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這麽辦,城外的駐軍就交給您來安撫。本王這就去襄國公府,找皇妹借糧去。”李泰再無疑慮,他心裏也很清楚,隻要不動用朝廷的錢糧,先把事辦了再說。

父皇即使有所責怪,多半也是功勞比罪過大,到時來個將功折罪,自己毫無損失,但父皇的心目中,必定會對自己刮目相看。

這種事最能顯示出一個人的本事,他可不想讓父皇小瞧了自己。

柴紹大喜,哈哈大笑著起身說道:“事不宜遲,老臣這就送那領頭的老家夥出城去。城外駐軍的事,殿下就不用操心了。隻要有了糧,大軍即刻開拔。”

“如此就有勞國公了。”

“這是老臣份所當為,殿下不必遠送,老臣自去。”柴紹喜滋滋的帶上孟天德,出了魏王府。

馬車上,孟天德膽怯的問道:“敢問國公爺,不知殿下可有決斷?”

“嗯,這個嘛,有倒是有,不過,”柴紹抬眼瞅了孟天德一眼,說道,“朝廷如今錢糧短缺,殿下雖同意你們前往追隨陛下,但老夫實話告訴你,沒有錢糧,你們還就走不了。陛下此次禦駕親征,已經掏空了府庫。太倉裏的糧食全都見底了。你想想,陛下為什麽要讓前軍先行,禦駕卻留在洛陽盤桓十數日?那就是要在洛陽調運糧草。隻有等到江南的糧草運至朝廷指定的地點,陛下才好興師北上。”

“這麽說來,士卒們的口糧都成問題了?”孟天德心裏一涼,頗感失望的看著柴紹。

柴紹苦著臉,為難道:“再等等,再等等吧。好在魏王殿下已經開始想辦法。以本公所見,大約再有幾日,你們就能開拔了。”

“幾日?”這回輪到孟天德苦著臉了,這才剛至城下不到一天,就鬧出亂子來。再等上幾日,還不知會鬧出什麽幺蛾子來。

何況譙國公剛才也說了,朝廷沒糧。而城外的鄉丁們,此次都是臨時聚集在此的,都以為隻要肯為國出力,就算不要勳賞,飯總能夠管飽。

因此,他們離家時,最多隻帶了一兩日的口糧。

哪知道如今朝廷連飯都管不起,兩天之後,這些人的肚子由誰來填飽?

當兵吃糧,天經地義,雖然是他們自發前來的,也沒有讓大家餓著的道理。

隻要肚子一餓,來時的豪情壯誌,頃刻間就能土崩瓦解,代之而來的,必將是無窮無盡的混亂。

“幾日就算不錯的了,魏王殿下也很為難,誰叫你們來的人這麽多呢?要是隻有三五百,今日就能啟程。”柴紹裝作沒看見孟天德的難色,無奈的回應道。

孟天德的眉頭不由自主的緊皺起來,活像眉心被人劈了兩刀一樣深刻。

柴紹擔心他回去鼓動大家回鄉,趕緊說道:“不過你也別太著急,朝廷是不會坐視不理的,以老夫之見,殿下就算三五日借不到足夠的錢糧,士卒們也不至無米下鍋。”

“借糧?”孟天德心裏又是一驚,這長安地界上,還能到哪兒借到如此規模的糧食?隻有一個地方有,那就是孟家莊。

灞水沿岸有一刀流的錢糧倉庫,隻有一刀流內部的少數人知道,那裏屯積著大量的財寶和糧食。

但那都是孟家的家產,有金剛堂守著。朝廷若想借糧,必須經家主的同意。

家主已隨同陛下東征,看來他們是想在主母身上打主意。

說來也是,主母長樂公主是皇家的人,還是魏王的親妹妹,想必一定會同意借給朝廷錢糧。

孟天德心裏已然有了底,既然朝廷找上孟家,這一萬的口糧應該不成問題。

餘下的事就好辦了,既然柴令武答應他用家資換取孟鐵山兄弟的安寧,那就換吧。

人命大如天,隻要能把兄弟倆救出來,錢財之類的都是小事。

一路無話,馬車很快回到了譙國公府。

孟天德跟隨譙國公一同進了府門,來到正廳,急切說道:“既然大事已了,小人這就告辭出城去。還請國公爺高抬貴手,放了小人的兩個侄兒。他們已經受到了懲罰,公子爺的氣也該消了。”

