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六十七章 暴風雨
夏明珠有許多有疑問。
關於媽媽——蕭若雲。
可是。在看到一向嚴謹自律的夏雨城喝得醉醺醺不省人事地被司機扶了進來,對著自己一個勁兒地喚著“若雲、若雲”的名字,眼角還有那不曾幹的淚水時,所有想要問出來的話,便又吞進了肚子裏。
如果,是過了許多年仍然不能愈合的傷口,自己又如何能在上麵再劃上一刀呢?
如果,是到了現在仍然不能麵對的傷痛,自己又如何能再雪上加霜呢?
這個家,沒有人提起媽媽,不是因為不愛,而是,因為愛得太深,太真切,所以,才不能提起。
知道這一點,應該已經足夠了。
活著的人,應該比死去的人更加重要吧。
隻是,道理是一回事,心裏卻仍然有些放不下。
好不容易夏明珠才讓夏雨城躺下睡了,又去給夏明天送了點粥。春奶奶說,雖然這一天,夏明天不肯吃任何東西,可唯有夏明珠煮的白粥,他還肯喝上兩口。
也隻有夏明珠叫門,他才肯開上那麽一會兒門。
這一天,夏家的人難得的沒有一起在桌上吃飯,而是選擇了各自在房裏用了餐。
有些傷痛,卻是無法一起分擔。
因為,如果在一起,傷痛卻是會加倍。
就連美男,這一天,也很懂事得沒有纏著夏明珠,隻默默地呆在曾爺爺夏承誌的房裏。每年的這一天,他就歸曾爺爺管了。
奶奶蕭若雲是他從不曾見過的人,可是,即使年紀尚小,他卻也能感覺到每到這一天,家裏那種明明什麽也不說,卻壓抑著的氣氛,仿佛是一旦揭開什麽,就會打破眼前的平安和樂似的。每年的這個時候,放了學,爸爸便會來接他去給奶奶上墳,帶上奶奶最愛的香水百合。唯獨這一天,要穿上正式的黑西裝,要對著一個冰冷的土堆磕頭。爸爸說奶奶躺在那個土堆裏。可是,那麽冰冷的東西,奶奶在裏麵不會冷嗎?不會害怕嗎?不會寂寞嗎?而且,人死了之後,不是什麽也不知道了嗎?書裏說過的。可是,為什麽爸爸會讓他在一邊玩,自己對著那個土堆喃喃自語呢?
而爸爸有他的媽媽,自己的媽媽又在哪裏呢?是不是也跟奶奶一樣,躺在冰冷的土堆裏呢?
美男有許多迷惑,不過,他卻再也不曾問過,而是將一切藏在了心裏。記得以前有一次,他曾經問過爸爸,媽媽在哪裏?那時,爸爸的表情,是他從來不曾見過的。明明是笑著,可是,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快樂,他再也不想看到爸爸那樣的表情了。
或許,媽媽也死了吧。
美男私下裏猜測著,所以。他也很難過很難過。
媽媽沒有墳,所以,美男私下裏,將這一天,也當成了想念媽**日子。平常,他不敢好好地想念媽媽,因為一想,怕自己會哭,怕大家都跟著擔心。可隻有這一天,他可以好好地想念從來不曾見過的媽媽。
夏承誌每到這一天,便隻想歎氣。若雲那孩子去了這麽多年了,可留下來的傷痕,卻仍然是這麽深。本來以為時間能解決一切,可是,時間卻隻將這種隔膜和傷痕深化了,到底什麽時候,這些孩子們才能真正地釋懷呢?
這一切,不是誰的錯。
這一切,隻是命運的捉弄吧。
夏承誌抱住美男,任他在自己的懷裏放聲哭泣。這孩子,也是個可憐的孩子。隻是,若雲是沒有辦法才丟下自己的孩子們,這個孩子,卻更可憐啊!沒有媽**孩子,是多麽孤獨,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即使他們這些家人再怎麽愛他,有些東西也是取代不了的。唉,為什麽夏家的人,就是沒有媽媽福呢?
