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浮沉間,寧拂做了一個異常真實的夢。
仿佛回到小時候,父皇把他抱在懷裏聽梨園戲,他就這樣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看完了整場戲。
夢裏有許多人,他看見了「寧拂」,還看見另外一個與「寧拂」糾葛極深的年輕男人。當然,是單方麵的糾葛,因為「寧拂」最討厭的人就是他。
男人長相是很舒服的類型,臉上總是揚著燦爛的笑。
在夢裏,許多人都喜歡他。寧拂聽見別人叫他「晏陽」。
晏陽似乎非常受歡迎。
不僅沈烙追隨左右,對寧拂不假辭色的步尋歌也會為了他展露真實笑顏,甚至惹得原本桀驁的陳冬至也對他傾心不已。
“寧拂”卻恰好相反,風評極差,是個人見人厭的萬人嫌。眼見晏陽眾星捧月,他心生妒忌之下愈發瘋魔,在節目裏利用一切機會使勁整幺蛾子。
最後把主意打到唯一一個遊離在主角團之外的覺寒身上。於是在某一天的深夜,「寧拂」敲響了覺寒的房門。
……
夢境的後半段,寧拂清晰記得覺寒異常冰冷的眉宇。
“寧拂”甚至沒有踏進屋裏半步,覺寒就生生踩斷了他的手腕骨和腳骨。
覺寒不需要做出什麽陰鬱頹唐的姿態,他站在那裏,渾身上下沒有一丁點屬於人的溫度,即便麵無表情,也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存在。
男人抽出紙巾擦了擦手指,將紙巾隨意丟在垃圾簍裏,轉身之前甚至沒有再施舍給「寧拂」半個眼神。
就這樣,骨裂的「寧拂」硬生生被廢掉四肢,慘敗退出節目,除了被萬人唾罵,什麽也沒得到。
而送給「寧拂」致命一擊的覺寒最終也沒有好下場。自從晏陽成為《怦然心動》節目的核心人物,原本就格格不入的覺寒變得更加邊緣化。
就在網絡腥風血雨爭論晏陽該花落誰家時,不知被誰突然曝出晏陽和其餘嘉賓的種種醜聞,輿論甚囂塵上,幾人名聲大敗。
然而主角仍舊是主角,經過一段時間的沉澱,晏陽身邊的舔狗團們查明真相,聯手合作,反手給覺寒設下彌天大坑,覺寒也自此墮入牢獄,為他的罪惡行徑付出了代價。
……
寧拂醒來後還犯著迷糊,他睡眼惺忪,搖了搖昏沉的腦袋。
夢境記憶尚在腦海盤旋,真實地像在眼前發生過一樣,他仍舊有些心悸。
怎麽會做這樣奇怪的夢。
聳聳小鼻尖,嗅到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寧拂從病**坐起身,他左手正輸著液,暗忖自己這是又進醫館了。
他隻記得暈倒之前身邊圍著許多人,身上穿著的衣服料子特別粗糙,和肌膚摩擦的地方很快升起燙人的灼燒感,空氣稀薄得他幾乎要透不過來氣。
慢吞吞從被窩裏伸出胳膊,寧拂兩條手臂仍隱隱發麻,白皙的皮膚上印著一星一點的紅色小疹子。
低頭再看,原本的衣服不知道被誰換下來了,現在身上穿的這件麵料柔軟,涼絲絲的,寧拂摸了兩下,質地細膩輕軟。
與此同時,病房外隱隱傳來談話聲。
走廊間,劉司翻看著寧拂的檢查報告,心裏直歎氣。
報告上寫著,過度暴露在過敏源下引起的嚴重過敏,導致過敏性休克。
簡單來說,就是衣物材質不良,寧拂皮膚接觸太久承受不住,所以出現一連串的過敏症狀。
劉司腦筋發漲,他剛剛正在監視節目熱度數據,突然就被緊急連環call叫過來,說是寧拂又進醫院了。
寧拂這回過敏發作得很凶,已經出現呼吸困難、陷入昏迷的狀態,連同他的心髒也跟著嚇得一抽一抽的。
他可真是請了個豌豆公主小祖宗,三天兩頭進醫院。
劉司苦笑,把從寧拂身上脫下來的籃球服和校服拿在手裏翻了翻。他也看不出來什麽明堂,隻覺得自己的粗手摸上去舒服得很,都是軟軟的棉質麵料,哪裏劣質廉價了?
