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無神的阿真拖著疲憊身軀走出宮門,向人潮裏的街道深處走去。

看守宮門的鴨板見他竟然著褻衣褻褲走了出來,一席襪布被他拖了一地,皆瞪著震驚地眼睛,無法相信他們意氣風發的大司馬竟然滿臉淚水,生無可眷,死無其所模樣。

“噫籲戲,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向熱鬧街頭走去的他大哭悲吟。

城中所有百姓見他如此模樣,皆震驚了,熱鬧的大街頓時陷進一片死寂,百姓們退到兩旁,相互竊竊私語。

“大司馬怎麽呢?”

“不會瘋了吧?”

阿真雙目失明,雙耳失充,行屍走肉中邊哭邊吟:“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西當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眉巔。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鉤連。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衝波逆折之回川。”

狂吟高歌的他,臉上淚花漬漬,一地襪布緊緊拖在赤腳之後,褻衣半掩,褻褲寬鬆,疲憊憔瘁的臉上無限哀痛及悲淒。

一時之間兩旁愛慕他的仕女閨婉不自覺中也淚*眶,不知她們心中的俊逸男子為何成了這般模樣。

“哈哈哈……”吟了一段後,他蒼跪在地,撐掌舉天,仰天猖狂笑,血淚如槳。

百姓們見他突然之間發瘋了,集體中嚇的往後退一大步,震驚無法相信的黑眼珠子齊看向他。

“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何盤盤,百步九折縈岩巒。捫參曆井仰脅息,以手撫膺坐長歎。問君西遊何時還,畏途躔岩不可攀。但見悲鳥號古木,雄飛雌從繞林間。又聞子規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使人聽此凋失顏。”

一聲聲泣血淒悲狂鳴,令兩道百姓熱淚滿盈。

李凝脂與丫環逛街,見前街大排起長龍,好奇之餘踱步上前,擠身人群裏見是大司馬跪地狂吟,額頭之上片片幹涸血漬,心裏一驚,趕緊喚自己的丫環扶起他向大司馬府走去。

“大司馬,你這是為何?”命婢女攙扶他後,李凝脂見他如此悲淒,不由的小臉也暗然無光。

“哈哈哈……”無神的阿真被攙扶著,搖搖晃晃中如醉酒一般,邊哭邊高吟:“邊峰去天不盈尺,枯鬆倒掛倚絕壁。飛湍瀑流爭喧虺,砰崖轉石萬壑雷。其除也如此,嗟爾遠道之人胡為乎哉!劍閣崢嶸而催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所守或匪親,化為狼與豺。朝避猛虎,夕避長蛇,磨牙吮血,殺人如麻。錦城雖雲樂,不如早還家……”

才高八鬥的凝脂聽他句句血淚,心頭一跳,看來朝庭發生重大的事故了,不然為何大司馬為何如此厭世,如此喪誌。

正心喜少爺早上自願上朝的總管老爺爺,突聞他們家少爺當街發瘋,驚嚇之中率眾跑出府時,見到李家小姐攙扶他而來,遠方圍著大團的百姓。

他見少爺額頭有幹涸血漬,那一身大司馬官服已不知去向,整個人淒慘潦倒。一時之間眼淚嘩啦啦刷流不止。“少爺……”

“哈哈哈……”阿真不停的流淚,不停的發笑,什麽人都看不見,什麽話都聽不見。

“少爺。”總管老爺爺和眾婢女見他如此模樣,一時之間也淚*眶,緊緊接過李小姐丫環的手,把他攙扶了進去,不知道少爺為何如此模樣。

大司馬街上瘋吟,一時之間金陵內外沸騰,瞬時之內大量流言滿天飄飛,前來探望的仕女把大司馬府圍的是水泄不通。

第二日,一個暴炸的消息打翻了滿天飛舞的流言。

“大司馬發瘋,是因為皇上暗中派人殺了他的愛妾。”路人甲。

“單殺了愛妾哪能讓大司馬發瘋,是皇上密派官兵殺了大司馬的所有夫人。”路人乙。

路人丙聽聞後,擺手低道:“都不是,是河督領錯皇上的意思,才錯殺的。”

“你們別說了,皇上殺了大司馬的家眷,大司馬瘋了,吐蕃肯定不會罷休的,你們家人如果有誰去吐蕃趕緊叫回來吧。”路個丁急說道。

隨著風的飄散,這一股大司馬發瘋的颶風襲卷大周東西南北,一時之間人心惶惶,兩國邊境逃民皆向安全地方搬撤,入吐蕃做生意的商人大量削貨,能削則削,不能削者帶貴重之物逃回大周。直接財產損失達到無可計量地步。