所有的人。都需要點獨處的時間。
來懷念那個雖然不在,卻仍然無比重要的人。
最終有萬千疑問,可是夏明珠還是決定選擇遺忘,讓所有的一切全都埋在自己的心裏,她隻要知道,大家都愛著媽媽,隻要知道這一點就夠了。別的什麽,都不重要。
人死了,有些事情,就讓它過去了。
如果再提起,帶給夏家人的,恐怕隻有傷害吧。
隻是,有些回憶,即使你並不想想起,它卻仍然會不經意間,便又出現了。
夜很深很深,風不知道什麽時候,刮得越來越大了,
暴雨大滴大滴地敲打著窗戶,猙獰的紫色閃電狂躁地在夜空中跳躍,如同妖魔鬼怪慶典上的禮花。
漆黑漆黑的房間裏,夏明珠在**不停地翻來覆去,緊皺的眉頭。布滿冷汗的額頭,濡濕的睡衣,無疑表明她正沉浸在一場噩夢之中。突然,猛地一下,夏明珠坐了起來,急促地喘息著,眼睛裏還有殘留的驚恐以及些許的茫然。
她摸索著打開了床頭燈,隨著“咯”地一聲,房間裏一下子就明亮起來。
溫暖的燈光趨散了森冷的寒意,夏明珠輕舒了一口氣。她走下床,進了浴室。站在蓮蓬頭下,任由從上而下的水衝刷著自己的身體。水很暖,可也過了好一會兒,夏明珠才感覺到自己全身的肌肉不再那麽僵硬。她仰著麵,任由水衝刷著她的臉。
又來了,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隻是,這回,卻是一個女人。
那是什麽?
是自己靈魂裏深處的記憶嗎?
是自己的,還是那個她的?
那麽真實,真實得好像是就發生在自己的眼前似的。
記不清楚具體是怎麽回事,隻依稀記得似乎是個女人,一個拿著刀的女人,她就那麽笑著,在自己的手腕上劃下一刀,又一刀……
鋪天蓋地的,全是血。
她就躺在血泊之中,神情全是解脫和滿足。
她說:“明珠,誰也不要相信。”
她說:“明珠,不要哭。”
她說:“明珠,一定要幸福。”
她說:“明珠,對不起。”
自己是活著的,可為什麽,卻覺得就在那一刻,自己已經死掉了呢?剩下來的,仿佛就隻有自己的軀殼。無盡的悲傷將自己淹沒,自己就像一個旁觀者,看著她在自己點頭之後含笑地閉上了眼睛。
那是誰呢?
看不清楚麵容,隻是,似乎是對自己很重要的人。是夏家的人嗎?還是,別的什麽人?那麽熟悉,那麽親切,卻又那麽悲傷。
看著那樣的她,自己心痛得簡直無法呼吸。
心裏想要大叫,還有我啊,你還有我啊,所以。別死,好嗎?可是,對著她的眼淚和笑容,卻一句也說不出口。
已經真的毫無所戀了嗎?
活著對你而言,真的是這麽痛苦的事嗎?
除了解脫,你再也沒有別的所求了嗎?
隻能這樣看著你的我,要我如何還能幸福呢?
那個女人臉沒有看清,可是,那種感覺,卻依稀有些像今天看到的媽媽蕭若雲的感覺,隻是,也太荒謬了一點,蕭若雲是車禍去世的,這一點,是確實無疑的。清蘭絕對不是會說謊的人。
可是,又為什麽會有這麽荒誕卻又真實的夢呢?
就如同夢中出現的那個看不清麵孔的男人,明明應該是不存在的,卻又讓人覺得好像是真正存在過的。
應該隻不過是一場噩夢吧。
夏明珠安慰著自己。
隻是,卻又有些不太確信。
夢中的一切,實在是太真實了,真實得讓她覺得,夢裏的一切才是真實,而現在的一切,倒像是夢似的。
夏明珠搖了搖頭,關了水,拿起毛巾拭幹了身體。
出來換了睡衣,卻一時也睡不著了。夏明珠拖過椅子,倒了一杯紅酒,推開了窗戶,倚在了窗欞邊。
雨太大了,一開窗戶,就打在了夏明珠的臉上。
有些痛。
夏明珠卻沒有關窗。
她需要清醒一點。
天慢慢亮了,太陽出來了,是一個大晴天。
春奶奶在廚房裏忙著忙著,突然覺得有些奇怪,若是往天,夏明珠早就出來幫著做早餐了,今天卻是到了這個時候還沒有動靜。
“清蘭,去看看明珠。”
“哼,奶奶就隻關心明珠。”
清蘭噘起了嘴巴,搞清楚,她才是奶奶的親侄孫女兒耶。不過,盡管如此,她還是出了廚房,準備去瞧瞧。
“清蘭小美人,怎麽一大早就不開心啊?”
夏明月今天卻是反常得起來得早,正將腿翹在桌上看著報紙,手邊還有一杯熱騰騰的咖啡。見清蘭一臉氣乎乎的樣子,打趣道。
一見夏明月,清蘭的臉就開了花。
“明月哥,早啊。是奶奶啦,說明珠姐到了現在還沒有起來,叫我去看看。”
到了現在還沒有起來?