寧拂也太弱不禁風了些,合著他是天上來的小仙桃不成,還得喝瑤池的露水才能養活。怎麽別人穿了都沒問題,偏偏就他這樣嬌氣。
幸好激素治療過後,寧拂現在沒什麽大問題。
不過醫生說,寧拂體質不耐受,目前還不能給他過量服用抗過敏藥物,隻能非常緩慢地一步步脫敏。
現階段,最好給他穿好一點料子的衣服。
劉司低頭看看自己身穿的在批發市場批發來的背心褲衩工作服和一雙幾十塊錢的涼拖,陷入沉思。
都棉質了還不夠,還要怎麽好!
醫生說得委婉,可劉司又不是傻子,醫生的建議分明就是,一般市麵上的衣服,最好不要給寧拂穿。
劉司剛趕來的時候,看見寧拂胳膊上起了一團一團的淺紅色印跡,還心懷內疚。
現在又覺得麻煩,他是想靠寧拂賺熱度,可商人要考慮成本效益,要是投入過大,那自己也太虧了。
他還在想這個棘手的麻煩怎麽處理,同樣靠在一旁的覺寒突然出聲:“以後不要隨便給他穿批發來的衣服。”
沒等劉司回話,他繼續淡淡道:“我會替他準備,不用劉導操心。”
得了便宜的劉司瞬間壓下心中火氣,他狐疑瞧了覺寒冷淡的臉半晌,忽地了然笑笑,“既然覺寒這麽關心小拂,那以後你多照應照應他。”
聽說寧拂暈倒的時候也是覺寒送來的醫院,劉司在工作群裏還看見一張照片。
覺寒抱小孩一樣的姿勢托起寧拂,把他腦袋按在自己寬闊的肩膀處,懷裏的人整個上半身裹得嚴實,隻餘兩條腿垂露在外麵。
照片是偷拍的角度,覺寒一手護住寧拂的頭頸,另一隻手托在他的腿部。
寧拂穿著運動短褲,**在外的腿肉覆上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掌。隻用稍微一掐,細白腿上的肉肉就陷進去一點,很可愛很漂亮。
似是聽見病房裏的輕微動靜,覺寒側過頭,朝劉司道:“等他輸完液,我們再回去錄製。”
言外之意,你可以先走了。
劉司樂得清閑不管事,他笑嗬嗬一聲,“行,你去看看他。有需要隨時聯係節目組。”
劉司說這話也僅是客氣,他知道憑借覺寒現如今在這個圈子裏的地位,要是有事,哪裏真會用得上節目組。
覺寒不在意地輕微點頭,扭開病房門把手,很快邁步進去,將劉司留在門外。
劉司心裏不停咕嚕咕嚕冒著各種主意。思索一番,他掏出手機將之前在工作群看見的照片轉發給節目宣傳組。
“不要提寧拂進醫院的事,把這張照片放出去,先試一下水。”
於是,嗷嗷待哺的網友們猝不及防收獲嬌弱老婆一枚。
【這是什麽侍兒扶起嬌無力的場景?這是我能看的?】
【一萬個草。】
【覺寒你在幹什麽,早上選人的時候我還以為他真出家了?】
【放開我老婆!老婆的腿乖乖垂著嗚嗚嗚救命】
【有誰注意到,寶寶露出的腳踝好細好適合一掌握住】
【寧寧讓我抱抱讓我抱抱】
滿屏的舔顏言論中,突兀插進一條畫風不一樣的評論——
【等等,你們難道都忘了寧拂之前的黑曆史了?】
網友刷新的手停頓一秒,但很快底下出現新回複。
【什麽?你是說老婆和我鬧脾氣這事?】
【什麽?你是說老婆向我表達打是親罵是愛這件事?】
【別說了別說了,當時不該還嘴,不然老婆現在也不會在別的野男人懷裏】
【可惡啊,老婆給我親親】
眾人口中的老婆正懵裏懵懂坐在病**,野男人覺寒是唯一能窺見到他此刻美好的人。
“醒了?”
