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是個閏四月,冰雪初融,道路泥濘不堪。
唐軍一路行進十分艱難,終於在次月十九日這天,李靖麾下先鋒大將李道宗部,最先在庫山與吐穀渾部遭遇。
李道宗部大敗吐穀渾,唐軍首戰告捷,士氣大增。
吐穀渾主力五萬餘人望風而遁,吐穀渾部狡猾異常,一麵向西逃遁,一麵沿途放火,將沿途枯黃的野草全部燒盡。
幹草燒毀,青草還沒有發芽。唐軍的馬匹無草可食。
眾將都以為,馬匹無草,斷然難於長途奔襲。
索性首戰告捷,西戎遠遁,此時回朝複命,並無不妥,紛紛都有退卻之心。
此次針對吐穀渾的大規模軍事行動,李世民不僅派遣了李靖一部,還分別任命侯君集、李道宗、李道彥、高甑生等五人為各道行軍總管,協同作戰,統一由李靖指揮。
吐穀渾軍一戰即潰,遠遁西北,使諸道總管始料未及。
在接到西征統帥李靖的命令之後,各道總管火速率領各部,向中軍靠攏。
西征軍中軍大帳,李靖高坐主位,諸將分列左右。
點卯已畢,諸將皆至,唯獨少了利州刺史高甑生部。
李靖鐵青著臉,責問中軍司馬道:“高甑生何在?”
“稟主帥,午時已過,高甑生部,尚未抵達。”中軍司馬如實回複。
這時,帳外斥候忽然來報,利州刺史高甑生求見。
李靖大怒,斥責道:“來呀,將此人帶上來。”
不一會兒,高甑生進內來,拜倒在地,拱手道:“末將來遲,望主帥恕罪。”
出師不利,李靖正憋著一肚子火,今見來人如此輕慢,一幅不以為然的樣子,心中著實憤懣,因問道:“你何故來遲,如實道來。”
“主帥容稟,末將聽聞吐穀渾遠遁沙漠,盡毀牧草。料想大軍不能遠行,不日必將班師回朝。因此,便令我部提前收拾了行裝,方才率部前來。”高甑生得意的說道。
李靖怒極反笑,瞪著高甑生道:“哦?高刺史果然神機妙想,知道我大軍不日必將還朝,真是用心良苦啊。”
“主帥過獎了,本將不過是未雨綢繆,免得臨行時慌亂……”
“大膽狂徒,你貽誤軍機在先,還敢妖言惑眾亂我軍心,其罪當誅。來人啦,將此人給我拿下,立即斬首,將首級遍示三軍,以儆效尤。”李靖拍案而起,怒發衝冠。
高甑生冷不丁被打斷話頭,嚇了一大跳。
聞聽此言,真如五雷轟頂,身子立刻就軟作了一攤,委頓在地。冷汗刷得一下,打濕了全身。
“主帥饒命啦,末將再也不敢了,末將再也不敢了。”
眼見中軍侍衛衝進帳中,便要拖走高甑生。
候君集出班阻止道:“且慢,大軍未勝,先斬大將,於軍不利。請主帥三思。末將懇請主帥暫且饒了高甑生性命,讓他帶罪立功,未為不可。”
“請主帥饒恕高將軍。”眾將官一同進諫。
李靖臉色稍緩,瞪眼看向高甑生,見此人嚇得麵如土色,似已有悔意,便厲聲道:“看在諸將麵上,暫且饒你一回。然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貽誤事機,不罰不足以警示三軍。將此人脊杖二十,以觀後效。”
“謝主帥不殺之恩,謝主帥不殺之恩。”高甑生撿回一條性命,欣喜若狂。
處置了高甑生,李靖道:“再有輕言退軍者,定斬不饒。”
“末將遵命。”諸將一齊拱手,深為拜服。
李靖這才進入正題,說道:“如今吐穀渾人不與我正麵交鋒,卻意欲遠遁沙漠,且燒毀了沿途所有的馬草。意圖十分明確,就是不想讓我軍追擊。我軍若此時退卻,來年吐穀渾人必定變本加厲,知我唐軍無力深入大漠。眾將有何良策,可以誘使吐穀渾主力出戰,畢其功於一役?”
候君集道:“吐穀渾人深入漠西茫茫戈壁千裏之遙,我軍若此時追擊,馬無草料,士卒疲憊,必定不能長久。一旦大軍陷入險地,必成強弩之末,被吐穀渾人拖入死地。因此,末將以為,不如等春草初生,馬有草料之時,再次追擊。這段時日,士卒也可得到充足的補給和休養,屆時大軍再圖西進,定可確保萬無一失。”
先鋒大將李道宗聞聽此言,急道:“末將以為不可,要追目下便追,今日不追,來日悔之晚矣。如今吐穀渾已成驚弓之鳥,望風而逃,據我軍前線探馬來報,西進之地上,吐穀渾斥候早已絕跡,君臣相離,父子相失,此時追擊易如反掌。我軍糧草補給不易,若此時不追,待吐穀渾人緩過神來,再圖進取必然困難重重。”
“追則艱險萬分,雖有勝算,希望渺茫。不如緩圖,方為上策。”李道彥附和候君集的看法。
大小將領一時爭得麵紅耳赤。
李靖心中煩悶,一拍長案道:“今日就暫且議到此處吧,各位好自掂量,明日定要做出個決斷來,退下吧。”
諸將各自告退。
李靖愁眉不展,無心休息。便提著寶劍,帶著個小校,親自前往巡視大營。
腳步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參軍孟凡的營帳門口。
孟從虎遠遠看見李靖,返身鑽進營帳,粗聲大嗓的通報道:“爺,主帥來了。”
孟凡聽聞李戰神親自造訪,不敢怠慢,慌忙起身,迎出帳外,躬身道:“末將參見主帥,不知主帥此時前來,有何要事?”
“哦,本帥不過是巡營,路經此地,前來看看。孟參軍在營中,可還住得習慣?”李靖關切的詢問道。
孟凡拱手答道:“多謝主帥關心,孟某一切安好,不勞主帥費心。隻是不知大軍何日開拔,與吐穀渾決一死戰。神機營的兄弟們,個個可都爭著要立軍功。”
“本帥也正為此事,甚為煩心。如今吐穀渾遠遁漠西,距我大營千裏之遙。又沿途燒毀了馬草,青黃不接之際,追擊談何容易。士卒有軍糧可食,三五日尚可勉強度過。戰馬若是無草,可真就寸步難行了。”李靖不無遺憾的說道。
陷入如此兩難之地,也還是他軍事生涯的頭一遭。
他倒想撤軍,班師回朝。可大軍勞師遠征,僅僅隻獲得了這麽一點芝麻綠豆般的戰績,回去後,自己有何顏麵再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