽說魔尊得了一位極盡寵溺的愛寵,今日可曾帶出來,讓兄弟們開開眼……”
話說到一半,終於看見黑衣魔尊身後緊跟著的一抹白影。
聲音戛然而止,妖王銅鈴一樣大的眼登時看直了,看起來甚至有幾分滑稽。
燃灰隻當明裏暗裏的窺探不存在,垂著眼,溫馴地跟隨朝鄴,坐到他旁邊的下首位置。
妖王好半天才恍神,頓時覺得懷裏的狐狸美人不香了,吞著口水問:“這位……就是魔尊的愛寵?”
朝鄴帶著蘇燃灰出現在席間,本是存了兩分炫耀的心思。但如今全場目光都聚焦在溫潤的仙人身上,裏頭藏了無數的貪婪和欲望,魔尊忽然就笑不出來了。
他在桌下猛然捉住蘇燃灰的手腕,攥得很緊,麵上陰晴不定變化一陣,好半晌才道:“自然。”
妖王完全沒發現魔尊的不虞,直勾勾盯著蘇燃灰,嘴裏口水飛流直下三千尺,由衷道:“魔尊當真是好福氣,為何我便遇不到如此的美人?”
朝鄴目光很冷,並不答話,周身氣壓一降再降,硬是把那些膽敢看蘇燃灰的目光全都嚇沒了影。
隻一個妖王跟缺心眼似的,仍然堅持不懈地把目光黏在蘇燃灰身上,突然將懷裏的狐族美人往前一推,展示寶貝般殷勤道:“不知魔尊看我的寵物如何?”
狐妖頓時直起身,對著魔尊羞澀一笑,狐族的嫵媚多情便凸顯得淋漓盡致。
朝鄴冷冰冰瞥了一眼,完全不感興趣,語氣冷酷:“難登大雅之堂。”
狐妖:“……”
妖王看了一眼懷裏的美人,見過皓月之後,自然覺得螢火難以爭輝,頓時索然無味,悻悻道:“自然是比不過魔尊的寵物,真真像個謫仙人——我說,不會當真是尊上去仙界搶來的吧?”
這句話同時戳到了兩個人的痛處,燃灰睫毛猛地顫抖一下,臉色也白了兩分。
這點小異樣自然被朝鄴完全捕捉到,心頓時沉了沉。
小插曲之後,盛筵繼續。燃灰照舊沒什麽胃口,宴席尚未過半,他就借口身體不適,早早離席。
朝鄴嘴上不說,心裏其實早已後悔把蘇燃灰帶出來,平白招惹許多惦記,於是默許了他的失禮。
從宴會回寢宮有一段距離,燃灰權當是散心,走走停停,順便看看風景。
但走了半柱香,突然發現,他又繞回了原點。
如此這般反複幾次,終於可以確定不是迷路。
鬼打牆?
燃灰饒有興致地挑眉,男主把他看得密不透風,最近無聊得很,終於讓他碰上點有意思的事。
他假裝自己解不開這個法術,無頭蒼蠅般無措地亂逛,終於,幕後主使現了身。
燃灰險些撞上片城牆般的胸膛,一股屬於動物的獨特腥氣撲麵而來,讓他登時有些反胃,心道難道動物變成了妖,照舊不愛洗澡嗎。
朝鄴在魔界待久了,身上也有股常年不散的淡淡血腥氣,不過他似乎很是在意,每次見蘇燃灰之前,都會把自己洗得盡量幹淨,有時甚至還會用香料遮掩。
這麽一想,真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麵前的人自然是妖王。
他實在是對驚鴻一瞥的蘇燃灰眼饞得厲害,反正宴席上也沒什麽大事,幹脆留了個分身在,自己偷偷出來找人。
燃灰後退兩步,表情還算鎮定地行禮:“見過妖王。”
金毛妖王的眼神在仙人身上色眯眯地流連,聲音渾厚低沉,直接開門見山:“可願跟我?魔尊能給你的,我能給你雙倍。”
本打算用愛寵互相交換著玩玩,但魔尊明顯對妖王的寵物沒興趣,妖王卻是對蘇燃灰念念不忘了,為此不惜私底下來**。
他離得太近,屬於動物的味道熏得燃灰直皺眉,下意識脫口而出:“我對上你沒什麽興趣。”
妖王一愣,從身到心懷疑自己聽錯了:“……啊?”
這句話有點崩人設,燃灰神色不變,泰然自若轉移話題:“妖王還是請回吧,我暫時沒有找下家的打算。”
妖王卻不放棄,這樣極品的愛寵百年一遇,當然要可勁地繼續說服。
“朝鄴那小子沒甚經驗,哪裏有我知疼著熱,跟過我的情人都說好,保證你能爽上天。”
“再說了,我心胸寬廣,即使一方日後膩了倦了,也能好聚好散。魔尊可沒這等覺悟,到時候你死無全屍,可是哭都沒地方哭。”
“如何,你跟還是不跟?”
