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說來,讚普果有所求?”南日及好奇的看向鬆讚幹布,想知道自己這個雄才大略的吐蕃學生,到底會提出怎樣的要求。
鬆讚幹布眉頭一皺,朗聲說道:“不是求,用你們漢話來說,應該是取才對。如今本讚普已攻破積石山防線。東邊還有我叔叔鬆藩的五萬大軍,正對鬆州一線用兵,不日即可攻占甘鬆嶺,兵臨鬆州城下。兵鋒所指,唐國的蜀地指日可下。南先生此 次出使,當可告訴唐主,讓他把心愛的掌上明珠嫁給我為妻,我方才肯退兵。如若不然,定要血洗蜀中,鞭指漢中,馬踏關中。兵臨長安城下,滅爾唐國,殺爾,奪取公主為妻。”
南日及的眉頭禁不住皺了起來,幾千年的漢文化,也沒有熏去自己這個吐蕃學生的野蠻氣息。
他的血液中,仍然流淌著祖先的記憶。
這封國書,如果真要這麽寫,唐主豈不是要大發雷霆之雷。
雖說吐蕃國近些年來國力日盛,已漸有和唐國一爭高下的實力。但離吞滅唐國還為時過早。
唐國的底蘊,豈是剛剛統一不久的吐蕃國可以比擬的。
“讚普閣下,您的意思南某都懂了。這份國書,就讓南某來代筆,定能幫助讚普迎娶到唐國最美麗的公主。”
“不,國書的內容不能更改,就照我剛才的話說。就寫吐蕃國鬆讚幹布讚普致書唐主李世民曰:若不許嫁公主,當親提五萬兵,奪而唐國,殺爾,奪取公主。望唐主好自斟酌,鬆讚幹布讚普於吐穀渾積石山下立等。”
南日及腦門上不自覺的滲出了一頭冷汗。
倒不是攝於鬆讚幹布的威勢,而是真的覺得,自己這個學生是個作帝王的材料。
漢人的文字雖然博大精深,但卻最不喜好耍嘴皮子的敵人。
他們相來不屑於文字上的囂張和辱罵,而把實力看作是合談的唯一砝碼。
三國時陳琳一襲討曹檄文,把曹操罵得是狗血噴頭,然而曹操在戰勝袁紹之後,卻絲毫也沒有為難陳琳,反而還納降了他。
這正是因為曹操知道,言語是蒼白的,隻需要直抒胸臆即可。戰爭的走向,一切還要靠軍事實力說話。
讚普沒有局限於漢人儒家的倫理綱常,而把遊牧民族剽悍之風演繹的淋漓盡致。
要知道,漢人最怕的,洽洽就是這種剽悍之風,不顧一次,不惜毀滅,也要達到目的的野蠻氣息。
這歸根結底,是因為兩國的底蘊不同。
唐國是農耕文明,最強調積累,而吐蕃是遊牧民族,最強調掠奪。
“南日及謹遵讚普吩咐。”南日及不再多言。
鬆讚幹布上前扶起他道:“本讚普說過,老師永遠不必向本讚普行此大禮。”
鬆讚幹布將南日及讓在了椅上安坐,恭謹的說道:“接下來,是學生向老師請教一個問題,還請老師不吝賜教。學生想問的是,此次合談的關鍵,先生以為是什麽?”