夏明月不禁皺起了眉頭。
他站了起來。
“我去看看吧,清蘭你去幫春奶奶的忙好了。”
說完,就邁開大步,輕快地朝樓上三步並兩步跑了去。其瀟灑的身姿,讓清蘭看得目不轉睛,雙眼立馬成了心型。
“真不愧是大眾情人明月哥,連跑步的樣子都這麽帥。如果我以後的男朋友有明月哥的十分之一我就知足了。當然,花心這一點,就絕對不要了。”
既然有人代勞,清蘭當然也樂得省事,便又回轉了廚房。
到了夏明珠的門前,夏明月伸手便預備推門。眼前卻突然閃過前些天那一幕,那雪白的線條優美的美背,臉有些熱。
夏明月用力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豬頭,你都在想什麽啊?這可是妹妹,是明珠啊。”
疼痛感驅走了遐思。
夏明月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又舉起手,敲了三下門。
“明珠,是二哥,在嗎?”。
不過,屋子裏卻沒有任何聲音,夏明月又大聲地喊了一遍,仍然沒有聲音。夏明月皺了皺眉,這麽早,如果不在房間裏,會去哪裏?他伸出手,握住了把手,轉了轉,門好像沒有鎖。
於是,他試著扭了一下,果然,門立馬應聲而開。
隻是,接下來看到的景象,卻是讓夏明月嚇了一大跳。
夏明珠正趴在桌子上,隻是她的頭發、桌子、和靠窗的地上,全部都被水浸濕了,而夏明珠身上的睡衣,也全是濕的。
他趕緊走上前去,用力地搖著夏明珠的肩膀,拍打著她的臉龐,叫著她的名字。
然而,夏明珠卻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夏明月用手觸了觸她的額頭,卻是滾燙得驚人。這下,他真的急了,再也顧不得其他,抱了夏明珠就衝下了樓。
“春奶奶,明珠發燒了,我帶她去看醫生。”
邊說,夏明月就邊大步地衝出了屋子,緊接著,便是車子發動及急速駛離的聲音。
春奶奶一聽到夏明月說的話就跑了出來,不過,還是出來晚了,隻來得及看到車子衝出大門的影子。她的心不禁提了起來,明月這孩子,也不說個清楚,明珠究竟怎麽了?嚴不嚴重?去哪個病院了?
想到這些,她在家裏也坐不住了,於是,解了圍裙,回房拿了個包。
對清蘭吩咐道。
“清蘭,今天的早餐都準備好了,一會兒,你端出來給大家吃。我跟著去醫院看看明珠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說完就準備出門,到了門口,卻又想了想,然後,又轉回了廚房,用食盒將早餐打包了一些,這才顫顫巍巍地出了門。
清蘭嘟著嘴看著春奶奶的背影。
“哼,奶奶就是偏心。上次明月哥頭都破了,也不見奶奶這麽著急,明珠姐不過是發個燒,就家裏也不管了;還有上上次,……”
一邊氣乎乎地念叨著,一邊拿著碗,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今天明月哥和明珠姐不在,應該拿五個碗就好了吧。
拿好了碗和筷子,清蘭準備出去擺,結果不知怎地,腳一滑,卻一下子整個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手裏的碗和筷子也掉在了地上,碎成了一?000淙輝似購茫揮謝絞鄭裁揮惺萇恕2還帕艘淮筇偌由纖さ溝耐矗們謇薊故恰巴邸鋇匾簧蘖似鵠礎?br/
“別哭。”
有人進來了,溫柔而笨拙地安慰著她。
還拿起了掃把,掃起了地上的碎片。
是明天哥。
清蘭張開哭得霧蒙蒙的眼睛,一下子撲到了夏明天的懷裏,哭得聲音更大了。
“碗摔破了,我不是故意的。為什麽我老是這麽笨?什麽事也做不好?……”
夏明天輕輕拍撫著她的背,卻不知該怎麽安慰她。
隻一下又一下,沒有停止。
清蘭暗暗發誓,明天哥,就算你喜歡的是男人。我清蘭也絕對會站在你這一邊的。隻是,這麽好、這麽溫柔的明天哥,為什麽喜歡的是男人呢?
要不然,說不定,我清蘭也會喜歡你的。
這麽一想,清蘭哭得又更大聲了。
為什麽她這麽倒黴呢?第一個覺得不錯的男人,喜歡的竟然是男人!
神啊,你對我實在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