燃灰拒絕了他好幾遍,妖王卻像是聽不懂人話似的,始終步步緊逼。
他看著蘇燃灰瑩白如玉的臉龐,越發心癢難耐,終於忍不住伸手想碰上一碰。
燃灰翩然後退一步避開,百無聊賴地提醒:“閣下還是放尊重些,若是被尊上發現,恐有性命之憂。”
像是聽見了什麽離奇的笑話,妖王咧開嘴大笑:“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性命之憂?開什麽玩笑!”
他知道自己這事做的不地道,但頂多是被揍上一頓,也沒什麽——朝鄴總不至於為了一個小小的寵物把妖王殺了吧?
燃灰聞言,隱隱約約笑了一下,這一笑便如繁花乍開,讓妖王頓時五迷三道找不著北:“是嗎?那閣下便試試吧。”
妖王還以為他同意了,頓時大喜,一隻粗壯的手掌剛想拉住蘇燃灰的手臂,構建出的獨立空間卻轟然破碎。
身側猛然傳來一股大力,將他直接踹飛出去。那麽大一隻妖,硬是飛出了十幾米,在地磚上砸出一個明顯的坑。
眼冒金星地摔倒在地,妖王剛支起身,就看見魔尊滿臉黑氣,朝著自己殺氣騰騰走過來。
他一驚,想不到魔尊找來得這麽快,忙不迭陪笑:“魔尊老弟啊,我隻是與你的小寵碰巧遇上了,這都是巧合,巧合!”
像是把妖王當成了發泄口,朝鄴最近積累的滿腔鬱氣都盡數宣泄而出。他雙目赤紅,唇邊露出一個猙獰扭曲的笑:“是嗎?那當真是巧、極、了。”
察覺到魔尊周身有如實質的殺氣,妖王終於意識到:朝鄴是來真的,他是真的想宰了自己。
他連滾帶爬地後退,色厲內荏:“朝鄴!你當真要為了一個上不得台麵的寵物跟我動手?!”
這句話卻越發激怒了朝鄴,他陰森森獰笑一聲:“這不是已經開始動手了嗎,還用問什麽?”
語罷又是一道毫不留情的術法過去。
妖王當然不能坐以待斃,連滾帶爬躲過去,奮力反擊。
他倆的打鬥早已驚動了不少下屬,此時在旁邊大驚失措,紛紛試圖勸阻,無奈早已紅了眼的朝鄴完全聽不進去,還有來誰殺誰的架勢。
這場打鬥結束得很快,妖王完全不是魔尊的對手,沒過幾招就皮青臉腫昏死在地,剛剛打算碰蘇燃灰的那條手臂也扭曲地折斷了。
朝鄴卻還是不罷休,手中森森黑氣凝結,目標正是奔著妖王的心口。
匆匆趕到的蛇女大驚:“尊上不可!”
若是真的把妖王殺了,那可是結下大梁子了!
魔尊並不理會她,剛想痛下殺手——
身後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尊上若是再打,妖魔兩界便少不得一場大戰了。”
朝鄴那雙發紅的眼怔了一怔。
他回過頭,另一個處於事件中心的人物站在不遠處,長身玉立,麵龐如月,神色淡淡地看著他。
沉默片刻,朝鄴霍然起身,大步朝著蘇燃灰走來。
妖界的屬下立刻衝上去,把他們的王拖離了戰場。
蛇女總算鬆了口氣,動作很快,迅速給魔尊和仙人留出了獨處的空間。
朝鄴渾身殺氣尚未收斂,如同把出鞘的魔刃,冷白色的麵孔上濺到了血,越發邪魅冷厲。
身上一直被刻意壓製的鐵鏽味又出現了,而且很濃。
燃灰默然不語地垂著臉,一隻手卻不容拒絕挑起他的下巴。
視線上下掃過,朝鄴聲音沉沉:“他可曾碰到你?”
燃灰輕聲道:“未曾。”
這句話好歹算是把男主安撫住了一點,但不多。
朝鄴手指力道微重,細細摩挲著蘇燃灰的下顎骨:“為何不反抗?你明明有本事逃開,就站在那裏,任憑他這樣對你?”
燃灰垂下眼,沒回答。
那種克製不住的焦躁和恐慌油然而生,魔尊眼底血色一點點攀爬:“……說話。”
蘇燃灰為何不反抗,去找他求救?
難道是真的半推半就,想跟著妖王離開?
心中無數陰暗念頭翻卷,卻聽見蘇燃灰苦澀一笑,輕聲反問:“我如今隻是個玩物般的愛寵,尊上要讓我如何反抗呢?”
朝鄴頓時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