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為太了解,才會這麽做的。”
他沉默了,良久良久,久到沐清以為他不會再說話了,才又聽得他聲音自旁邊傳來,帶著數不盡的無奈與篤定,“你阻止不了他的!”
……
你阻止不了他的!直到回去王府裏,沐清的腦海中仍是回**著這句話,它如夢靨一般,縈繞心頭。
仍記得他說這句話時的篤定與堅決,她明白,即使自己真的與皇甫明對決,他也斷然不會因此而放棄攻打金陵的,隻是她不能因此就撒手不管,要她眼睜睜的看著這片美好的土地被毀,她做不到。
抬眸,看了看這花香四溢的院落,沐清興致索然,本是想出去做幾件衣裳,可現下,怎麽也毫無興趣,索性準備抬起腳步回屋去,卻剛回到屋中便見上官玨自身後而來,他手裏捧了幾件顏色素淡的衣衫。
“清兒,這是我今早去集市為你訂做的衣裳,你快看看,不知合不合身?”
“……”,沐清訝然,麵前這個男子,曾是那般的高傲不羈,將感情玩弄於鼓掌之中,卻不想,如今的他,變得如此謙和溫柔,甚至連帶那鳳眸裏都是一片溫暖。
他就這麽手裏捧著女子的衣裳,直直的站在她麵前,募得,心中一陣酸澀,沐清強忍住淚水上湧,垂眸,斂去那不適宜的思緒,對他,笑了笑,“這是何必呢,我自己去就行,倒是勞煩你個大男人往街上跑去一趟。”
“也沒什麽,我隻是去集市上辦點事順路而已。”他如玉的麵龐上,出現少有的紅暈,目光閃爍的望著她,問的小心翼翼,“喜歡嗎?”
如剛步入感情懵懂的少年在向自己心儀的女子表白一般,羞澀不已,卻又期盼不已。
沐清將手覆上衣衫,撫了撫,點點頭輕聲說道:“很喜歡。”
“真的嗎?”他欣喜若狂,眸中閃爍著耀眼的光輝,像孩子一樣拉著沐清的手歡呼雀躍。
沐清從不知道他還會有如此孩子氣的一麵,任由他拉著自己在院中歡奔,良久站定,她捂嘴輕咳了一聲:“好了好了,不過是歡喜兩件衣衫,怎會如此開心?”
上官玨想要伸手攬她入懷,卻沒想她竟後退一步,躲開了他,他的手就那樣抬在半空中,許久不曾落下。
他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麽,卻最終沒能說出來,一股失落的情緒席卷了整個心房,將衣物放進屋內的**,他便轉身離開,臨到門口,他回頭深深望了她一眼,說道:“清兒,我欠你的,這一輩子怕是還不清了,能在最後的日子裏守在你身邊,是我上官玨這一生最大的幸福。”
語氣中帶著某種堅定,他大步踏出院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沐清歎了一口氣,她坐在床邊,拿起一件淡粉色羅裙,眼淚在此時奪眶而出。她跟他終究是回不去從前了,她已是一個孩子的母親,而他亦有了美嬌娘,她跟他如何還能再續前緣?
她起身換下衣衫,走到菱花銅鏡前細細照了照,出乎意料地合身,粉色的羅裙映襯著,為
她那蒼白消瘦的臉頰增添了一絲生氣。她怔怔地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苦笑起來,喃喃自語:“沐清啊沐清,你怎會是個如此禍水?”
無法避免的思緒又充斥著腦海,她隻要一想到戰爭,就會想起樓清淩慘死在她麵前的情景。她無法不自責,若不是她自作主張,將含有軟骨散的酒水給他喝,他又如何能手無縛雞之力,倒在她的麵前,是她害了他……
那個人此刻一定正與大臣們商議,要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損失最少的兵力,將瀾國拿下吧。她不想去想象數日後的那場浩劫,也不敢去想。他的野心她怎會不知曉,那個人從來不會為了一個女子而放棄唾手可得的領土,就算會有這樣一個人,也終究不會是她。
之後的幾日,上官玨時不時會出現,帶些小玩意兒討她的歡喜,每次想要與她關係密切一點,卻總是被她躲開,她知道自己傷了他,可是沒有辦法,她無法如從前那樣心無芥蒂地與他更親熱些,更何況還有赫成。
惶惶不可終日,那一天終歸還是到了,皇甫明帶著幾十萬大軍兵臨城下,器宇軒昂,依舊不可一世。
口信,是赫成送來的,上官玨和上官端早已披上盔甲,誓與瀾國共存亡。那時,她正坐在院中看著這滿院的芬芳,惆悵萬分。而那樣嬌弱美好的女子在她麵前哭得梨花帶雨,縱是鐵石心腸之人,也會有萬般不舍。
“清兒姐姐,求求你,救救王爺。”赫成跪在地上,往昔笑靨如花的臉龐此時已哭花了妝容,隻為那心意堅定的人兒,是啊,皇甫明那樣的野心怎會因為赫成是自己的妹妹就輕易改變,可是就連赫成都沒有辦法救下他們,她去又有何用?
