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見眾人退去了,走到一座亭子裏,輕柔坐在石長椅上。

阿真見他老態龍鍾,手撫著腰,趕緊湊身去攙著他,萬般艱難才讓他坐下。而自己也跟著坐在旁邊。

皇上瞄了瞄他後,搖頭暗寸,這小子總把他這皇上當成無物,不過他就喜歡這性子。

“說吧,為什麽時日無多?”

阿真打量老爺子後緩緩答道:“微臣的性命和老爺子你搭在同一條上呀。”

皇上聽他又叫老爺子了,也不責斥他,好奇挑眉問道:“何出此言?”

阿真也挑起眉望著他歎道:“老爺子您自己心如明鏡,又何必明知故問呢。”

皇上聽後也是暗自歎息,這小子聰明無比,如果是他自己所出,就算要他現在立即死去也甘願,可偏偏卻不是。

兩人彼此無語地坐在石長椅上,良久過後,皇上歎息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朕也不就隱瞞你。”

阿真凝視著他,見老爺子好像一瞬間更加蒼老了許多。

“其實朕也不知道該拿你怎麽辦?既身為朕的大司馬,又為吐蕃的查格爾王,手握重兵,名聲已蓋過朕了,如朕離去後,天下間還有誰能鎮得住你呢?”

“功高震主,氣勝君王,統掌大兵。難呀……”阿真也歎氣。

皇上聽他自語,不禁點頭,“朕在想你肯定已知道,果然沒錯。剛才宴席上,你就是在探查朕的底線對或不對。”

阿真點點頭,笑望著他道:“是因為皇上先對微臣不放心不是嗎?”

“喔,朕如何對你不放心了?”老爺子大驚,自認沒露出馬腳呀。

“我剛從江南回來,您連下三詔要我即刻進宮。”說著睇視他一眼後笑道:“可進宮後你卻與我隻是閑談,連江南之事都不問,這證明老爺子已對所有的事了然於胸,既然你以了然於胸了,又何必要如此著急要我進宮呢?”

皇上傾聽他的話,點點頭道:“是朕太過心急了。”

“老爺子您還記得嗎?當日我曾說過我深通皇王之道,又說非我族類必生異心。”

“當然記得,那一次的話,對朕的震憾很是不小。”

阿真聽他說記得,微笑說道:“您比誰都明白我不想做官,至於那張龍椅我更是避如蛇蠍,可您還是要防我。”

“因為你是吐番的查格爾王,如果你不是,朕何懼把天下兵馬都交由你。”

“所以咱們君臣就出現了隔膜了,相互猜疑的後果,一、便是老爺子您殺我,二、就是我反您。”

皇上聽後連番點頭,很確定道:“而你會選擇其二。”

“對,我不像您手下的那般臣子,更沒有什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尊念。”說完笑了一笑後,不由歎息不已:“老爺子,所有的一切你都知道的,也都非常的明了,所以你不知道要怎麽做了。”

皇上沉默地凝望著他一會兒,手指指著他道:“殺你猶如挖剖朕的心,不殺你難確保儲君安然。我大周七百餘年的基業必會毀在你手中。”

“老爺子您過濾了。單就您對我如此之好,我有生之年必令您大周基業安然。”

皇上聽他這番話目光如炯,急道:“此話當真?”

“您相信我嗎?”阿真睇視著他。

又是良久的沉默,皇上老爺子幽黑的老眼出現些許波動,“朕相信你。”語氣亦常的堅定。

話語剛落,阿真修長的眼捷毛動了動,黑眸也凝視著皇上,好一會兒終於笑了。

“多謝老爺子了,看來咱們達到共識了。”

“你也別想逍遙自在,朕也沒幾年好活了,你就留在朕身邊陪陪朕吧。”皇上歎了口氣,他是老了。

阿真伸手去握住他那雙老手安慰道:“把心放開些,心若放開人才會快樂,快樂後百病自然消去。”

把事談開後,皇上心情也沒那麽壓抑,笑著威脅道:“你這小子,竟然碰朕,不怕朕殺了你嗎?”

“行行行,我放開還不行嗎?”他裝似驚恐地攤開雙手高舉。

皇上見他這副模樣,搖了搖頭恨道:“你這小子還真是天不怕地不地。朕也拿你沒辦法。”

說完阿真也裂開口,更靠近後摟著他的老肩膀道:“老爺子,等一下記得要給我道密詔啊。”

“你……”皇上被他摟住,聽他此話,咬牙切齒恨罵:“你這混小子……”罵完手指點了點他,搖頭道:“朕記得,把你的髒手拿開。”說完聳了聳肩。

“謝老爺子了。”阿真高興萬份,這樣子不管是那位皇上登基,可保他全家安然無恙了。

兩人站起來,走到亭子,遊走在萬花之中,閑話家常。

走在花園裏的皇上向他問道:“猜猜朕會密誰為儲君。”

“不猜行不行?”

