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跟帖
於超睜開眼睛，屋內還很明亮，午後的陽光灑進來，使空氣中充斥著暖洋洋的舒暢感。
不知不覺打了個盹，於超感覺之前的激動和悸動基本消淡了，反而有一股倦怠襲上腦海。不過肚子的抗議壓倒了這股倦怠，於超伸了個懶腰，從**起來，走到廚房去燒開水，他打算吃碗泡麵當一頓午飯將就一下。
熱水衝燙油炸過的麵餅和凝固的醬料，泛起一股香氣。如果是很久沒吃泡麵的人聞到了會不禁垂涎三尺，但對於經常靠吃泡麵過活的於超來說，這種味道聞得就有些反胃了。但為了充饑還是得吃，總好過餓肚子。
稀裏嘩啦吃完麵，於超將平時都會一飲而盡的麵湯全部倒掉，當然也包括裏麵還沒有撩幹淨的碎麵條。看著湯汁全部流進下水道後，於超把塑料叉子和泡麵碗扔進垃圾桶，心下決定晚上去吃一頓好的。
看了看時間，還不到兩點，於超已經沒了睡意，回到臥室打開筆記本上網打發晚飯前的時間。
在這個星期三發生第二起殺人案之後，網上不出所料地又沸騰了一陣子，連環凶殺案這五個字的吸引力還是很大的。不過網民們大都認為這兩起殺人案是針對農民工的，所以對凶手的譴責和對被殺的農民工的同情還是占到大多數。這些讓於超看得非常不爽。
當然也有一部分人跳出來對案件做了分析，發表了一家之言。其中有人就提出了兩起案件的死者都是專業碰瓷的一員的見解，並認為凶手的動機就是為了殺雞儆猴，進而掃清這些靠碰瓷獲取不義之財並敗壞社會風氣的蛀蟲。這種動機論在沒有警方和媒體的支持中自然不為大多數人接受，不過也有不少人表示讚同，於超也在其中。
雖然他們遭到很多網友的譴責和謾罵，但網上畢竟是言論自由，他們就在論壇一角開了個小帖子，在自己的小天地中相互聊得不亦樂乎。於超印象最深的就是一位ID叫“碰你妹的瓷”的網友，他的言語之間讓於超有種感同身受的感覺，所以兩人的交流也特別多。
而今天於超再逛論壇心裏就有了種暢快感，他知道自己親自動手的第三起案件肯定已經在論壇上散播開了。俗話說“事不過三”，第三起案件一發生，於超這些人的“碰瓷動機論”就更能夠站得住腳了。於超決定今天好好地讓那些譴責和謾罵過他的無知網民們狠狠地打一打自己的臉。
果不其然，論壇首頁上置頂著一篇用顯眼的紅字標注的帖子，就是有關於城北步行街第三起殺人案的報道，發帖人依舊是“百曉生”。
於超有些洋洋得意地挪了挪屁股。
但更吸引他眼球的是緊跟在那篇帖子下麵的另一篇帖子，發帖人是之前和自己惺惺相惜的“碰你妹的瓷”，帖子題目叫“打臉吧各位！現場目擊者證實死者是專業碰瓷的！內有視頻，速進！”。
於超將這26個字包括標點符號反反複複地看了四五遍，心下噴湧出一股狂喜，他不禁得意地笑出聲來。他原以為下午還要和其他人再爭辯一陣子，現在有視頻有真相，再好不過！
他自然毫不猶豫地點開了那篇帖子。發帖時間為13:24，差不多半個小時前。但帖子的頁數已經突破五十頁了，的確讓人咋舌。一樓有一個視頻框，上麵還有一行字，大致意思是樓主“碰你妹的瓷”恰好在現場拍下這段視頻後，連忙衝進最近的網吧將這段視頻上傳，接著發布了。
這樣就說明在於超動手的時候那個“碰你妹的瓷”很可能就在現場目睹了整個過程，也許對方怎麽也想不到那個來去如風的凶手就是這幾天和自己在論壇上聊得很投機的ID名稱為“魚超人”的人。
於超點擊播放鍵，稍帶緩衝後，視頻開始播放了。視頻應該是用手機隨手拍的，不是很清晰，畫麵抖得很厲害。畫麵中人頭攢動，異常混亂。不過於超還能看清畫麵對準得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他麵前還有一名女記者拿著話筒以及一台攝像機。
女記者問話了：“這位先生，在凶案發生時您一直在現場嗎？”
那人點點頭：“是的。”
“那您應該目睹了凶案發生的整個過程吧？”記者繼續問。
“沒錯。”
“那您能給我們說說凶案發生的整個過程嗎？”