金陵皇宮,金殿之上,皇上鐵著臉坐在龍椅上,聽臣子的報告。

大司農見皇上無任何表情,戰戰兢兢繼續稟報:“成都、雅州、羅殿等,我國與吐蕃邊境十四個州,百姓惶恐不安,皆舉家向繁地逃搬。一時之間造成江南鹽米大升,治安混亂,韶州、梅州、廣州城首治理不當,關城阻拒逃民,一時之間造成上百萬逃民暴亂。”他是稟的一頭汗水。

“吐蕃有何動向?”皇上鐵青著臉,沒想到一個大司馬竟能讓他大周亂成這般田地。

兵部尚書顫抖站出稟道:“大司馬發瘋隻是昨日之事,吐蕃可能尚不知曉。”

“皇上,不可不防。”李伊一個頭兩個大,北有遼國,西南有吐蕃,這次糟了。

“無防。”皇上鐵著臉站起來說道:“諸臣不必驚慌。吐蕃大王仍在手裏,吐蕃一時半刻不敢貿然輕動,必定會派使節前來說和,你們要考濾的是如何與吐蕃使節談判。”這個林阿真可是一張王牌,他絕不相信他瘋了,即便是瘋了也不能讓他回吐蕃。如他回吐蕃了,那他大周必百年不斷經受戰亂。可卻又不能殺他,如殺了他吐蕃更不會罷休。一時之間皇上也難住了,不知該如何取舍。

花季裏的雨飄飄洋洋從天空中灑了下來,濕了金陵的城都,濕了大司馬府抵,濕了那個總是靜瀾無語人兒的窗欞。

空**的廂房內一張簡樸的木床,一錦冷卻的紗被,和那被使用過多次卻珍惜非常的茶壺。

自阿真行屍走肉進雪霜的廂房後就再也出不去了,痛徹心悱中趴在被雪霜疊的整齊的溥被上殷殷泣涕。

蜻蜓戲水最輕狂。她那內心的羞喃還在耳邊,剛刻在心上,可卻物是人非。

“霜兒,霜兒……”阿真心在滴血,把一席涼被緊摟在懷中,聞著唯有雪霜獨有的香氣,一顆心痛的無法言語。他的霜兒竟然死了,比他先死了。

“真……真哥。”聽聞後趕來的柳風揚擠身進大把抹淚的婢女奴仆裏,身子害怕中探進廂房內,見他如此傷心欲絕,驚嚇得反應不過來。“真……”

“嗚……,我的霜兒。”搖曳中的阿真痛的恨不得就此死去,滿臉淚花滿臉鼻涕,肝腸寸斷。

含著淚的他淚望著雪霜房中的一切,悲哀萬千搖頭痛泣,它們的主人不在了,它們會感覺得到嗎?“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吟罷,他抖的如秋風中的落葉,輕拾起雪霜用過的茶壺,愛憐撫觸著這個她細心嗬護的壺身,“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鬆岡。”

柳風揚見他生無可眷,眼底泛霧,深怕打擾到他,又不得不打擾輕喚:“真哥,節哀。”

“風揚呐,嗚……”阿真淚雨滂沱,踱著如風燭殘年遲暮老叟的腳步,揪住他的衣襟哭道:“我殫精竭慮,我鞠躬盡瘁,我夙夜難寐……”說到搖頭嘖笑,手指頭指向天痛含涕道:“他,郭文宣兔死狗烹,竟害我霜兒。”

門外抹淚的諸人,見他竟然直呼皇上名諱,嚇的卟通一聲跪倒在地,冷汗是淋漓盡致,惶恐不安。

“哈哈哈……”阿真見他們如此害怕,痛徹失笑,步劃如叟,邊笑邊哭朝遠處長哮步去。

大司馬府外,人流熙攘,圍擠的人群見中門開啟,頓時一湧而上。

“大司馬……”

“大司馬……”