“不行,一定要猜。”

阿真憂著臉,不加思索道:“郭直孝。”

皇上聽他說出這名字,停頓住腳步,狐疑中問道:“為何是孝兒?”

“因為你派他與我共下江南。”這麽明顯天下人都知道了。

“為何?”

“江南養著整個大周,還用為何嗎?”阿真翻了個白眼,當他是笨蛋呀。

皇上聽完點了點頭,問道:“你認為孝兒能擔此重任嗎?”

“不能。”

“又是為何?”

“沒有為何,因為我喜歡他,所以不希望他淌進這裏麵來。”

“大家都對皇位眷戀不已,而你偏偏把皇位說的像牛鬼蛇神一般。”

“皇上,坐上您這位置,證明天天睡不好,餐餐吃不香,有批不完奏章,處不完的事務,要為天下表率,睡的比狗都晚,起的比雞都早。”說完攤開雙手道:“這樣活著有什麽意思。”

“混小子,竟然敢用雞狗來比喻。”皇上斥責,心裏暗笑,不過比喻的還真是貼切,他就是睡的比狗都晚,起的比雞都早。為天下臣民*碎了心,睡覺常常惡夢,吃下去的山珍海味猶如苦口藥膳。想完後比了比他道:“你真是把事情看的都通透了。”

“所以呀,還是無事一身輕的好,逍遙自在,遊遍山川河缶。”說完想起什麽朝他問道:“老爺子您老說你的江山,你的江山,可是您有親眼去看過你的江山嗎?”

“朕每天要處理的事情繁多,如何有空……”說完住了嘴,抬起眼見到他戲謔眼神,不由的歎息,是呀,他的江山,他都沒好好的親眼望上一眼。

阿真見他歎息,自己也歎息了。

皇上聽他跟著歎息,罵道:“混小子,你逍遙自在,與朕歎什麽息。”

阿真皺著眉頭,奇怪回道:“皇上,最近一種不對勁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

“喔,是什麽事不對勁?”皇上也好奇了。

他自己也是很迷茫,搖了搖頭道:“我自己也不知道,隻是一種感覺,好像做什麽事都有人幫您盯著我似的。”說完攤開雙手仰望著天道:“這種感覺很強烈,好像你時刻都在我身邊盯著我的一舉一動似的。”說完眯著眼深深睇視著皇上。

皇上聽他這番話後,沉默了,提步繼續朝花園裏走去,暗暗良思,這小子太過敏銳了。

阿真跟他走了一段距離後才聽到老爺子終於開口了,“不是你不知道,而是你的敬覺一直在提醒你,為什麽你從江南回來,朕不問你事情原本的經過,想必這些你都知道我已經知道了。”

阿真點了點頭,不語中聽他繼續說道。

“可是你又明白朕不是那種隻看奏折的人,必定會親自的問你才是,可偏偏朕卻就不問。”

阿真挑起眉毛很堅定的問道:“老爺子有安插眼線在我身邊?”

“孺子可教矣!”應後,轉過身笑問道:“猜猜這名眼線是誰?”

阿真把一行十人一一過濾了一遍,仍然毫無頭緒,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朕本來就不知要如何處置你,如果不是今日談開,朕可能會在臨終之時下令殺了你。”說完他繼續步上前去。

阿真沒有太大的意外,跟在他身後道:“就算您沒下令殺了我,登基的新皇也容不下我。”

“你很聰明,可是你唯一的弱點就是愛好女色。”

“我同意。”阿真投降,他承認對美女沒什麽抵抗力。可是皇上為什麽突然說到女色呢?思後大聲抽了一口氣驚問:“老爺子安插曲在我身邊的是女的。”

皇上點了點頭,就說他聰明吧,看來答案很快就出來了。

他剛想後,阿真抽了更大聲的氣,瞪大著眼珠滿是不可置信道:“是芊芸。”

“嗬嗬嗬……”皇上終於駐腳了,轉過身點點頭。

“我不相信,芊芸怎麽可能是你的眼線。”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他的芸兒竟然是老爺子的眼線,那這一段時間的恩愛都算什麽了,那些真情流露不可能造假得出來的。

皇上見他如此不可置信,歎了口氣,問道:“難道你從來都沒有懷疑過,為什麽向家那兩兄妹的武功如何之高嗎?”

“不是他們爺爺教的嗎?”

