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朱瑾朱貴人,林毓一個人在內殿之中呆呆的站了很久。
四月正是梧桐開花的好時節,前些日子永嘉帝不知是生了什麽心思,竟在這鍾毓殿中移植了滿院子的梧桐樹。這時候從內殿的方向看過去,滿眼都是淡粉色的梧桐花,甚是好看。微風輕輕一吹,梧桐花的香氣便由遠及近慢慢的傳到了林毓的鼻子裏。香氣中仿佛帶著迷惑人心的幻想,竟讓林毓在這深宮之中聞到了溫暖的味道。
卻也不知為何,剛剛聽朱瑾說她從小便喜歡苑文,心裏裝不下別人的時候,竟是有那麽一點點的難過。她無法像朱瑾一樣這樣毫不顧忌的宣泄自己的感情,因為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情歸何處。
她感謝永嘉帝對自己的厚愛,感謝他對她的盛寵讓她奪回了本該屬於自己的身份,並且在這皇城之中站穩了腳根。但這些都無關情愛,上輩子的她或許還有一點點的希冀。而經過了這麽多之後的林毓早就明白了帝王之愛不可取的道理,若是平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到他手上,任君予奪,總有一天會把自己摔的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
現在的她對永嘉帝,算是無愛無恨,不過是互相利用的關係罷了。
可是苑文呢?她感念於苑文的救命之恩,感激他像大哥哥一般無微不至的關懷和真心的照顧,聽到別人訴說對他的感情還會有一點點的不甘心。
很多時候都在想,若是當初自己並沒有陰差陽錯的進了這深宮大院,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或許都會更加開心一些吧。就像父親所說的那樣,三裏桃花,兩人一馬,明日天涯。
隻可惜,這樣的願望,到最後都隻能是幻想。她的人生,注定孤獨在這朱紅色的宮牆之內,無處可逃。
父親已經搬離了林府,住進了自己弄得一處別院內,徹底和朱顏鳳鬧翻也和相府撕破了臉。市井之中的流言已經到了人力不可控的地步,相府這回的顏麵是徹底掃了地。不過因著朱成安還健在的緣故,這宮裏並沒有人敢輕視林慕秀也就是了。
苑大哥的信倒沒什麽內容,隻不過千萬囑咐她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要防著別人害她。前些日子中的毒他也知道了,字裏行間都透著濃濃的焦急和對她的殷切叮嚀。
不過林毓覺得這樣的語氣更像是一個哥哥在關心自己在乎的妹妹,卻是無關男女之情。想來怕是當初母親將苑大哥視如己出,故而苑大哥對自己這個遺孤也當做自己的親妹妹來看。
而信裏苑大哥也說自己那個雙胞胎弟弟要遊學回來了,可不知為什麽,苑文思念之心不假,可卻不是很想讓弟弟回來。
關於苑豪林毓也是聽說過的。因著苑文苑豪是一對雙胞胎兄弟,父母又是護駕先帝有功的英烈,所以還算出名。他們的性格可以說是南轅北轍,大的沉著穩重,小的油嘴滑舌。似乎小的時候他們都是來過林府的,苑豪和苑大哥除了那張幾乎是一模一樣的臉蛋,幾乎就再沒有想像的地方。
可就是這樣完全不像的兩個人相互依靠相互扶持到了現在,苑文苑豪的父親是先帝爺時候的一品太子太傅,在一次有刺客預謀的宮宴上為了保護先帝爺,被刺客一刀刺中心髒,就那麽去了。他們的母親也是出身王侯世家,與其父伉儷情深,不願獨活在這世上,不久之後便隨著太傅一起去了。
隻留下這相依為命的兄弟倆,不過好在那個時候苑文苑豪已經長大,足夠各自抵擋一麵。苑文尚武,苑豪崇文,一個中了那年的文科探花,一個一舉拿下當時的武舉第一,一時間兄弟倆騎著高頭大馬在眾人的驚歎聲中,名震京城,無人能及。
不過不知是將相王侯的府上齷齪總也很多,還是他倆有什麽難言的苦衷。苑文向往的是征戰沙場卻在中了武狀元之後再沒有回到西北,甘願蝸居在京城這片方寸之地。苑豪雖是文舉探花可也隻是領了個閑職,在家呆了幾年之後便四處遊學去了,到今日才回來。
那一年,他們明明該是十七八歲意氣風華的少年,卻做了這樣萬般無奈的決定。想到這,林毓竟無端有些心疼了起來。
晚間,林毓躺在**覺得有些氣悶,翻來覆去了好一會還是決定起身把緊閉的窗戶打開,而後便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迷蒙中似乎聽見有人走動的聲音,林毓心神猛地一陣,驀地清醒起來。不過雙眼依舊緊閉,能得到守在外間的鍾嬤嬤的同意進來的人,不是千雪雲錦一流,便是鍾嬤嬤已經被迷昏了,若是後者,林毓轉了轉手上的扳指,不管怎麽說,先躲起來才是正理。
正想著就聽見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有些氣憤的斥責道:“你們是怎麽照顧主子的,春夜的風最是寒涼,吹病了可如何是好?”說罷便是咣當關掉窗戶的聲音伴隨著鍾嬤嬤的驚呼:“皇上,奴婢來做這些就好。”
“無礙,你出去吧。”
林毓聽著,心裏砰砰砰的直跳,天知道大半夜的皇上不在自己寢宮裏好好安眠,不去寵幸那些可以寵幸的妃子,到她這裏來是要做什麽?
