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灰不受控製地再次做了夢。

夢中他又回到教學樓, 這次的場景更加直白清晰,高三一班的門牌在視線中極具存在感。

他知道自己在做夢,偏偏身體無法控製,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走到門旁, 然後再次目睹暴行的上演。

等等, 為什麽是再次?

這場景似曾相識,仿佛曾經在哪見到過。

模模糊糊有著這種感覺, 那個被圍在中心的男生轉過頭, 他再次迎上那雙黑洞般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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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一盆涼水劈頭蓋臉潑上來, 從噩夢中掙紮而出,燃灰徹底清醒。

視線一片漆黑, 宿舍裏半點光也沒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胸膛劇烈起伏著,燃灰茫然在一片漆黑中望著天花板,突然意識到有什麽不對。

他聽不見宋子椰的動靜, 明明對方睡覺時呼吸很重, 還會打小呼嚕,但現在安靜得仿佛不存在。

像是突然間失去了所有聽力, 或者陷入一個與世隔絕的空間。

試探性在腦海中呼喊兩聲:【002?】

小係統毫無回應。

002不回應, 於是燃灰就知道肯定是男主在搞鬼。

畢竟這個世界由他掌控,除了他以外, 沒人有能力切斷宿主和係統之間的感應。

這麽想著,燃灰淡定了很多, 反正男主就喜歡搞偷襲, 自己能怎麽辦, 還不是隻能慣著。

剛打算起身看看情況, 手腳卻重若千斤, 無論如何也抬不起來。

他一愣,努力嚐試後才發現,自己全身上下竟然隻有眼珠能轉,其他位置仿佛被什麽無形的力量死死壓在床麵上,半分也動彈不得。

胸口悶得厲害,心跳也劇烈,頭腦暈沉間,隻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鬼壓床?

燃灰眨眼,想試著說話,黏住的兩片唇勉強張開一條小縫,頓時湧進來一團古怪的東西。

有點濕,有點涼,仿佛在唇齒間含了一塊冰,讓人一個激靈,頓時什麽瞌睡都沒有了。

有明顯的入侵感,但又仿佛沒有形狀,燃灰什麽也碰不到,隻能被迫張著嘴,任憑那個無形之物在口裏翻來覆去地遊走,帶著明顯的褻.玩之意。

這場景詭異到了極點,燃灰表麵驚恐,內心穩如老狗。

不愧是男主能幹出來的事。

慢慢的,那東西不滿足於單純的入侵唇齒,燃灰明顯感覺到身上的壓迫感越來越重,好像有個無形的、渾身散發著寒氣的人慢慢壓覆而上。

四周仿佛都是模模糊糊翻滾的黑霧,他什麽也看不見,卻感覺自己的睡衣被慢慢撩上去,被熟門熟路地銜住。

仿佛是男主銘刻在記憶裏的本能,就真的那麽喜歡這裏嗎?

心裏瘋狂吐槽,燃灰很無奈,手指因為身體反應微微顫動著,指尖卻觸碰到一片濕潤的冰涼。

這是……霧?

新鮮的名詞剛從腦海中升起,黑霧沉甸甸地壓下來,密不透風將他籠罩在內。

徹底被拽入欲望的漩渦之前,燃灰聽見一聲吐字古怪的、陰冷的囈語,仿佛近在耳邊,又仿佛來自靈魂深處,冷得讓人寒毛直豎。

——“你不該忘記我。”

“從假象中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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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徹底亮起,一線微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驅散幾分室內濃稠的黑暗。

地麵幹幹淨淨,照舊有亂七八糟的雜物堆疊著,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

燃灰的睡衣規規矩矩穿在身上,甚至還在肚臍位置蓋了條空調被。

原來是一場悱惻纏綿的夢,但他心知肚明,絕對不止是夢那麽簡單。

燃灰呆呆看向天花板,好半天不想動一下手指頭。

……雖然一直被鬼壓床,理論上沒出力,但還是好累。

黑霧凝聚出的人形看似沒有實體,但坐下來的時候,力道和觸感都和之前毫無區別,唯一不同的是溫度,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自己正和一隻無限流副本裏的厲鬼做。

——怎麽還有第五個啊?

