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生
哎呦,生意上門了。
一身褐色布衣的小販一看有人停在攤子前立即熱情的招呼起來,“妹子、大娘,有喜歡的盡管挑,咱鄉裏鄉親的就給你們算便宜些......”
林氏以為韻秋喜歡,也笑著說,“二丫,娘看那個粉紅的姑娘家家的戴上可好看了!”
知道林氏誤會了,韻秋笑著給林氏使了個眼色。
她是真沒想著要買頭花的。
事實是,眼前攤子上賣的絹花和串的珠花的樣式,她不僅自己就會做,還做的可比攤子上的精致多了。
每到換季的時候,趙府丫頭婆子們按份例發的頭花,可都是針線房手巧的的婆子媳婦自己做的。
年節的時候,趙太太還會撿那些做的精致的賞給鋪子上的大掌櫃們做人情,讓他們帶回家給妻女。
當然,那些絹花用的都是名貴些的絲紗,串那些珠花的珠子也是上檔次的珍珠瑪瑙之類的,可都比府裏體麵的管事媳婦、大丫頭們那些有瑕疵的東西要強上許多倍!
而眼前攤子上這些粗糙的娟花和坑坑窪窪的珠子串成的珠花,在趙府隻能是粗使小丫頭的份例,在楊集鎮確是莊戶人家的姑娘媳婦眼裏走俏的飾物。
於是韻秋就突然萌生了出了一個補貼家計的好辦法。
攤主不妨眼前站的是一個瓷白水靈的俊俏姑娘,一時有些呆愣。
韻秋笑著問小販,“大哥,這絹花和珠花各多少錢一個啊?”
他醒過神趕緊殷勤的介紹,“這些可都是縣城裏的新貨色,這幾種絹花六文錢,那邊的要八文,珠花最便宜的是二十文......”
探聽到了想知道的,顧不上小販熱情的招攬,韻秋客氣了句“回頭再來買”,就趕緊扯了林氏和全哥兒離開。
在背淨的角落裏停下來,韻秋急不可待地晃著林氏的胳膊,“娘,那些絹花和珠花我都會做,隻要有些邊邊角角的廢布料,那種絹花我一天就能掐出百十個......”
林氏先驚後喜,喜悅的在原地走來走去,全哥兒聽說有錢掙,也是興奮地睜大了眼睛。
趙府丫頭按例發下來的珠花,都是用有明顯瑕疵的白珠子,粉珠子,成色差又有裂紋的紅綠瑪瑙珠、綠鬆石珠子穿起來的。可這些零碎的珠子在小小的楊集鎮也不好買到的,這邊有的就是地攤上的那種做好的珠花或首飾鋪子裏更精美些的珠花。
就算韻秋真的串了珠花,一個集上也不一定賣的了一個。
普通莊戶人家過日子仔細,就像林氏隻包了青布頭巾,也就隻有大姑娘小媳婦的出門才會戴了頭花,大多也是用花布掐的頭花。
畢竟最便宜的珠花也能抵得上三朵娟花了。
娘兩個商量了,就先掐些絹花賣了試試再說。
林氏仔細想了想,“布莊有時候會賤賣些受潮發黴或印上了水漬的布匹,咱莊戶人家趕上的時候就買回去做衣服啥的。再有就是裁縫鋪子那裏也有不少下腳料的布條條,平常也有人去試試看,運氣好的時候還能碰到快大的做雙鞋麵子......”
韻秋稍稍猶豫了一下就說,“娘,那咱就去裁縫鋪看看。布莊賤賣的那種布尺寸大不說,顏色也單一,倒不如裁縫鋪子的花色多。”
“好,那咱買了雞鴨苗就去喬家的裁縫鋪子看看。現在的喬裁縫按輩分你得叫聲表叔,他娘可是我出了五服的同村姑姑。”雖然話是這樣說,可林氏心裏確是惴惴的,都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了。可也總比一點親戚關係都沒有強些吧?
菜市的人很多,還有賣雞蛋、鴨蛋和活魚的。娘仨好不容易擠到了菜市的北頭,那裏果然有賣活禽的。
不過這些都是論斤賣肉吃的雞鴨,是賣給酒樓或有錢的人家的。莊戶人家一般隻有在遇到紅白喜事做桌,偏偏自家能宰的雞鴨不夠數的時候才會來買。
她們又往前走了幾步,才看到賣雞苗鴨苗的,還有個攤鋪是賣兔崽的。
林氏找了個熟悉的攤販,先挑出了二十幾隻個大強壯的小雞苗,又拿起來看了半天雞冠,說是為了看看公母,最後才決定隻要十五隻。
挑鴨苗的時候更是精挑細選的才定下了八隻,一隻鴨苗可比雞苗貴了好幾文錢。
最後,林氏還價,攤販留了人情收了二百一十五文。
林氏把雞鴨苗全放進全哥兒背上的草簍子裏,是平時割豬草用的。
二十多隻雞鴨苗都擠在裏麵,韻秋有些擔心,“娘,不會擠死了吧?”
