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哎,又有新聞了啊!”
事務所裏的一幹眾人圍著今天的頭版——《q市警方齊心協力,一舉破獲特大製毒販毒窩點》——議論開來。其實,與其說是議論,不如說抱怨的成分要更多一些。
“大正,你最冤枉了,出生入死的,可連個采訪的都沒有!”葉眉不禁替劉正奇惋惜起來,自從她最近發現了對方的全新利用價值時起,對他的態度也來了個180度的大轉變,堪稱絕對的統一戰線。不過她的話也不無道理,很多同事也不禁附和了起來。
“他也不算最冤枉的吧,”方蘇撇了撇嘴,接過了話茬,“你看跟著一起跑前跑後的那個警察,不也沒提麽!”
不僅方蘇注意到了,連劉正奇也發現了這個問題。按理說,整個案件下來,衛虎一直衝在前頭,算是立了大功一件的,就算夠不上表彰評級也至少要公開表揚兩句,借著宣傳報道樹個模範典型什麽的,這才是正常程序。可所有的報紙上,都大談特談組織嚴密,領導有方,對他卻隻字未提……想起幾天之前兩人的不歡而散,劉正奇突然覺得自己真相了:怪不得變臉變得那麽快,看來這個人是感情事業雙雙不得誌呢。
“怎麽沒提,”葉眉不滿地聳了聳鼻子,挑眉嗔怒道,“他不是公安幹警啊,你沒看見滿章不都在表揚吃苦耐勞的公安幹警麽?!”
一直默默觀戰的聶士佳聽到這裏突然一笑,安撫道:“其實也不是沒提我們,隻是你們沒看到。”這話讓眾人都是一喜,連忙順著聶士佳的指尖看過去,發現了文章的末段的那句話——特此,還要感謝熱心群眾的大力支持。
如果說此次事件後,事務所裏又一切如常,其實也不盡然,有幾個人的生活已經悄然發生了改變,最明顯的就是成為了兼職情報員和送奶工的劉正奇,除了為葉美女提供關於蔣兵的各種情報,還要替蔣兵每天給聶士佳帶桶酸奶,作為學費。
有人曾把大學也比作圍城:外邊的想進去,裏邊的想出來,出來的想回去;到頭來卻是進來容易,出去難,出去再回難上難。用這個來形容蔣兵的心情還真是恰如其分。
作為家中獨子,蔣兵從小就被全家人當成掌上明珠般嗬護,這種過度保護反倒讓他更渴望早一些自力更生,證明自己。沉著冷靜處變不驚的聶士佳的出現,仿佛突然豎起的一根標杆,他既羨慕又向往,也讓他發覺了自己與這種“社會成功人士”間的差距,自然而然的他就把聶士佳當成了一個目標,一個導向,一個老師。
“你這算不算是偷社會主義酸奶?”劉正奇看著蔣兵每天從學校試驗基地一桶一桶的往回運成品,忍不住揶揄。
“沒事兒,咱祖國母親胸懷寬廣。”蔣兵挑眉衝他一笑。
劉正奇一窘,這話聽著怎麽這麽猥瑣呢?
“那你交了這麽多天學費了,你學著什麽了?”劉正奇撇了撇嘴嗤笑。
這句話還真把蔣兵問住了,除了大家一起吃了幾頓飯,閑聊了幾次他還真不記得自己學著什麽了,甚至每次一胡侃起來,反倒是聶士佳成了聽客。
人其實是有天賦的,有的人適合經商,有的人適合科研,有的人能文,有的人善武,就像如果李煜做的不是皇上,或許就是另一番模樣了。不是蔣兵不明白,隻是他到現在也不想承認。看著他的臉色,劉正奇就明白了,隻能無奈地搖了搖頭:人家那邊聶老大已經被腸道益生菌滋潤的神清氣爽、紅光滿麵了,你這能不能有點兒進度啊!