“他們的爺爺武功平常,教他們的隻是很基本的武功。”

“是你……”阿真指著他。

“沒錯,是我搜羅四海武功先師教導他們的。”

難怪,皇上富有四海,要搜羅天下極品宗師那簡直就是易如反掌,想後驚刹中湊前問道:“也是你命她與我成親的?”問後臉色已不是那麽好看了。

皇上點頭歎道:“想想剛與她相遇時,你是什麽樣子的,為何她能如此之快傾心於你。”

“不是因為我有魅力。”阿真傻眼了。

皇上噗哧一笑,“你除了有些聰明外,你自認長的很俊美嗎?”

阿真點點頭,從芊芸一開始要殺他,還不到半年她就委身於他,果然是快了點。他還沒開口,皇上又說話了。

“好吧,朕承認你有點魅力,令朕萬萬也沒想的是芊芸後來真的愛上你了。”這是他怎麽樣也沒想到的。

“說說吧。”聽完後,阿真心情很平靜,沒有被芊芸背叛的感覺,有的隻是對他更加的憐憫與愛惜,真是苦了她了。

皇上眯著眼望了望他後,開口說道:“他們兩兄妹八歲時便被朕安排到泰山學藝,從小便被教導成以保護朕以已任,必要時也要為朕犧牲自己的性命。一開始朕隻是把他們安插進燃柳山莊。”

“老爺子,您比我相像中的還要聰明太多了。”

皇上聽他讚賞,心情也是很好,“不然你以為朕敢讓燃柳山莊做的如此之大嗎?它可是掌握著大周的命脈。”

“知道,知道。”阿真擺了擺手,催促問道:“後來呢?”

皇上恨的牙癢癢的,一般都是他催別人的,普天之下唯有他敢催他。

“因為你,朕便命他們把心思全放在你身上了。”

“燃柳山莊你找別人接手了。”阿真很肯定。

“沒錯。”皇上點了點頭,頭腦果然夠料。

阿真聽完後,仰天呐喊:“天啊,天啊!沒想到環繞在我身邊的竟全都是你的眼線。”

皇上老爺子聽他仰天長哮,忍俊不住笑罵道:“現在你知道了,要怎麽辦?”

“老爺子,咱們打個商量如何?”阿真長哮完後一副狗腿樣。

老爺子上下打量他這狗腿樣,眯起眼道:“說來聽聽。”

“不要再用我的芸兒的行不行?”說完補充道:“也把芊芸是你的人,從頭腦裏永遠勾去。”

皇上聽他這話,嘴角一彎,頷首道:“既然朕把這件事告訴於你,就不會再對他們兩兄妹下什麽命令。”蒼老的身子走出禦花園後轉過身眯著眼慎重說道:“不要再叫我老爺子了,要自稱微臣。”被別人聽見,又要生出許多波折。

“是,微臣領命。”老爺子就是愛裝腔作勢。

禦書房裏,眾臣們皆站在堂下,皇上坐在桌前龍飛鳳舞著。

“大司馬留下,你們跪安吧。”皇上飛舞完手中的筆後,朝堂下的眾臣們下令。

柳晚揚瞄了瞄阿真,不敢再問,跪拜後全都悄悄退去。

“你的密詔。”皇上嘴角輕勾,拿著那一卷聖旨,放輕在案頭。

阿真無聲淺笑,趕緊步上前去,伸手便把那密詔拿在手上,擦開皇封後,便攤開查看。

看完後嘴角和眼角都笑了,抱拳大聲拜道:“謝皇上。”謝完趕緊綁上紅結,往懷裏一塞。他全家老小的命保住了。

皇上見他如此欣喜,歎了一口氣,“朕相信你,你切莫忘了今日的話。”

“皇上放心吧,微臣身為錚錚男兒,一言既出八馬難追。”

“好。”皇上點點頭後,揮了揮手道:“你也下去吧,朕有些累了。”

“皇上早點休息。”說完頭也不回走了出去。

走出門外後,阿真拉著王徨劈著就問:“知不知道查格爾公主在哪裏?”

“已經出宮返回您府裏了。”

哇!這麽快?阿真咋舌後,理也不理王徨趕緊快步向宮門口跑去。

大司馬府的書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福祿滿頭大汗跑進門,額頭上的汗還滴答往地上掉,他一抬頭,就瞧見小小姐坐在書案前,手握狼毫筆,正在處理府內事務。

“小小姐,查格爾公主來訪。”他也是第一次見查格爾公主,傳聞吐蕃公主與少爺關係不悱。

婉兒抬起頭,驚訝中急忙起身,雪霜和衣柔趕緊過來緊緊攙扶著她。

“快,快請查格爾公主。”說完她已著急的跨出門檻,“福祿,夫君有回來嗎?”

“沒有。”福祿也是不明所以,“隻有查格爾單獨來訪。”

婉兒柳眉一擰埋怨道:“夫君在做什麽呢?”自語後更是著急的朝前廳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