正想著,林毓就感覺一隻帶著些薄薄繭子的大手撫上了自己的臉頰,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聲輕到快要聽不到的歎息聲。
林毓緊張到想咽口水,最終還是忍了下去。忽然在臉上作祟的那隻手驀地收了回去,而後便是永嘉帝自言自語的一句:“睡的竟是這樣沉。”林毓聽了心裏一驚,仍舊是不動聲色,不出聲音。
在如此寂靜的黑夜裏,每一個動作都似乎會發出很大的聲響。林毓聽著有些細細碎碎的聲音不知是為何故,還沒來得及等她細想便感覺到身旁多了一個溫熱的軀體。林毓一驚,駭的在心裏大叫了一聲,表麵上卻是皺了皺眉頭,不適的嚶嚀了一聲,然後翻了個身麵朝牆壁裝作繼續睡的樣子。
永嘉帝在旁邊似乎是怕吵醒她,在林毓翻身的時候小心翼翼的停住了所有的動作。等她睡的安穩些的時候才又繼續躺了下來,林毓自然也感覺到了他這番動作,一個帝王能這般為她著想,不管是福是禍,林毓的眼眶都有些酸澀。
沒多久永嘉帝便拉過林毓身上蓋著的被子,像普通夫妻一樣環住了她的腰,而後相擁而眠。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被人打亂了節奏的不知是誰的心跳。
第二日一大早,林毓迷迷瞪瞪的睜開眼睛,身旁已經空了半張床。昨晚的一切都似乎是一場夢,讓她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但觸手可及的地方仍舊留下了不一樣的溫度,證明這屋子裏真的有人來過。如果可以的話,林毓真的想把永嘉帝拽到跟前好好的問問他,這般不明不白深不可測的究竟是想做什麽?
“小姐,”鍾嬤嬤午間趁著沒人的時候偷偷地對林毓說道:“昨兒晚上皇上來過了,小姐可曾察覺不曾?”
林毓點點頭:“我知道,可不知皇上想做什麽,明兒麵上對我不冷不熱的,惹的闔宮上下都以為我失寵了。但是昨兒他卻又抱著我想普通夫妻那般相擁而眠,媽媽,我實在是不解。”
“那便別想了,皇上既然晚上過來,心裏就定是有小姐的。有時候的有些事,或許一直裝作不知道才是上上之策。”
輕輕歎了一口氣,林毓眼神並無什麽焦距,有些怔怔的說:“其實我也不知道如此這樣進宮來,到底是不是最正確的選擇。媽媽,”林毓回頭看著鍾媽媽,眼中不知有什麽東西閃過:“把白鷺叫來吧,我有很重要的事找她。”
沒一會白鷺便急急忙忙的過來了,眼中尚且有些熬夜留下來的紅血絲:“小姐,哦不娘娘找我?”
林毓看她把自己搞成這幅蓬頭垢麵的樣子不禁問道:“你這是怎的了?可是身子不舒服,為何一副病怏怏的樣子,臉色也這麽蒼白。”
白鷺擺擺手毫不在意:“老爺把小姐的安危托付給我,白鷺自然要盡心竭力。上次那床幔上的毒我還沒有研究出來,小姐在上麵睡了一夜,萬一於身體有礙可如何是好?”
“我無礙,”林毓笑了笑:“那個想必也是常年累月才能起作用,偶爾睡一次並無大礙。你要搗鼓它也是可以的,但千萬不要太過拚命了。那東西你好好留著,將來可是有大用處呢。”
“是!”白鷺笑眯眯的應了,她自小便對這些奇奇怪怪的毒甚是感興趣,這床幔上的毒藥還是她這麽久以來碰到的第一個有難度的東西,幸好小姐沒有阻止她這種奇怪的興趣。
“我今兒找你來是有別的事兒,我想延緩病情,把不能侍寢的日子再往後延延。你可有什麽法子嗎?”
“法子有倒是有,不過小姐卻為什麽這麽做?剛剛偏殿住的那個南宮常在還在門外邊指桑罵槐的說小姐您失寵了呢,怎麽還要把這侍寢的日子往後延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