這破遊戲,簡直受不了一點,趕緊通關吧。

002慢悠悠地察覺到宿主的蘇醒,機械音愉快:【早上好啊宿主,昨晚睡得怎麽樣?】

燃灰翻了個身繼續緩神,歎口氣:【挺不好的。】

002:【睡得好就……嗯?】

宿主怎麽不按常理出牌。

緩慢活動著因整晚沒能動彈而僵硬發酸的肌肉,燃灰又問:【你昨天晚上聽見動靜沒有?】

002茫然地想了想,認真道:【聽見了,隔壁床一直在打小呼嚕,還說夢話,算嗎?】

燃灰:【……】

這在燃灰的意料之內,但並不妨礙他淡定地逗小係統:【我要你何用。】

002:【嚶!】

鬧鍾鈴響起,被該起床去上早自習了。

燃灰伸手關掉,臉埋進冰冰涼涼的太空被裏,假裝自己沒聽見。

昨天晚上隻睡了一半,他好困,是真的不想去上課。

宋子椰也醒了,這傻狗身上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在隔壁床伸個懶腰坐起來,精心鍛煉出的肌肉蓬勃流暢,連國際男模都會羨慕。

意識徹底清醒,眼中銳利的光芒盡數收斂成一派純真,他第一時間轉過臉趴到床頭,藍眼珠裏滿盛著亮晶晶的喜愛,語氣甜蜜道:“燃灰!”

見燃灰趴在淩亂的被褥間不動彈,宋子椰濃黑的眉毛皺起,頓時擔心:“你生病嗎?醫生看你,好不好?”

“……不好。”

回答一聲,燃灰終於懶洋洋支起身,空調被滾落下去,露出他一截精悍的腰腹:“我沒事,這就起。”

當著宋子椰隱隱發直的眼神,他毫不避諱地換掉睡衣,穿好夏季校服。

大早上的,男高中生又年輕氣盛,狼尾巴頓時就支棱起來。

他咽著瘋狂分泌的口水,直接從自己**跨到燃灰**。

承擔了兩個成年男性的體重,不堪重負的床板頓時一沉。

高大陰影籠罩下來圍困住他,明明是藍眼珠,卻發著綠油油的光:“燃灰……”

燃灰現在已經一滴都沒有,淡定推開他毛絨絨的腦袋:“不行,還有半個小時就要上早讀了。”

宋子椰討好道:“早讀不好,不去吧?我養你呀。”

燃灰動作微頓,回過臉瞥向他,這一眼讓宋子椰心高高懸起,像是在等待宣判。

半晌,他輕笑一聲,伸手揉了把手感良好的黑卷發:“你誌向還挺遠大。”

然後直接推開愣在原地的粘人精,踩著扶梯下床:“行了,趕緊去吃飯吧,餓都要餓死了。”

宋子椰呆呆坐在**,目光追隨著燃灰在寢室裏走動,那頭黑發亂七八糟地支棱著四處炸開,隻是麵容太優越,身姿太挺拔,於是半點都不顯得邋遢,反而是……

中文貧瘠的混血帥哥搜腸刮肚,最後隻找到可愛這個詞。

沒錯,就是可愛。

他滿心滿眼都是可愛到讓心髒爆炸的舍友,反應過來後立刻跳下床,亦步亦趨跟著燃灰一起出門刷牙洗臉。

兩人隔壁就是盥洗室,盥洗室又正對著樓梯間。那扇淺黃色的消防通道大門半遮半掩,地麵上卻是一片詭異的黑紅色,暗沉陰鬱,盡頭好像還有什麽碎屑之類的東西。

目光在那顏色奇怪的地板上掃過,宋子椰不著痕跡走到燃灰身旁,語氣輕鬆:“早飯吃什麽?”

他的身形嚴實擋住樓梯間,燃灰收回視線,對樓梯間的不對勁視若無睹:“隨意。”

兩個人心照不宣地走過樓梯間,進了幹淨敞亮的盥洗室洗漱。

一邊刷牙,燃灰一邊慢吞吞地想事情。

這次做夢的記憶他倒是留下了,關於那場霸淩的細節曆曆在目,特別是被欺淩的男生那雙黑洞一樣的眼,隔著時間和空間,準確無誤地投射在燃灰身上,現在回想起來,還讓他大白天生出一絲寒氣。

很明顯,那團黑霧一樣的厲鬼又是男主的分身,也是曾經被霸淩致死的男生。

他還讓自己“醒過來”……

一直到吃完早飯去上課的路上,燃灰都若有所思。

剛走進教學樓,他很敏銳地發現,今天和前兩天有什麽不同。

副本仿佛給他打造出了一個虛幻的烏托邦,和其他玩家麵對的陰暗截然相反,燃灰所在的這所明德高中一切正常,晚自習結束後,所有屍山血海的狼藉被副本悄無聲息清理幹淨,和真正的高中沒什麽區別。