南日及深深的看了學生一眼,說道:“事情成敗於否,不在南某,而在讚普您。讚普勝,則合談敗,讚普敗,則合談亦敗。讚普與唐國,得在不勝不敗之間,如此方為合談。”
“此言何意?我方大勝,先生在唐國的話語權豈不是更多一些,為何先生會說,我方勝,合談反而會失敗呢?”鬆讚幹布不解的問道。
南日及道:“大唐當今武運昌隆,威加四海。其軍事實力,絕不在吐蕃之下,甚至更有過之。天可汗英明神武,海納百川,雖有容人之量,卻沒有容龍之心。讚普若勝,對於大唐來說,就不能是朋友,隻可能是威脅了。天可汗是絕對不會與讚普同列於蒼穹之下的。那麽,等待讚普的,隻會是唐國無休止的征伐。唐國的軍事實力,雖然與讚普旗鼓相當,但唐國富員遼闊,經濟實力卻遠勝於吐蕃。長此以往,吐蕃必敗。所以,南某以為。想要與唐國和睦共處,就必須使自己與唐國始終保持不勝不敗之間。進可攻,退可守。攻則能催城拔寨,守則能安如泰山。像一塊狗皮膏藥一樣,讓唐國即愛又恨,則讚普的目的就一定能夠達成。”
“哈哈哈哈,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狗皮膏藥,這個比喻本讚普喜歡。本讚普一定努力做到讓唐國即愛又恨。還請老師在唐主麵前,不要墮了我大吐蕃的威風才是。”鬆讚幹布高興的說道。
南日及深深一躬,滿麵誠懇的道:“南某定不辱命。”
南日及依照鬆讚幹布的說辭,匆匆起草了國書,便隻身前往敵營,來見西海道大總管孟凡,借道吐穀渾,向大唐帝都長安而來。
當孟凡得知,這個唐人攜帶了鬆讚幹布的國書,向唐國請和的時候,對鬆讚幹布更是刮目相看。
這位異國的國王兩手都想抓,還兩手都很硬,實在是個難以琢磨的勁敵。
接下來的時日,由於兩方的主帥都已有了邊打邊談的打算,唐國與吐蕃的戰事,便進入了你來我往的小規模試探性遊擊階段。
唐軍不斷的派出小股部隊,試圖通過自己掌握的幾個隘口,穿過積石山脈,向吐蕃境內縱深處滲透。
而吐蕃國的鬆讚幹布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幾次三番試圖切斷唐軍的糧道,使唐軍陷入吐蕃各部的合圍之中。
好在孟凡目的明確,與西平王慕容順和吐穀渾原守將李道宗,在積石山下,組成了品字形陣營,互為犄角,聲息相通。
吐蕃國幾次想要聚殲唐軍的打算,都因此而落空。
一晃眼,半個多月過去了。
吐蕃國皇叔鬆藩的軍隊,已經成功的肅清了甘鬆嶺一帶的黨項和諸羌部落,兵鋒直指甘鬆嶺上駐守的唐軍。
駐紮在這裏的一支唐軍,是由鬆州大都督韓威統領的一支精銳部隊,足有兩萬餘人。
甘陽關上,鬆州大都督韓威看著關外草甸上鋪天蓋地的吐蕃大軍,心急如焚。
一月以前,當斥侯來報,關外黨項及諸羌部落,遭到了吐蕃大軍的侵擾,他就暗暗覺察出了事態的嚴重性。
吐蕃主力在北邊與朝廷的大軍對峙呢,怎麽又會突然出現在東邊。
他已經從斥侯所呈報的消息上,準確的判斷出,鬆州方向,或許才是吐蕃大軍此次攻唐的真實意圖。
他連夜修書一封,還沒等送信的使者出城,朝廷的旨意就已經下來了。
原來,聖上也搶先一步,看出了鬆讚幹布的意圖。已經傳來旨意,要他死守鬆州城,援兵不日即到。
眼見一個多月都過去了,吐蕃軍隊已經完成了對於關外各親唐部落的吞並,朝廷的援軍卻遲遲未到。
半月之前,他眼見黨項部遭遇了滅頂之災,再也無法忍耐,曾親率五千精兵,乘夜突入吐蕃控製區,想要尋機給吐蕃大軍沉重一擊。
卻沒想到,反被吐蕃探子得知,中了吐蕃軍的埋伏,損失三千餘眾。自己若非有得力的部將拚死保護,殺出重圍,險些成了吐蕃皇叔鬆藩的階下楚囚。
最要命的是,自己的失敗,引起了一係列的連鎖反應。
原本附屬唐國的部分關內的羌酋也發動了叛亂。
闊州刺史別叢臥施、諾州刺史把利步利,攜兩州土地人口軍馬背叛了大唐,加入了吐蕃陣營。
甘鬆嶺腹背受敵,朝不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