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生中每一次微小的際遇都有可能成為未來的轉折點,關鍵不在於你是否遇到,而是你是否選擇。

大四下學期,為了工作而四處奔波無果的劉正奇,開始打包收拾起自己的行李。回家,是他最不願做出的一個選擇,因為他不知道那個地方是否真的還可以稱之為家,即便有些責任他必須麵對,心理上他仍舊希望能有一個折中的選擇。無意中他翻出了那個帶給他無限回憶的誌願者腰包以及包中四四方方的那張紙。早已忘記紙上內容的劉正奇在打開紙片的瞬間,驚悚的發現腦海中霎時飛過成千上萬的小廣告,把他糊了個劈頭蓋臉,半天沒緩過神兒來,這精神創傷太重了……抖了抖一身的雞皮疙瘩,劉正奇迅速把廣告紙團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

夜晚躺在**,劉正奇翻來覆去的烙餅,雖然筋疲力盡卻毫無睡意,腦子中有太多東西在奔騰翻湧。他想著明天怎樣往家寄行李,想著在這裏找個好工作真難,想著讀了四年大學就這麽灰頭土臉的回家了,想著不知何時才能跟自己的哥們兒再相見,想著剛剛交往的第五任女友恐怕又要告吹……女人啊,還真不如兄弟靠譜。

大一剛開學那陣,劉正奇和蔣兵都同時看上了一個姑娘。那是一個典型的南方女子,溫柔婉約明麗動人,淡淡一笑還能看到臉頰上若隱若現的兩個小酒窩,兄弟倆就這樣都被漩進去了。愛情攻勢一經展開,兩人這才發現——撞車了,友情還是愛情,兄弟還是老婆,這是個艱難的選擇。最終通過協商,二人達成一致——公平競爭,人家妹子挑哪個算哪個,誰都不得有怨言。可惜那個小酒窩也是個心緒不定的主兒,一朵紅玫瑰一朵白玫瑰,哪個都想要。今天給這朵澆澆水,明個兒給那朵施施肥,完全沉浸在這種左擁右抱的曖昧氛圍中。這可讓苦哈哈等結果的劉正奇和蔣兵備受煎熬,最終兩人決定同時告白,盡快解決這場戰鬥。誰知道這邊衝鋒號還沒等吹響呢,那邊小酒窩就被一朵杭白菊拐跑了,揮一揮衣袖……該帶走的都帶走了。

小酒窩漩走了,兩個陷進去的人也重新上岸了,可是曾經溺水時的那種感覺卻不可能輕易消去,有人需要找人人工呼吸,有人則選擇躲在一旁獨自喘息。四年裏,劉正奇的女朋友有如割麥子似的換了一茬又一茬,蔣兵卻一條緋聞都沒傳過,不是沒人追過他,而是沒一個追到手過。

對此,劉正奇的說法是蔣兵跟自己的友情正處於蜜月期,所以無暇他顧。而蔣兵的對外官方解釋則是,劉正奇下手太快,自己的每一個下任女友都成了對方的現任女友,本著朋友妻不可欺的原則,隻得放手。其實,大家心裏都知道,真正心動的人一旦為情所傷,很難邁出下一步。

也正因如此,那朵挖人牆角的杭白菊大學四年裏沒少遭人白眼,大家就納了悶了,這麽一個蔫了吧唧清瘦羸弱的小**怎麽就把那兩朵大玫瑰都給比了下去。清熱敗火?哼哼,也不怕性冷淡了!