眾多受過他恩情的百姓與愛慕他的仕女蜂擁而上,緊緊把他癡纏住。

“滾……,全給我滾……”阿真紅著雙眼,凶惡地朝這一群人大吼。

眾人見他突然如此凶惡,懼怕中齊往後退,吵雜的人群裏瞬間無比寂靜,個個睜著驚駭地目光看著他,然後小心亦亦踱著腳步跟隨著他向街道步去。

雨細迷離的金陵,熙來攘往的旅商,昂然碩長的身軀滿是寥寂憔悴,那一張不羈英挺的俊容刻滿著劇痛無比的哀傷。

琴玉聽聞他在金殿上大罵父皇後就地辭官,心裏一顫,恐慌裏急急出宮,萬萬沒想到見到心愛的人兒竟如此淒涼踱在街上,一時之間熱淚從眼眸裏狂湧而出。

“林郎……”七公主奔淚上前,緊緊把那個俊郎的身軀擁在懷中。

阿真茫然的眼眸見到是她,嘲笑裏無情一把把他推開,恨烏及烏的他看見琴玉唯有滿滿的恨意。

跟在身後的宮女見大司馬大力的推開公主,著急上前緊緊把她扶住。

琴玉踉蹌一大步後,震驚了,眼眸裏的淚更急地狂奔,懼怕中低喃:“林……”

話還沒說完,阿真指著她大吼,“別叫我,你們郭氏一族真是令人惡心,想到要和你成親我就想吐,滾……”

琴玉無法相信,捂著嘴不停搖頭,皇父之事她何其無辜,林郎不要她了。回**在腦海裏的那悲傷一湧而出,望著絕然離去的碩長身影,她一把跌坐在地,不由的號啕痛哭。身為公主不是她所願,身為公主注定無法擁有自己的幸福。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提酒牛飲的他,蒼涼中步在繁華熱鬧的大街之上。

柳風揚見他跑人家店裏拿著酒就走,急奔進店內付帳,心酸不已中緊緊跟著。

“大司馬瘋了……”

“大司馬瘋了……”

街道兩旁站滿著人群,對那個一會兒狂詩,一會兒狂笑,一會兒痛哭的人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剛送他回府的李凝脂見街道上的人群又成堆圍在一起,相互竊竊私語不知在說些什麽。訝然裏擠身進人潮,見他邊吟邊飲,悲痛欲絕。趕緊傾身上前道:“柳二公子,還是趕緊把他送回府才行。”她傾身朝跟在後麵的柳風揚說道。

“是呀,真哥如此模樣……”說道看了看左右兩旁的競相圍觀的人潮,怯怯噤了聲。

柳風揚也覺的真哥不亦出來走動,趕緊跑上前緊拖著他喊道:“真哥,回府吧。”

“滾……”飲酒的阿真隻冒出這一句。

柳風揚李凝脂麵麵相覷,正當不知幹怎麽辦時。

砰……

一聲巨響,兩人扭轉過頭見提缸狂飲的他驀然疲軟,酒缸掉到在地,破成片片碎塊,而向少雲正抱扶著陷入昏睡的他。

“向少雲,你竟敢劈真哥?”柳風揚咋舌了,等真哥醒來這小子死定了。

向少雲憂著臉,“快扶回去吧。”他想這麽做嗎?又不是皮癢,可是這麽多百姓看著,總不能讓他再這樣瘋鬧下去吧。

瞬間大馬府馬的奴仆接過手,老爺爺總管抱拳感謝後,趕緊帶著昏睡的少爺朝府裏急奔而去。

黑漆漆的天,遲暮的清晨,細雨仍然紛飄著,點點迷滴點上綠芽枝上,大司馬府的園內,錦花溢滿春香,掃去了一地陰霾。揚柳被涼風輕輕撫弄,**著禁不住的綺貌。紛紛點綴著一池春水,浮出水麵的魚兒盡力呼吸,擾亂平靜的一塘清池。

傲立群芳的牡丹以花王之姿亭亭玉立,吐露著眾花難於比擬芳香。啾啾鳥兒站在細雨的枝頭,歡騰中相互磨翼,互相戲嘻。

被向少雲劈昏的阿真,著衣睡在房內,寂寞流淚的燭火已隨著晨曦的升起而熄了火焰,隻剩流了一桌的炬淚。

晨曦裏的絲絲清麗從半掩裏的窗欞*進來,掃向**那灰霾憔悴的人兒。

咕咕咕……

咕咕咕……

寂寥地窗欞前突然飛來一隻白鴿,白鴿就像能感覺到主人的悲淒一般,踱著兩隻腳丫緩緩向半掩的窗內走了過去,隨著它的走動一條小鴿脖不停點了點。啄了啄自己被細雨迷粘的羽翼後,震翅向**躺著的人兒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