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戶部尚書劉政會在殿外求見。”

中貴人王德清亮的嗓音在耳畔響起。

李世民從沉思中驚醒,放下手中襄侯孟凡的奏折,輕聲道:“宣。”

“宣戶部侍郎劉政會覲見!”

王德清亮的嗓音再次響起,穿過高闊的廊蕪,傳到了殿外幾人耳中。

戶部尚書劉政會轉頭看了幾人一眼,點點頭,大踏步投甘露殿大門而來。

才進大殿,他便手捧奏折,舉過頭頂,朗聲說道:“臣戶部尚書劉政會,具本告發襄侯孟凡七宗大罪,樁樁件件,皆證據確鑿,懇請陛下禦覽。”

“哦,你說誰?”李世民吃了一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剛才才在奏折中,看到襄侯孟凡大刀闊斧的在洛陽準備興修港口,開拓漕運通道。

隻一眨眼的功夫,就有人參了他七條罪狀。

這真是千古奇聞。

“你且說來,朕倒要聽聽,襄侯到底犯了哪七條罪狀。若是舉告屬實,朕一定會懲辦他。但你也要想清楚了,大唐律法無情,誣告者反坐。你若有意構陷朝廷重臣,可要想好後果。朕再給你一次機會,準你收回你剛才說過的話,並恕你無罪。”

李世民鄭重的看著這個一向忠於職守的戶部尚書,心裏嗵嗵直響。

最近一段時日,太白星以白晝現世,朝野內外正是多事之秋,他不想再平添煩惱,隻願等一切都平息之後,再慢慢料理。

卻不想蓋子越捂,朝局反而越亂,漸漸的朝著不可控的方向飛速發展。

他此次格外開恩,給這位老臣一次機會。也是在給自己一個機會。

順便也試試此人的膽識。

若是此人在自己的警告之下,仍然敢於舉告襄侯,那就能從側麵說明,襄侯確實有些問題。若是他不敢,那多半便是空穴來風。

“陛下,臣之舉告條例分明,證據確鑿。因此,臣願承擔反坐的風險,也要具名舉告襄侯的累累罪行,望陛下明察。”

劉政會言辭激烈,慷慨激昂。就連李世民都有些懷疑,他說的確有其事。

“那你快說,是哪十條罪狀。”

劉政會喜出望外,朗聲說道:“其罪一,襄侯孟凡於長安東西兩市,洛陽南北兩市開設錢莊四家,擅自掠奪民財,欺瞞百姓,所得錢帛粗略估算,四市共有一萬萬貫之巨。東西兩都富戶之家幾乎為之一空。鬧得民怨沸騰,洛陽商戶已有堵門要錢的事件發生,隨時可能激發民變。”

李世民聞聽此言,驚出了一聲冷汗,慌忙說道:“你說什麽?一萬萬貫?劉政會,你可給朕聽好了,這一萬萬貫要是反坐,誅你十族都不為過。”

“此事證據確鑿,長安洛陽路人皆知,隻有陛下還不知道罷了。一萬萬貫尚且是保守估計。臣冒死覲見陛下,就是擔心陛下被他人所蒙蔽。”

劉政會拜伏於地,繼續說道:“襄侯孟凡罪惡滔天,其罪二,襄侯以公肥私,孟家軍糧工坊,以豐年之時收購五穀,卻仍然以正常年景的價格瞞報軍糧成本,賺取朝廷差價。共從戶部卷走差額利潤六十餘萬貫,其貪婪本性令國庫蒙受巨大損失。”

“其罪三,襄侯拉攏四海鏢局,賄賂地方官員,替其商業貿易大開方便之門。壟斷地方飲食業,欺行霸市,無惡不作。致使其它商戶損失慘重,關門歇業。”

“其罪四,襄侯勾結河南府,強占洛陽承福,玉雞兩坊之地,逼得兩坊民眾背井離鄉,無家可歸者不計其數。”

“其罪五,襄侯利用洛陽佛門勢力,排除異已,打壓摩尼教,以達到侵占摩尼教眾財產的目的,逼死摩尼教眾一百餘人。致使洛陽胡人商戶減半,大批胡商被迫遣返回國。令西域諸國商隊不敢西向,使我大唐蒙受巨大損失 。”

“其罪六,襄侯私藏燧發槍,在府中屯積大量火藥,豢養死士,秘密組建自己的火槍隊,意圖不明。”

“其罪七,襄侯私設永濟坊,長年在長安城內樹立私恩,從這些走途無路,窮困潦倒之人中,招募死士,圖謀不軌。”

“以上所述,樁樁件件皆有實據,請陛下明察。”

李世民心中疑雲頓起。劉政會所言諸事中,真真假假,虛虛實實。

有些是他親自看過奏折,已經知曉之事。自然清楚那多半是子虛烏有。

像勾結河南府,強占兩坊民宅,純粹是誣告。河南府尹的奏折中確實有提起過這件事,那不過是幾個刁民,把孟家所給的拆遷款揮霍一空之後,又賴著不肯走,坐地起價,想要得到更多賠償。

洛陽縣已秉公辦理了此案。

利用佛門勢力打壓摩尼教這件事,河南府尹也早有奏報。那是摩尼教內部的紛爭,摩尼教大長老最後都親自出來現身說法。講明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這件事最後也得到了妥善的處置。

至於私藏燧發槍,豢養死士。燧發槍原本就是襄侯所發明,他自己家裏養一支規模很小的火槍隊,倒也在情理之中。

這件事李世民早有耳聞。

朝廷的鷹犬遍布長安,襄侯不可能不知道。

而他所豢養的火槍隊,卻並沒有打算向朝廷隱瞞。否則,朝廷也不可能得到燧發槍的製作方法。

在這件事上,襄侯不僅無過,而且有功。

至於私設永濟坊,拉攏四海鏢局等幫派,結黨營私,壟斷商業,賺取軍糧差價,匡騙百姓錢財等事,李世民雖然將信將疑,卻也不得不在心裏存了個問號。

這些舉告如果都是真的,李世民真該覺得脊背發涼了。

這些事聽起來都頗合情理,讓人不得不防。

劉政會的奏章中,為何要一半虛假,一半真實,極盡捕風捉影之能事。

李世民若有所思,仿佛從這張奏折中,讀出了眼下困局的症結所在。

恐怕是有許多人想利用天相,趁機茲事。

天相有變,則謠言四起,謠言四起,則紛亂不停。紛亂不停不是正好又反相證明了異常的天相嗎?

劉政會之流,不惜鋌而走險,接受反坐的風險,也要在這種節骨眼上,告倒孟凡,到底是因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