劉正奇抬頭看了看對麵上鋪的蔣兵,要說自己最舍不得的恐怕就是這個兄弟了,即便是曆任女友也從沒有一個人撼動過蔣兵在自己心中頭把交椅的地位。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留在q市陪著這個兄弟,就算讓他抓小三他都認了……想到這兒,劉正奇猛地一拍大腿,對啊,怎麽沒想到去試試這一行呢!驀地他竄了起來,由於用力過猛還“嘭”的一下撞到了上鋪的床板上,也來不及解釋,在上鋪兄弟嘟嘟囔囔的罵聲中,他呲著牙,摸著黑,捂著腦袋,抱著垃圾桶跑了出去。

宿舍的樓道裏隻有應急燈昏暗的閃爍著,在唯一一個燈火通明的地方——衛生間裏,隻穿著一個小褲頭的劉正奇撅著屁股,一點一點搜尋,翻騰了近半個小時終於找到了那則廣告。衝著燈光,他舉起那張已經揉的皺皺巴巴的廣告紙,不禁眯縫起眼睛一陣傻笑。渾然不知在廁所門口,一個半夜起來解手的哥們被他那偉岸的背影驚得廁所都忘了上了。

第二天,男生宿舍就出現了這麽一條傳言,樓內有一變態**,半夜三更饑渴難耐,跑到衛生間對著垃圾桶打了半個小時的飛機,所用手紙把垃圾桶塞了個滿滿當當,事後還得意洋洋的在燈下欣賞自己的戰鬥成果……

聽聞這個傳言時,劉正奇還不禁跟著起哄道:“靠,對著垃圾桶都能日出來,哪個哥們這麽強,那下麵長得是炮筒吧!”可話一說完,他就發現住在上鋪那哥們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神色還有些古怪。半晌,才聽見對方幽幽地說了一句:“你那天晚上突然撞的那麽狠……我還以為是你憋壞了呢……”

此話一出,宿舍裏頓時鴉雀無聲。終於在一陣壓抑不住的爆笑聲中,劉正奇捂臉罵了一句,操!

劉正奇推遲了郵寄行李的安排。利用了一天時間,在網上查了一些資料,然後拿出廣告單,撥出了上麵留下的聯係電話。

按照電話裏留下的地址,劉正奇七拐八拐,來到了一座辦公樓前。混在一群男女*絲中間進了電梯,無奈地按下了22樓。電梯行進中他清晰感覺到周圍人偷偷打量過來的目光,以及不時露出的意味深長的笑容。對此,劉正奇倒也不甚在意,隻當是他們對於自己勇敢的選擇了擁有最多“2”的樓層而表示的“敬佩”。

站在空無一人的樓道中,看著玻璃門上貼著的公司標牌——佳愛傑商務谘詢公司,劉正奇還真有一點恍惚。不是偵探事務所麽,怎麽就變成商務谘詢公司了?這公司性質怎麽說改就改啊,不會遇到騙子了吧。但是轉念一想,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就算碰上人販子也不可能把他賣到大山裏當媳婦生兒子,也就寬心了。

推門進去他就是一愣,想象中的人才濟濟的忙碌場麵並沒有出現,偌大個辦公室裏隻有一個略顯清瘦的男人正在接水泡咖啡。看到他的突然到訪,那人也是一愣,晃神之間,熱水就漫了出來,把他燙了個滿手,尷尬地站在那裏想扔又不能扔,想放又沒地方放,疼得幹轉圈。劉正奇憋住笑,忙過去替對方解了圍。男人衝了很久的涼水才重新走過來,對劉正奇抱歉一笑,把他讓到了那張最大的獨立辦公桌前,自己則走進了旁邊的一個房間。

劉正奇偷眼瞟了瞟男人進去的屋子,驚訝地發現與外麵布置的如同電視劇中白領辦公室一般的格子鋪不同,那個屋子裏竟然放著一張單人床和一些簡易的家具,顯然有人在這裏居住。沒多久,男人擦著燙傷藥從裏麵走了出來,坐到了劉正奇的對麵。而這個位置,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應該是公司負責人的位置。果不其然,男人笑著進行了自我介紹。

“你好,我叫聶士佳,是這個事務所的負責人,剛才真是見笑了,不知道我們能有什麽為您服務的?”說著從抽屜中抽出一張精裝的小冊子,“這是我們的經營範圍和收費標準,不過根據客戶的不同委托,價格也會進行不同的計算。”