“放,一定放,”柴紹打著哈哈,說道,“待會兒老夫就讓他們領你去見犬子。不過你回去之後,一定要好生勸導士卒,讓他們給老夫安份點。這裏是天子腳下,不比別處。再有無故傷害上官的行為發生,老夫定然嚴懲不怠。”

“國公爺教訓的是,小人一定對眾士卒來回約束 ,斷不會再也此等事件發生。”孟天德唯唯諾諾,隻求這老小子早點放過孟氏兄弟。

柴紹又裝作作樣的訓示了一番,這才叫來府內管家柴通,領著孟天德來到後院。

一進後院,孟天德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氣。

迎麵就看見孟鐵山孟鐵柱兩兄弟,如同兩個血人一般,被綁在馬樁上,有出氣沒進氣。頭顱深深的垂下去,也不知是死是活。

孟天德大驚失色,鼻子一陣酸楚,又腿都止不住陣陣發軟。

強撐著自己邁步向前跑去,他的腦子裏這時候已經一片空白。嘴裏不住的喃喃道:“鐵山,柱子,你們可千萬不能死啊。你們要是死了,叫叔回去還怎麽跟你娘交待啊。”

到了近前,他才發覺,兩人都還沒死。

隻是全身的皮肉,再沒有一處好的,仿佛是一片比野豬拱過的亂泥地,無比的猙獰汙穢。

“鐵,鐵山,柱子,鐵山,叔回來了,你們睜眼瞧瞧叔啊。國公爺已經答應了,放你們回去。咱們這就回去,回去。”孟天德不顧一切的動手解起捆綁二人的繩子。

這時,隻見身後的高台上傳來一句冷冷的問候。

“這是誰啊,沒有本將軍的命令,就敢私自劫走本將軍的犯人。”柴令武站在高台上,一臉的奸笑。

孟天德的火氣直往上衝,但他知道,此刻不是發火的時候。

兩兄弟命懸一線,再這樣打下去,非死不可。

他轉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哀告道:“將軍,鐵山損傷了您一條腿,可他們兄弟倆都已讓你打得半死,也該能抵償他們的罪過了。老漢願將家財全部賠給將軍,隻求將軍留他們二人一條性命吧。求你了,求你了!”

“瞎了你的狗眼,本將軍缺你那點家資嗎?本將軍要什麽沒有?誰見了本將軍不是禮敬有加?唉,就有這麽兩個不長眼的狗東西,居然敢在本將軍麵前耀武揚威。本將軍今天就要讓他們知道,馬王爺到底長了幾隻眼。”

“來人啦,給我接著打,狠狠的打。”

“不能再打了,不能再打了,”孟天德膝行到兄弟倆身前,抱著兩兄弟的腳,不肯撒手,鮮血一滴滴淌下來,打濕了兩人腳下的磚地。

孟天德隻感覺,自己的生命也在一點點流逝。

這兄弟倆要真有個三長兩短,他知道自己斷然不會苟活。

“將軍開恩啦,隻要將軍肯饒了他二人性命,要老朽做什麽都行。”

“慢著,”柴令武聞聽此言,喝退了上前打人的家奴,站起身來,看著台下的孟天德道,“真的?叫你幹什麽都行?”

“幹什麽都行,隻要將軍饒了他們。”孟天德老淚縱橫。

“你上來,”柴令武冷笑一聲,指著兩個家奴說道,“你們幾個,把這兩個雜碎給本將軍放下來,去外麵請兩個大夫,給他們好好瞧瞧,可別死在本將軍家裏。”

“諾,”兩名家奴麵麵相覷,不知家主怎麽又突然發了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