但現在,樓梯口還有未洗淨的大片血液,甚至還有細碎的毛發血肉。從衛生間走出的一個學生狀似遊魂,嘴邊還帶著可疑的痕跡,像是剛啃食過生肉。

像是逐漸喪失掩飾的耐心,副本的惡意終於對著他揭開一角。

這些異樣難以忽視,越發讓燃灰肯定了心中的某個猜測。

他假裝自己什麽都沒看見,淡定地抬腳邁過一截指骨,繼續往樓上走。

作為異空間的六樓就徹底幹淨,不再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照舊來到高三一班的教室,今天言曄來得比他早,正在批燃灰的錯題試卷。

他垂著眼,神色認真疏離,金色的晨光鍍在側臉上,有種歲月靜好的美。

聽見動靜,言曄抬起臉,冷淡的神色在看見燃灰時,驀然如冰雪消融。

他甚至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很淺,但已經是最明顯的情緒外露:“早上好。”

“早上好。”

回應一聲,燃灰在課桌上放下書包,坐到言曄身邊。

言曄心情明顯不錯,經過昨晚的事,他像是徹底想通了什麽,動作變得大膽奔放許多,直接伸手,在桌下拉住燃灰,十指交扣。

兩條緊靠在一起的手臂親密無間,任憑言曄拉著,燃灰卻仿佛心神不寧。

敏銳看出他的不對,學霸笑容收斂:“怎麽了?”

燃灰裝模作樣地逃避:“沒事。”

但他越是這樣說,言曄越不信,抿起唇盯住燃灰,指尖力道收緊,半晌道:“有什麽不能和我說的,是因為和其他男人有關係?”

燃灰:某種程度上,還真是。

他又裝了一會兒,等言曄再三追問,才慢慢開口,語氣猶豫:“我們教室後麵的那張空課桌,之前是不是有人坐?”

本來隻是一句再正常不過的問話,沒想到言曄反應很大,攥住他手指的骨節猛然收緊:“你知道什麽了?”

像是察覺到語氣過於激烈,言曄又強迫自己緩和下來:“課桌當然是有人坐的,不過他現在不在我們班了。”

淺色的瞳孔鎖定住燃灰的臉,半絲神情變化也不放過,“是不是有人和你說了什麽謠言?”

燃灰沒正麵回答,隻問:“那他去了哪裏?”

言曄眼都不眨:“轉學了。”

燃灰:真的嗎,我不信。

他還要再問,卻被學霸抬起手,溫熱的手心捂住了嘴,堵回所有未盡之語。

言曄認真看著燃灰,眼神複雜到了極點,語氣帶著濃重的警告意味:“不要有多餘的好奇心,對你來說不是什麽好事。”

燃灰一愣,又聽他放緩聲音:“你就好好學習,什麽也不要想。等再過幾天……”

也許是舉著手臂的時間太長,言曄手指微微顫動,睫毛也跟著顫抖,他低聲道:“一切都可以結束了。”

心念微動,燃灰眨眨眼,對上言曄的視線,從對方眼神中看出了很多東西。

他自然知道真相,此時心裏的那個猜測被越發證實,心髒一角發酸發軟。

盡管失去記憶,男主的切片還是在本能地保護自己。

他被捂住嘴說不了話,幹脆親了一下言曄的手心。

像是被燙到一樣,言曄瞬間收回手,微微睜大眼。

被他震驚的神色逗笑,燃灰語氣輕鬆而親昵:“知道了言老師,放心吧。”

言曄在課桌下近乎慌亂地攥緊拳頭,像是要把那點水光藏起來,麵上又恢複成之前冷冽的模樣,抿唇道:“還沒說完——看看你現在的數學分數,還有心情八卦?”

“下次月考要是還不能及格,當心數學老師把你撕了。”

燃灰:“……”

剛剛的感動瞬間被憋回去,他蔫頭巴腦轉過臉,看向麵前的數學卷子,悻悻拿起筆。

談話總算告一段落,班主任走進教室,早讀正式開始。

熟門熟路把自己藏進卷子裏,想起什麽,燃灰掃視一圈。

今天班裏又空了兩個座位,赫然是富二代小團體裏剩下的兩個人。

他們去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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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明德高中禮堂後的假山旁,這裏是被天然的隱蔽角落,不管是暴行亦或逼問,都難以被察覺。

兩個身穿校服的男生擠在一起,滿身狼狽,涕淚橫流。

任憑身後的同伴拽住他們的衣領,詳細逼問出事件始末,譚暄慢慢走到鐵鍁旁邊,那片鬆軟的泥土裏,已經被挖掘出一個半米深的坑。

土腥氣和某種古怪令人作嘔的氣味一同湧入鼻尖,運動鞋踩在邊緣,他眼睜睜看著幾顆新鮮的土粒一路滾下去——

落進一張蒼白的、指甲縫裏滿是泥土的手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