看著對方臉上的職業性微笑,劉正奇眨了眨眼,才明白對方這是把他當顧客了。

“那個,我不是過來委托調查的,”劉正奇看著白紙黑字中的一排排數字,不禁咂舌,要價這麽貴怎麽老板還住公司啊,不會是個葛朗台吧,有些尷尬地接著解釋道,“我之前打過電話,我是來……應聘的。”

這個叫聶士佳的男人一愣,才發現自己弄錯了,收起了禮貌性的笑容,倒是發自內心的大笑了起來。

“嗨,這叫什麽事兒啊,我昨天接了個電話,有個委托人想要尋找他的私生子,約好今天過來,我還以為是你呢。剛才我就納悶,看你這個年紀與其有私生子倒更像是私生子。光顧著考慮怎麽如今連這種事兒都低齡化了,結果就燙著了。”

劉正奇嘴角抽了抽,真不知道是該拍桌子還是該說多謝誇獎。

一來二去,二人意外談得相當投緣,聶士佳覺得眼前這小夥兒有點兒意思,能說會道夠機靈,劉正奇也覺得對麵這個人也沒第一眼看到時顯得那麽挫。其實,聶士佳此時正處於人手緊缺期,要不然也不會隻留下一個老大守空巢,自己動手泡咖啡。現如今,他們這個行業正處於市場增長期,太多人有太多的貓膩不能擺在明麵兒上,於是就找到了他們。雖然法律上沒對這一行當正式承認過,可是也沒命令禁止過,作為一個灰色地帶,現在正是發展壯大撈一筆的大好時機,不論是黑化還是白化,等那個到時候就沒這麽容易了,這也正是各家招兵買馬的動機所在。就這樣,劉正奇被留在這裏培訓實習,開始了安營紮寨的生活。

至於為什麽聶士佳這麽一個大老板要嚴格堅守“公司是我家,天天陪著它”這一人生信條,劉正奇也是在後來工作中才慢慢知道了真相。

這間偵探所實際上完全是聶士佳前妻自我英雄意識的產物。法律心理雙學位的聶士佳為了討好他那癡迷於各種偵探小說電影電視劇的女友的歡心,毅然放棄了若幹知名律師事務所的拋出的橄欖枝,籌錢開辦了這家事務所。雖然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注冊時避開了“私人偵探”這種敏感字眼,而改成了“商務谘詢”,但是為了表示對女友的真心,他毫不猶豫的就把公司的名字定為“佳愛傑”,因為他的女友叫付傑。

經曆了四年愛情長跑的兩人,在畢業後不到一個月就結婚了,而這個事務所就是聶士佳送給自己新婚老婆的一份禮物。付傑那時應該是感動的,可惜再多的感動也無法抵消內心的愧疚。

人生就像是狗肉館的後院,無處不灑滿狗血。聶士佳做夢也沒想到,自己事務所開張所辦理的第一份案子竟是自己新婚妻子的婚外情。蜜月回來後的一個月,兩人悄悄辦理了離婚手續,四年的全身心付出讓他沒有辦法原諒這個他以為深愛著他的女人以及她肚子裏那不知道哪來的孩子。大部分的夫妻共同財產他都給了對方,卻留下了這個事務所,而且是完完整整的留下了,包括那個名字。

“佳愛傑”這三個字對於聶士佳來說,每看一眼心就被紮一次,每讀一遍心就更痛一分。可他不在乎,人麽,玩的就是個自虐,他就是要時刻提醒自己:愛情,特麽的就是找虐!憑著聶士佳 “一日三省吾身”的這種強大,愣是讓他那個小小的事務所在夾縫中生存了下來。

喝了酒的人更容易憶往昔,就像現在這樣,劉正奇不自覺的想起了這些往事,才發現所有美好的回憶都與愛情無關,不禁冷笑了起來:果然,付出真心的,都特麽的是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