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有皇王,司牧黎庶,鹹立上嗣,以守宗祧,固本忘其私愛,繼世存乎公道……”
太極宮太極殿上。
中貴人王德嘹亮的嗓音回**在廊蕪之間,字字千均。
階下,文武百官分列左右。廢太子李承乾跪於兩班文武之間,身著白衣,深深的埋下曾經高貴的頭顱,全身戰戰兢兢。
“然其所愛小人,往者已從顯戮,謂能因茲改悔,翻乃更有悲傷。行哭承華,製服博望。立遺形於高殿,日有祭祀;營窀穸 於禁苑,將議加崇。贈官以表愚情,勒碑以紀凶跡,既傷敗於典禮,亦驚駭於視聽。”
“桀蹠不足比其惡行,竹帛不能載其罪名。豈可守器纂統,承七廟之重;入監出 撫,當四海之寄?”
“承乾宜廢為庶人。朕受命上帝,為人父母,凡在蒼生,皆存撫育,況乎塚嗣,寧不鍾心。一旦至此,深增慚歎。”
王德宣讀完李世民親自手書的《廢皇太子承乾為庶人詔》後,殿上一時落針可聞。
庶人李承乾長出一口氣,伏地痛哭。一則感傷於曾經的富貴已如過眼煙雲,一去不返。一則慶幸於父皇尚念父子之情,沒有對自己痛下殺手。
回想起過往的樁樁件件,他這才深切的體會到,自己作為一個太子,實在是太過於任性。自己能有今天,也實在是咎由自取。
這紙詔書的頒發,不僅宣告了李承乾的倒台,還標誌著一個全新紀元的開始。
所有人的眼睛,都緊緊盯著禦階之上中貴人的雙手,眾臣都在等著下一道聖旨的頒布。
不知道王公公那雙白嫩的雙手,又將拿出一紙什麽樣的詔令。
又有誰會因為這紙詔令而飛黃騰達,或者因為這紙詔令而永世不得翻身。
這時,隻見王德由袖中取出一卷聖旨,緩緩展開來。
目光注視著階下那位曾經光鮮萬丈,現在卻惶惶如喪家之犬的廢太子。
“庶人李承乾即刻離京赴蜀,非有詔令,永世不得還朝。”
李承乾神情恍惚的抬起頭來,瞪視著高高在上,卻空空如也的龍椅,眼神中一片混沌。
“庶人李承乾接旨。”王德好心提醒了一句。
李承乾這才從混沌中驚醒,伏地高聲叫道:“草民,李承乾,謝主隆恩!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承乾,離京的馬車已經給你備好了。聖人心慈,賜你金銀布匹若幹,也都在車上備著了。另有侍衛護送你前往蜀地,你夫人和孩子已經在外麵等著了,這便請吧。”王德感慨不已的走下台階,將聖旨輕輕的放在了廢太子李承乾攤開的掌心。
真是落魄的鳳凰不如雞,誰曾想, 曾經的一國儲君,最終卻落得這般淒涼潦倒的下場。隻剩下妻兒兩人,一車一馬,倉皇離京。
群臣在一陣感慨之後,很快就恢複了神智。對於一個庶民而言,根本就無須給予太多關注。
太子被廢之後,他們還有許多更加重要的事情,等著去做呢。
這時,就見王德再次展開一卷詔書,朗聲誦讀道:“天地大德,降繁霜於秋令,聖哲至仁,著甲兵於刑典。故知造化之有肅殺,義在無私,帝王之用幹戈,蓋非獲已……爾高麗小醜,迷昏不恭,罔顧天朝之威儀,擅興不義之兵而攻新羅。朕決意興王者之師,躬親討伐。若其同類相濟,膽敢抗拒官軍,則國有常刑,俾無遺類。明加曉示,稱朕意焉。”
“嗡”得一聲,朝堂上一陣喧鬧。
看來,陛下已決意禦駕親征,討伐高句麗。
陛下果然雷厲風行,然而太子已然被廢,眾官都以為皇帝會先確立太子人選 ,再擇日宣布征討高句麗事宜。
沒想到,太子之位懸而未決,陛下卻已經先頒布了征討高句麗的檄文。
“王公公,您是不是把順序搞錯了?陛下難道就沒有立太子的詔書?”譙國公柴紹出班急切問道。
這不是兒戲嗎?太子未立,皇帝卻要禦駕親征,曠古未有之事。
“譙國公,老奴沒有記錯,陛下就是吩咐老奴如此宣讀的,不信你問崔侍郎?”王德指著站在階下的黃門侍郎崔民幹 ,求助道。
崔民幹轉身麵向眾臣工,說道:“陛下的確是這樣吩咐的。也沒讓微臣起草什麽立太子的詔書。”
“亂彈琴,這簡單是亂彈琴嘛?不行,老臣要見陛下。國不可一日無君,太子未立,陛下就要禦駕親征。豈可如此兒戲?”柴紹一迭聲的叫了起來。
底下眾臣一陣附和,有人說道:“譙國公所言有理,陛下既要禦駕親征,就該確立太子之位。”
“我等願意擁戴蜀王為太子,還請陛下早作決斷。”
“當斷不斷,必受此亂,麻煩王公公轉告陛下,請陛下三思啊。”
……
底下頓時鬧哄哄一片,王德臉上一陣焦急之色,連喊了幾聲,聲音都淹沒在了群臣的鼓噪聲中。他隻得把求助的眼神看向了階下穩如泰山的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會意,轉身麵向群臣道:“大家靜一靜,陛下興許另有安排,你們急什麽?且聽王公公怎麽說。”
眾臣見是國舅爺發話,這才慢慢安靜了下來。
隻見王公公一臉的汗水,變戲法的似的從衣袖中又掏出一卷聖旨來,臉上布滿莊重的神色,展卷讀道:“朕離京期間,由魏王李泰監國,譙國公柴詔輔政。”
柴詔驀地的一愣,一時還沒回過味來。
等到反應過來,才明白陛下再次委於他重任,讓他輔佐魏王監國,一時喜不自甚,慌忙出班接旨。
“老臣柴紹接旨。”
“兒臣李泰接旨。”
魏王李泰與譙國公柴紹伏地相望,臉上都不約而同的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蜀王李恪卻一臉的驚疑之色,整個人頓時就不好了。
他雙眼擒滿淚水,抬頭望向不遠處一直一言不發的襄國公孟凡。
孟凡一臉悠然之色,神遊天外,似乎對眼前的一切根本就沒放在眼裏。
他心中思慮之事,是即將展開的滅國大戰,至於由誰來監國,倒在其次了。
陛下沒有直接封魏王李泰為太子,而是拿監國來考驗他,本來就說明,陛下並不看好李泰。
這次監國攝政,隻是國舅長孫無忌力爭的結果。這也許就是長孫無忌與魏王李泰最後的狂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