“好。大中午的本來我在街上走著，然後我聽見後麵喇叭響，我回頭一看是一輛橘黃色的車子，就是裏麵那輛。”他邊說著，邊指了指鏡頭之外的一處地方，“既然車子開過來，那我就讓路了。然後那輛車又往前開了幾米，突然從旁邊竄出一部電動車，那個被殺的小夥子就坐在上麵。然後車子就急忙刹車了，我都聽到刹車聲了，但是還是來不及了，車子把電動車撞倒了，那個騎電動車的小夥子整個人就飛出去了，倒在地上好一會才爬起來。但就在他爬起來的時候，人群中出來個穿藍色衣服的人，把連衣帽套在頭上，看不清長什麽樣子。那個人就走到那個被撞倒的小夥子麵前，彎下腰把刀子就刺進了那個小夥子的胸口，然後他就馬上跑走了。”
女記者邊點頭，邊“嗯、嗯”地應和著。
“那個被刀子刺中的小夥子晃晃悠悠地要倒地了，這時從人群中又跑出來一個頭發翹得老高的戴著眼鏡的小夥子上去一把扶住他，然後哭哭啼啼地說了什麽，沒過多久他就放下被捅死的那個小夥子也跑走了。十來分鍾後警察就來了。大概就是這樣了。”
“那您認識被殺的人嗎？知道他是誰嗎？”
“不認識，我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但是我知道他是做什麽的。”
“那他是幹什麽的？”
“他是個碰瓷的！”
“碰瓷的？您是說，額，那個碰瓷？”
“沒錯，那被殺的人確確實實是個碰瓷的！”那大伯加大了嗓門，似乎是怕周圍的人聽不清楚。
周圍的人群開始沸騰了。
那位記者大聲地問道：“您真的確定嗎？死者為大，不能隨便誹謗的！”
那大伯神色堅定地大聲說道：“我就在這裏見過他好幾回，我能夠很確定！他，就是個碰瓷的！”
視頻到此結束，但隻要是聽得懂中國話的人都能很清楚地聽懂那個大伯說的話。
於超已經興奮得呼吸急促，心跳加速了，他迫不及待地滑動鼠標的滑輪，想要去看下麵的跟帖。
前麵幾樓基本都是這幾天與於超和“碰你妹的瓷”就碰瓷動機論聊得不亦樂乎的網友們，無一不在表達著他們的得意之情以及對那些之前譴責謾罵他們的網友們的諷刺和回擊。
不過還是有負隅頑抗的人，接下來的幾樓裏就有幾個網友直言第三起案件凶手的目標肯定也是農民工，隻是這個人非常巧合的是一個碰瓷的，而第一第二起案件中的死者絕對是清清白白的農民工。
作為樓主的“碰你妹的瓷”自然是第一時間站了出來回複他們：“三起案件發生的經過幾乎一模一樣，明眼人都能看出這是碰瓷未遂反被人殺的情況，現在有了證人的證詞，事實已經如板上釘釘，某些人不要再強詞奪理了，太難看了！”
居然還有一個人跟帖，大義凜然地寫著：“請不要因為個人恩怨而隨意扭曲事實。”
於超看了他的ID，叫做“你咬我啊”，名稱取得這麽賤，說的話也逗比的緊。於超差點沒笑噴，心情更是大好。
雙方爭論了幾層樓，持反對意見的網友基本沒再回複了。
接下來的回複中又出現了一種新的“聲音”：“就算死者是碰瓷的人，但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不應該被人隨意地從世間抹去。希望警方盡快抓住凶手，不要再出現新的受害者了。”回複者的ID是“天氣情轉多韻”，於超對這個名字有印象，之前“百曉生”發第一起殺人案的帖子的時候他（她）就回複了一段讓死者安息，希望警察快點抓住凶手之類的話。於超對他（她）的印象就是矯情的文藝範，從ID名稱就看得出，所以對他（她）並沒什麽好感。可能“天氣情轉多韻”說的話都是發自肺腑的，但於超就是覺得做作。
而網上和於超有著同樣感覺的人也是不少，有幾個網友回複他（她）的話都很符合於超的心聲。不過對於人身攻擊的回複並不多，他們的重點在於“這些專業碰瓷的人壓根就不值得被同情”。
“良心多少錢一斤”：你是沒碰到過碰瓷的啊。我就遇到過，一個小夥子好心地去扶一個跌倒在地的老大爺，卻被那個老頭抱著腿冤枉成撞倒了他的人。雖然我隻是個看客，但我當時恨不得上去撕爛那個臭老頭的嘴。這麽一大把年紀良心都被狗吃了嗎？這種人被亂刀砍死都不過份！