就在事務所裏的人都在為即將麵臨的貧苦生活而困擾時,胡靜瑜又一次到訪了,這回她不隻帶來了事先約定好的餘款,還帶來了一封邀請他們參加感恩宴的請柬。
宴會的地點定在了於家旗下的一家星級酒店,光是大廳裏那個奢華現代的室內噴泉和一水兒海報女郎似的迎賓小姐就讓所有人都不禁咂舌,一個個恨不得成為人家腳底下的地磚。
看到一齊出迎,親密地靠在一起有說有笑的胡靜瑜和於笑笑,劉正奇不禁挑了挑眉梢,世上的事情很難完全辨清好壞,有的人一敗塗地,也有的人可能因禍得福。
這場感恩宴,於家不隻請了很多親朋好友,還把所有參與破獲這起綁架事件的人都找來了,所以劉正奇很快就看到了孤單穿梭在人群中的衛曉晨。
“哎,這不是小六麽?”劉正奇嬉皮笑臉地湊了過去。看著衛曉晨沒有答理他的意思,他又揚著眉四處瞅了一圈,最後視線落在了對方的腳上,咧嘴一笑,沒話找話的誇道:“曉晨你這鞋不錯啊!”
因為不適應這種場合,衛曉晨本不想理他,可是誇獎的話沒人不愛聽,特別是在這種高級場合,眾目睽睽之下,能被認可誰都會覺得有麵子。衛曉晨不禁輕輕晃了晃腳跟,很受用地看了看劉正奇,求證似的追問道:“真的麽?我哥買的。”
他也隻是隨口一說,不過一雙普通的黑色平底皮鞋,平日裏算不上好看,更不用說在這種場合配她身上的禮服了,也真虧那個人能買得出來,也不知道衛曉晨是著了什麽魔了,居然還給穿出來了。
劉正奇違心地一笑,連連點頭,不住讚歎。看著對方得意的勁兒,他突然話鋒一轉,壞笑一下,神秘兮兮的湊了過去,問道:“你知不知道,送鞋是有含義的?”
“你怎麽把人氣走了?”
剛被臭罵了一頓的劉正奇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很甜的聲音,回頭一看,就發現於大小姐正一臉笑意的看著自己,於是他也禮貌地勾了勾嘴角,朝著衛曉晨離去的方向聳了聳肩,解釋道:“沒有,她著急上廁所。”
於笑笑樂得更歡了,剛才她一直在旁邊,兩個人之間發生什麽她都看見了,隻是沒想到這人幹了壞事兒還理所當然。不禁又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兩眼,突然舉起手中的杯子跟劉正奇碰了一下,裝作隨意地問道:“聽說你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
原本還裝作一臉人模人樣的劉正奇頓時一噎,心中大罵不知道是哪個挨千刀的捅出去的。
見到劉正奇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於笑笑笑彎了眼睛,露出漂亮的一口小白牙,接著說:“你別多想,我覺得挺好的啊,反正也就我一個人,我就認你當哥哥吧!”
她的話一出口,周圍幾個早就豎著耳朵聽牆角的客人就小聲議論開了: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什麽來曆,居然跟於家攀上了關係。有羨慕的,有嘲諷的,還有不明所以的。
聽到這句話,劉正奇身子輕顫了一下,眯起眼睛低頭看了看杯子裏的紅酒,突然勾了勾嘴角,一撩眼皮懶洋洋地回道:“當哥就算了吧,男朋友你缺不缺?”
“第二個啦,你小子還真是沒女人緣啊!”嘴裏塞得滿滿當當的方蘇蹭了過來,同情地拍了拍劉正奇的肩膀。
“爺我樂意!”冷哼了一聲,劉正奇一口喝幹了杯子中的紅酒,卻在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
“你怎麽想的啊,這麽大好的機會都不抓住?”方蘇擠了擠眼睛,很是不解地繼續追問。
劉正奇後麵那句話顯然是在開玩笑,可是對於人家的好意,他卻當著那麽多賓客的麵給出這麽輕浮的回答,明擺著就是故意駁對方的麵子,也就怨不得於笑笑麵紅耳赤地罵他不知好歹。可是他怎麽也想不通劉正奇這麽做用意何在?
方蘇努努嘴,顯然不想就這麽輕易的放過劉正奇,裝出一副頓悟的樣子,“難道說,你有自知之明,怕把人家妹子帶壞了?”
劉正奇冷眼打量了他一下,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管那麽多幹什麽,你是不是閑的蛋疼?那兒有廁所,自己揉去!”
“非也,我是想我媳婦想得蛋疼,”方蘇搖頭晃腦的說,完全沒在意自己這句對周圍人的影響,煞有介事地夾起盤子裏的一塊黑鬆露,自言自語道,“聽說這東西壯陽?”