林氏還沒開口,攤販先笑了起來,說道,“閨女,它們都在簍底擠著,又沒有說是上麵的踩著下麵的,不礙事的?”
韻秋有些臉紅,林氏笑著說,“可不就是這個理!”
要走的時候,韻秋拉住了林氏的手臂,“娘,咱買幾隻兔崽吧?”
林氏看了眼攤上的兔崽,笑著說她,“傻丫頭,那可是菜兔子,隻能吃肉不能剪毛也不能下蛋的。肉吃起來也都盡是骨頭渣,沒有油水,哪裏有豬肉香!你看,村子裏哪有人家養,跟雞鴨比起來太不劃算了。”
韻秋低聲勸她,“可冬天的時候可以做成風幹的臘兔肉,城裏人都稀罕,一隻最少都一兩銀子呢!”
“真有這麽貴啊?可咱不會做啊?”林氏嚇了一跳,好行情的時候一頭豬養一年也才二兩多銀子。就這都是大進項了,這還不算喂豬的糧食錢。
韻秋附耳過去,“娘,我偷看廚娘做過好多回,自然知道該怎麽做!”
雖說商賈人家名分地位低,但能掙錢自然也就舍得花錢,日子過的可比種田的講究到天上去了。
趙府光廚娘就有十幾個,伺候主子們的幾個廚娘更是各有各的拿手私房菜。這道臘兔肉也是一位廚娘立身的本事。
有尊貴的客人吃了哪道菜讚不絕口,趙太太就會讓人抄了做菜的方子送人情。這道臘味兔肉可算的上是趙府冬天裏的一道有名的待客菜了。
韻秋偷看的多了,做法也知道了個八九不離十。她確實不敢擔保做出那位廚娘的手藝,但也絕對不會難吃到哪裏去。
在韻秋的再三保證與纏磨下,林氏也豁了出去,把五隻兔崽全給買下了。
賣兔崽的老漢高興地不得了,他都連著來三集了才算碰到個識貨的,一邊把草籠子裏的兔子遞給林氏,一邊絮叨起來“她嬸子,要不是兒子非要接我跟他去外地享福我還舍不得賣呢!喂好了三個月就能長成,城裏的酒樓可稀罕了......”
經老漢這麽一說,林氏像吃了顆定心丸一樣,哪還有剛才的不情不願。
全哥兒也興奮,保證道,“那我好好割草,好讓他們快快長大!”
眼看都晌午了,林氏說“咱先找個背人的角落歇歇,吃了東西再去裁縫鋪子。娘給你倆一人買倆李記的肉包子,好不好?”
全哥兒眼睛亮了,口水也要流出來了,“娘,太好了!”李記的鮮肉包子,可是他吃過的最最香的東西。還是趕年集的時候,娘才舍得給他買了一個。
“娘,隻給全哥兒買就行了,我和你一起吃韭菜盒子!”韻秋知道,娘的包袱裏帶了早上用地瓜麵烙的韭菜盒子。
回家這兩天,從哥嫂和全哥兒的嘴裏,韻秋才知道這些年家裏的一貫做法是賣了麥子好存錢。
之前,除了全哥兒吃的好一點,娘和大哥吃的都是黑糧,一年也沾不了幾回葷腥......冬天怕點燈費油,老早就讓吃晚飯......
自打嫂子進門後家裏才開始偶爾吃些白麵和地瓜麵摻在一起的的二摻麵,過年也會買上兩三斤肥肉醃了,可直到醃肉都要放壞了才舍得吃完。
韻秋知道,娘和大哥節衣素食,為的就隻攢贖身錢。
現在,她終於被贖回來了。
而且就算還掉舅舅家的銀子,家裏還有整整九兩銀子,這可算是一筆不小的餘錢了。
可苦難已經在林氏身心烙下了深深的印跡,對她自己個兒依然是舍不得多花一文錢。
爭執了半天,韻秋說,“娘,要不就買五個包子,全哥兒兩個,咱倆一人一個,大哥在曹屠戶家吃的自然不會差,剩下的那個就給嫂子捎個包兒!”
林氏依然固執,“娘就算了,吃習慣幹糧了!”
韻秋心酸地堅持,“娘要是不吃,那我也不吃!”
已經過了飯點,在李記包子鋪外麵的盛包子的大簸籮前麵排隊等待的人少了許多了。
林氏就要給全哥兒拿錢去排隊。
韻秋說,“娘,咱還是進去吃吧!”
林氏猶豫,“還是別吧!”裏麵自然是有桌子和凳子的,可那都是體麵人才進去吃的,一般的莊稼人都是在外麵排隊買了就帶走吃的。
韻秋知道她是怎麽想的,就攛掇她,“咱進去了,可以喝點水。這跑了一上午,嗓子都冒煙了。再說,咱買的也不少了,足足五個呢!”
林氏一想,可不就是,李記的包子香歸香,可賣的死貴,一個豬肉鮮包子就抵得上一隻雞苗了,心疼的一咬牙就說,“那咱就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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