寧拂乍一看見他,尚有幾分生怯。
他眼裏一直以來的可憐人,為什麽在夢裏會變得那麽陰戾狠絕?麵無波瀾就踩斷了「寧拂」的骨頭,那他以後會不會也要踩自己……
寧拂想得可憐,腦袋垂得低低的,不停在心裏安慰自己那隻是一個夢,作不得真。
覺寒察覺到他狀態不太對,步履輕下來,停在離他床前半步遠。
輸液瓶裏的**藥劑一滴一滴均勻往下流,覺寒過去察看一眼,寧拂左手手背上的針管還好好插著,隻是紮針的皮膚周邊覆著一層淡淡的血紫色,他皮膚很薄,細細的青綠色血管清晰可見,顯得整個人脆弱又易碎。
寧拂的手指和被子胡**纏在一起,順著他的目光,幾乎是不自覺軟糯糯地說:“身上有一點癢。”
“忍一忍,不能弄。”覺寒將輸液的速度調節地慢一些,說:“沒事,好了以後就沒事了。”
他記得剛抱起寧拂的時候,他的右手攥得很緊,指節扣入掌心。覺寒當時不敢強硬掰開,現在一看,果然,寧拂的掌心被他自己抓得滲出了血絲。
將放在櫃邊的醫藥盒拿下來,覺寒準備替他貼上創可貼。
覺寒一靠近,寧拂就感到男人高大身軀帶來的壓迫感,旋即記起夢裏的覺寒那副極度陰戾冷血的可怕模樣。
驀地,他心底生出一股強烈的抵觸,不想覺寒碰自己,於是抬起手下意識打在覺寒的手上。
啪地一下。平和的氣氛突然凝滯。
乖寶寶打完就忐忑了,他無所適從地收起可憐的小貓爪,心裏七上八下,貝齒咬得緊緊的,擔心覺寒會報複回來。
嗚嗚他好衝動,自己怎麽能打人呢。他現在還病著,身體也不好,要是覺寒趁著沒人欺負自己,他跑又跑不掉。
許久。覺寒僵在半空中的五指動了動。
……他不知道寧拂為什麽突然摸上來,還是摸自己的手。
小指勾纏,甚至輕輕撓了一下自己。
認真領會一分鍾後,覺寒無言半晌但還是問,“要牽?”