早在劉正奇剛剛拿於笑笑開涮的時候,周圍的賓客就開始對他嗤之以鼻了,現在聽到兩個人之間這種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對話,更是紛紛避之唯恐不及,難得裝一次高雅,生怕被這些俗人給汙染了。
“找你半天了,怎麽跑這兒來了?”形成了一小圈真空帶的劉正奇很顯眼,一下就被蔣兵發現了。
“解放了?”劉正奇有些好笑地問。
蔣兵聳了聳肩,他好勸歹勸,又灌水又灌酒終於趁葉眉去洗手間的時候逃了出來。
從蔣兵踏進酒店開始,就被葉眉直接鎖定了。幾乎是走一步跟一步,四處尋找機會接近,增加好感度,那種積極的勁頭好像恨不得把蔣兵給吞了。
其實也不能怪葉眉過於心急,在這個剩男剩女大量雲集的時代,找對象卻變得更加困難了,對於她這種即將走出的適婚年齡的姑娘來說,每天都要承受著家人同事各方的壓力,想不急都難。
看蔣兵那緊張兮兮的樣兒,劉正奇來了興致,不禁又嘲笑道:“怎麽樣,馴獸師不好當吧?”
“什麽馴獸師?”方蘇不解。
劉正奇挑了挑眉梢,做出了個撲食的動作,“大貓!”老和尚曾經交代過,山下的女人是老虎。
“哼,馴獸師?等你們結婚了就知道了,男人就是個小怪獸,就是用來讓奧特曼摔摔打打尋開心的!”
方蘇的抱怨把幾個人都逗樂了,連苦著臉的蔣兵也笑了。看到葉眉又出現了,蔣兵忙張羅著退場。
“用不用跟聶哥說一聲?”蔣兵四處搜尋起來,他有些奇怪,居然整晚都沒見到聶士佳。
“不用,他忙著呢!”劉正奇往一堆人群那兒指了指。隻見聶士佳正由胡靜瑜引薦著,跟幾個一看就很有身份的商業人士交談著。進圈子、攢人脈,這才是這場所謂感恩宴的真正目的,而除了聶士佳以外,其餘人等也不過就是混吃混喝過來湊數的。
一出酒店劉正奇就把西裝扒了下來,襯衣扣子也解開了,甚至恨不得把褲子脫了裸奔——憋了一個晚上,終於舒坦了。轉頭看到蔣兵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以為他還在苦惱葉眉的事情,也沒理會,隻是無奈的笑了笑——感情的事兒說不清,隻有當事人才能明白。
“我今晚去實驗室。”直到回了學校,蔣兵才說了第一句話。
“這麽晚?”劉正奇驚訝的看了看手表,已經八點多了,再過一會兒實驗樓都鎖門了。
“恩,通宵。”輕咬了下嘴唇,蔣兵頭也不回的走了。
看著蔣兵遠去的背影,劉正奇摸了摸下巴,怎麽覺得這小子有點兒奇怪呢,難道葉美女的殺傷力這麽大?
回到家,簡單洗了個澡,劉正奇就開始了網上征程。男人就是一種亢奮體,除非是榨幹了最後一滴精血,否則即便之前再緊張再疲憊,一旦鬆懈下來也絕對會先選擇幹雜事兒而不是倒床休息。至於究竟是尋**找夢想,還是無所事事瞎扯淡,那就要看蘿卜青菜,各有所愛了。
當劉正奇終於意識到還有睡覺這麽一項艱巨的任務時,已經過來午夜。隻可惜剛剛睡著,還沒等進入夢鄉,側背的一陣絞痛就把他驚了起來。
毫無預兆的,一陣陣有如刀割般的疼痛從腰部開始一直順著下腹蔓延到大腿根兒,短短幾分鍾的時間,劉正奇全身的衣服就被冷汗全打濕了。病來如山倒,這種抓心撓肝的感覺愣是讓他直接從**滾到了地上,五髒六腑,仿佛每一根筋脈都要撕裂一般,讓他坐也不是躺也不是,甚至在地上跳起腳來,恨不得立馬把這半邊身子都掏出去。咽了咽不斷湧出的淚水,劉正奇咬著牙,爬回了枕邊,摸出手機撥通了蔣兵的電話。
“快……快回來……我特麽要死了……”又是一陣劇痛襲來,劉正奇丟開手機,跪坐在地上嘔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好像有一萬年那麽長,長到劉正奇已經被折磨得有些意識模糊的時候,他聽到了房門被重重撞擊的聲音,一下、兩下、三下……終於有一個人影衝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