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隊一路風馳電掣般的奔進了孟家莊。

孟凡跳下馬來,嗓子裏感覺直冒煙。連口水都顧不上喝,他就急匆匆的衝進了孟家大院。

一路衝進老爹的臥房裏,卻見老爹正一臉紅潤的坐在桌案前,自斟自飲,一點事都沒有。

孟凡疑惑了,以為自己看花眼,走到案前,脆生生的喊了一句:“爹。”

“唉,凡兒啊,你這麽快就到了,來,跟爹喝一杯。”孟天和睜著醉眼,笑意盈盈的瞅著孟凡。

孟凡的火氣騰得一下就上來了。

他倒想指責老爹兩句,但伸手不打笑臉人,爹又畢竟是爹。想起剛才半路上那種“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感覺來,他突然又原諒了老爺子。

興許是自己太長時間沒回來,老爺子想自己了。

他暗自按捺下胸腔中的怒火,冷聲說道:“您把我騙回來,就是為了陪您喝酒?爹,你知道我有多忙嗎?”

說這句話的時候,孟凡臉上波瀾不驚,連自己都差點相信。

嗯,這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孟家的優良基因果真一脈相承。

孟天和眯眼一笑,比過去更胖了。

“若非如此,你小子肯回來?”

這時,孟九好死不死的在門外探了一下頭,孟凡的火力一下子找到了靶子。

厲聲喝道:“九兒,你給我進來,你小子,八成是看過演員的自我修養吧,你不去唱戲,簡直屈才啊。他娘的,連我都信了。”

“小主人,您可不能怪小的。主人交待下來,小的隻有服從的份。”

“哈哈哈哈,小九,快去把你二爺爺叫來,就說凡兒他回來了。”孟天和爽朗大笑。

孟凡疑惑了,看來老爺子找自己真有什麽事。

孟凡幹脆一屁股坐了下來,拿起一隻酒杯,跟老爺子對飲起來。

兩人才鬥了兩杯酒,就見二爺爺和堂哥孟武,腳步匆匆的進了房門。

一進來,二爺爺就一把拉住了孟凡的手,聲音哽咽得說道:“爵爺呀,你一定要想辦法,救救你大伯啊。咱們家在皇家麵前最說得上話的,就是爵爺您了。你要是不救他,老大這回可就死定了。”

“二爺爺,您先坐下,有什麽事,慢慢說。孫兒還沒聽明白,大伯他怎麽了?”孟凡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就聽旁邊的孟武說道:“我爹他一個月前在長安飲酒,與人發生口角,用刀背砍了別人,豈知那人二十一天後死了。萬年縣就把我爹下了獄,判了死罪,秋後就要問斬。”

孟凡更不明白了,急道:“這事你們應當去找萬年知縣李元宏啊,怎麽找到我這裏來了?”

“李縣令說了,刑部已經複核了死刑,如今朝廷上下,對刑獄之事格外重視。這節骨眼上,根本無法可想。因此隻好來麻煩爵爺您了。”孟武帶著哭腔,一臉哀色。

“老朽聽聞,爵爺與那刑部的閻侍郎過從甚密,能否想想辦法,將你大伯的案子發回重審。凡兒呀,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二爺爺激動的說道。

孟凡一個頭兩個大,想起方才二爺爺的話,忽然覺得哪裏不對,因此問道:“打傷了人,二十一天後才死的,那也能叫殺人?最多一個毆傷人命,罪不至死啊,怎就會判了死罪?”

“李知縣先前也如此說,不過後來,不知怎麽得,忽然風向就變了。李知縣更是緘口不言,認定了家父犯得就是死罪。”

“依照《唐律疏議》所載保辜法,手足毆傷人者十日不死,以他物毆傷人者二十日不死, 以刃及湯火傷人者三十日不死,視為傷人罪,如果在期限之內,傷者傷重而死,便依殺人罪論處。”

“家父悔在不該用柴刀砍人。他用的是柴刀背,把人家頭砸破了,並不曾用刃口傷人。可李知縣卻說,柴刀符合刃及湯火傷人,況且傷者的手臂上,有一處很淺的刀傷。依照保辜法,應該觀察三十天,結果傷者二十一天就病死了,家父符合殺人罪條款,因此判下死罪,因為罪案就發生在長安,不到一個月,刑部的複核就下來了。”

孟武一臉的沮喪。

孟凡更是驚呆了。沒想到大唐的律法這麽有個性。

這算哪門子殺人罪?這人多半是腦袋破了,得了破傷風而死。雖然不是大伯直接殺死的,可卻是因大伯的過失而死。

這在後世最多是個故意傷害致人死亡罪,連過失殺人都算不上。怎麽著也不該判死刑。

話說回來,李知縣的判斷,未免也太武斷了些。

刀背傷人,最多可算作以他物毆傷人者,觀察期應該是二十日。怎麽就因為手臂上有處小刀口,就算刃及湯火傷人者呢?

“是那人先動的手,拿木棒打了家父,家父才一怒之下,打傷了他。”孟武補充道。

孟凡心想,隻是口角爭鬥,酒後傷人,按理雙方都有過錯,大伯罪不至死。難道說,傷者跟李元宏有關係?

他心裏久久不能平靜,雖然對大伯做出這種事很是不以為然,可畢竟是自己親人。堂哥孟武又是自己的得力幹將,不能不幫。

再加上他本身對萬年縣的判決也持否定態度,覺得萬年知縣未免太嚴苛了些。因此便想替大伯爭取一二。

“這件事我知道了,大哥就先帶著二爺爺回去吧,我去閻侍郎處打聽打聽,看看此事還有沒有轉圜的餘地。一定盡力為大伯周旋。”

“唉呀,武兒,快謝謝爵爺。有了爵爺的幫助,你爹就有救了。”二爺爺激動的說道。

孟凡勉強道:“這件事成與不成,還要看朝廷和聖上的態度,我可不敢打包票。事若不成,還請二爺爺與大哥見諒。”

“那是自然,盡人事,安天命。爵爺出馬,一定能成,一定能成。”

送走了二爺爺一家,孟凡黑著臉,陷入了沉思。

看來大唐的律法真可以稱得上漏洞百出。自己以後少不得也要找本《唐律疏議》來看看,免得事到臨頭,還不知道自己犯了死罪。

也不知道唐朝有沒有民間法務工作者,自己這麽大的產業,將來可能觸犯唐律的機會,會有很多。

經此一事,孟凡才發現,自己身為富甲一方的大土豪,之前竟像是一直在裸奔。

就拿上回毆打張繼祖一事來說,還好自己那時多長了個心眼,沒讓別人看見。最終又讓他死在了張侃張奔手裏。

萬一那天當眾打了他,他回去死在家裏,自己豈不是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