是要牽手的意思嗎。
寧拂不說話,覺寒以為他默認了,手掌微動,沉默地上前握住了寧拂的手。
詭異地,兩人靜靜在病房裏牽了一會手。
沒過一會,覺寒語氣低緩,“待會再牽好不好,你的手要先貼藥。”
寧拂簡直要氣哭。
覺寒怎麽這樣呀,他不過輕輕打了他手背一下,這人一言不發就強硬地過來拉他的手,力道還越收越緊,牢固得他根本掙脫不開。
感覺自己被欺負了,寧拂不高興地軟聲反駁,“不要和你牽。”
覺寒動作一頓,順著他的話:“嗯。”
他撕開創可貼,對上寧拂的目光,開口解釋:“要貼創可貼,可以保護傷口。”
寧拂望了一眼打開的醫藥盒,扭頭悶悶道:“不要這個。”
覺寒微愣,安靜反應了半天之後,他才緩緩將原本的白色創可貼放下,換成一個橘黃色的帶有卡通花花的OK繃。
寧拂肉眼可見地變得情願起來。
覺寒臉色一如既往冷沉,掌心動作卻輕柔。寧拂盯著他垂下的眼瞼,思忖道,不過是大夢一場,覺寒應當還是一個好人才對。
“我中午睡醒,你怎麽都不在。”語氣含著抱怨。
覺寒替他撫平可愛花花創可貼,低聲道:“你說想要文具。”
寧拂驚喜睜大眼,歪著腦袋偷偷開心。
覺寒去拿放在外間裏的東西,然後將買來的挎包和文具都擺開在他眼前。這是目前能最快速到貨的男士包品牌,肩帶上印有某奢侈品牌的標誌。
可惜寧拂並不認識,他隻看見一水的黑灰白。
寧拂皺著鼻子吸了吸氣,蔫兒吧唧。
他隻說不要貴重的,沒說不要漂亮的。
寧拂很小就知道自己是天下第一漂亮,每年收到的賀禮也都要全南朝最漂亮的才行。但是自己現在已經不是從前尊貴的九殿下了,不能提過分的要求。
他心裏並不很喜歡,甚至有幾分嫌棄,卻還是委委屈屈地收下了。
最後也不忘乖乖說一聲謝謝。
等點滴打完,寧拂身體也恢複得差不多,很快就辦理手續出院了。
他身上的過敏痕跡還沒完全消除,但也沒有什麽大礙。寧拂這兩天學會一句話,叫「幹一行愛一行」,他體內的小宇宙突然燃起一股賺錢之魂,攥著覺寒的衣袖就要拉他繼續回去錄節目。
要是沒有銀子,以後怎麽給自己買漂亮東西,又怎麽找皇兄呢。
“哎,你們這裏的人呀,做事情都不喜歡趁早的,這樣可不行。”
寧拂扯住他的衣袖,同他一板一眼講道理,“這次生病要謝謝你,拂兒都記著的。以後等我攢足銀錢,我也可以為你贖身。”
贖身?
覺寒先是抬了下眼,忽而輕笑。
……
離太陽下山還有一段時間,倆人先回到學校。
今天的班級勞動任務是為一片久無人開墾打理的草地除草,矮小一些的小草可以直接用上手拔掉,再大一點的草就需要用上專門的鐮刀。
寧拂和所有人的任務都不一樣,劉司簡直怕了他的嬌氣,安排他在坐在樹蔭下麵,又給了他一個創可貼的醫藥盒。
期間要是有人被草割破了手,可以到他這裏來拿創可貼。
寧拂眉眼彎彎,愉快地領了任務。
直到劉司轉過身去接電話,他在導演口中清晰聽見晏陽這個名字。
寧拂呆呆眨了下眼睛,驀然覺得有點頭暈。
等劉司掛完電話,轉身看見他捂住額角,整個人要倒不倒的,心髒突突直跳,趕緊上前摁住人坐在小板凳上。
“小祖宗,你就乖乖坐著歇會吧。”
寧拂調整好氣息,一字一頓地問:“晏、陽?”
“怎麽了,你也認識?”
寧拂搖頭。
劉司看他像是感興趣的樣子,同他多說了兩句,“晏陽是我正在談合作的嘉賓,要是溝通順利的話,應該第三期節目能來。”
寧拂愣住。
夢裏的晏陽,也是第三期才來的。
寧拂不安地攥了下衣角,“劉司導演,你可以給我看一眼晏陽的照片嗎?”
劉司笑笑,“怎麽,你對他有興趣啊?”他打趣著,找到晏陽的照片遞到他麵前。
照片裏的年輕男人站在海邊,皮膚被曬得有些黝黑,但是笑容格外清爽不羈。
除去膚色看起來稍微深一些,其餘和夢裏「晏陽」那張臉別無二致。
作者有話說:
寶寶不怕,覺寒以後不會踩你,你可以踩他。至於踩哪裏,你說了算。感謝在2022-07-24 20:56:57-2022-07-26 20:58:0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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