“河蟹社會”：現在講求的是建設社會主義和諧社會，但就有那麽一群人，利用人們的善良和好心賺取不義之財，敗壞社會風氣，成為社會的不和諧音，導致現在人心冷漠，各人自掃門前雪。像這些人就應該受到法律的製裁！遺憾的是現在的法律製裁不了他們，於是就有人化作死神來製裁他們了。雖然殺人是重罪，但殺死這些社會的渣滓真是大快人心！
“拖出去喂狗”：我就親身碰到過碰瓷的事情。我有一天在路上開車，前麵有個老頭經過我就刹車停住了，然後那個老頭不知怎麽就倒在我車頭前麵了。當時以為他身體不舒服，所以下車去問他怎麽了，結果他一把揪住我的衣服就大聲嚷嚷說我撞到了他，要我賠錢。我當時就懵了，然後火氣騰的就上來了，破口大罵那個老頭。但周圍的人不知道情況，就一直認定我是撞了人不想賠錢耍橫，也一直對我指指點點，謾罵誹謗。我架不住他們嘴多，賠了老頭一千塊錢才走了。事後越想越氣，像這樣的碰瓷的王八蛋就應該統統被五馬分屍！我隻想對那個凶手說一句：哥們！好樣的！看那群王八蛋以後還敢不敢踐踏人們的良心了！
……
“做神要蛋定”：上麵幾位仁兄的言辭雖然偏激了一點，但都在情理之中。想想現在的社會人心冷漠，人們潛意識中都有一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明哲保身的思想，而就是這種思想導致了很多悲劇的發生，最典型的就是廣東佛山的“小悅悅”事件。為什麽會導致這種病態社會的產生？那就是有太多類似於碰瓷、詐騙、誣陷、釣魚等等不良事情的發生。這些事雖然並不是多麽嚴重的犯罪，但卻在踐踏著人們的良心，蠶食著人們的良知，久而久之使人與人之間產生了不信任，讓人們對他人都有了一種警戒之心。所以要使社會回歸到以前人與人之間能夠相互信任，和諧相處的狀態，就必須杜絕那些譬如碰瓷這類事情的繼續發生。這事看似很簡單，但事實上，法律起不到應有的作用，道德又無法約束人心，就使得世風日下，越演愈烈。而現在有人站出來大膽地用殺人這種惡性的犯罪來製裁這些腐化人心的行為，雖然行為過於偏激，但說不定會是一種行之有效的方法。因為死亡是人們都會懼怕的事情，當你知道你的行為很可能招致死亡的時候你或許就不會再去做了，那麽這一招用在那些碰瓷者身上也肯定有用。隻要碰瓷的人因為擔心會被殺死而不再去碰瓷，那麽這種風氣就會漸漸杜絕，人心也能漸漸被扶回正軌了。雖然我並不讚成殺人這一方法，但我又不得不承認，這種方法或許是眼下最有效的。
……
好幾十頁的回複，有對碰瓷者一味的謾罵，有對死去的三個人一味的幸災樂禍，也有對凶手的讚賞和膜拜，以及從客觀理性的角度分析凶手作案的社會意義……千奇百怪的人，有千奇百怪的見解，社會就是這麽一個大雜燴，而網絡就是社會的縮影。
於超看完全部的回複，自然是高興自己和前兩個案子中做為“製裁者”的自己的“前輩”能夠得到這麽多人的支持和力挺。不過那位“做神要蛋定”的回複給了他不同的感觸。他當初決定作為“製裁者”隻是為了泄私憤，也就是對碰瓷者的憤怒，其它的並沒有想那麽多。當初“淨風者”跟他說了類似於淨化社會風氣這類的話他其實並沒有記在心裏，加入也隻是因為在氣頭上。而今天“做神要蛋定”回複的內容的的確確讓他震撼到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這麽深遠的社會意義，這讓他無比的振奮，也對繼續走這條路有了更堅定的信念。
不過於超現在清楚，眼前前路上有一塊絆腳石，隻有清除了那個目睹了自己長相的人，他才有可能繼續走下去。這原本是出於自保，現在他有了更為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更為底氣十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