可不需要赫成的懇求,她早已提起裙擺奔向兩軍對峙的戰場,她怎麽會讓他們死在皇甫明的手下,她在賭,就像前兩次那樣,隻是這次不會再有清水以命相救了,她死了才看不到這樣生靈塗炭的場景。
當沐清趕到的時候,上官玨早已被眾多虞軍團團圍住,而皇甫明則將上官端踩在腳底,手中的劍正要落下。
“住手!”
看到那個被砍得奄奄一息卻堅持站立的人兒,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簾。
“你怎會來到這裏?”上官玨掙紮著,他顯然不明白,他們將所有的消息都封鎖住,嚴令不允許告之沐清,她,怎麽會知道?
“你以為不告訴我,我就不會知道嗎?”她哭倒在地,為何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要對她隱瞞?
皇甫明高高在上,看著幾日不見卻越發清瘦的沐清,此時為了別的男人而哭泣,淚水隱隱刺痛他的心窩,那樣的眼淚實在太刺眼,讓他心生妒意。她可以為任何人掉淚,卻獨獨少了他。
“夠了,朕來這裏不是看你們恩愛的!”他冷冷地睥視著地上的人。
“放了他!”雖然沐清知道,皇甫明並不會為了她放過整個瀾國,可是讓上官家兩兄弟死在她的麵前,她做不到。
皇甫明嗤笑,腳下的力又加重一分,說道:“憑什麽?”
“我會跟你回去!”沐清跪在他腳下,伸手撫了撫上官端的臉龐,將他淩亂的發絲別於耳後,輕輕地說。上官端輕笑,想要抹去她美豔麵龐上的淚水,卻始終抬不了手。
皇甫明並未挪開腳,隻是看著她輕柔地俯身將臉貼在上官端的臉上,礙眼極了,他眯起眼睛,冷笑道:“你,朕是一定會帶走的,可他們,朕也不會放過。”
說完他不待沐清再開口,手中的劍一揚,沒入上官端的胸口。
沐清怔怔地看著劍抽出之後不斷流出的鮮血,那鮮紅刺痛了眼睛,她嘴唇顫抖著,上官端的嘴角輕輕揚起,溫柔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臉龐。人之將死,他才發覺當初錯得太離譜,若是知道玨的計劃,他定然會帶著她遠離這塵囂,歸隱田園。
“清兒,從前的一切,對不起……”眸光漸漸黯去。
又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命隕逝在她麵前,她不明白為何皇甫明殺人就如宰雞一般尋常,他的心究竟是什麽做的?怎會如此殘忍?上官端說對不起,可他何錯之有,如果說錯,那他犯的最大的錯就是愛上她,她豈會不知端的心思,那樣隱忍。
她才是這個世界上最該死的人!
“皇甫明,你的目的不過是一統天下,為何要濫殺無辜!”她抹去眼淚,站起身來,直直地看入他的眸中,“你的心,當真如此陰狠?”若上官玨也不能活下來,那她必然要死在他之前!
仿佛看穿她的心思,他抬腿跨過上官端破敗的身軀,上前捏住她的下頜,一字一頓地說:“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瀾國,終將是我皇甫明的囊中之物。他們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清兒,你若是想殉情,朕會用麟兒為你陪葬。”
麟兒,她的麟兒!沐清一個激靈,她如何能放得下?在這個世間,她牽掛的太多,無法就這樣撒手離去,她不能丟下麟兒,不能丟下父母,否則,她願意葬在這個四季如畫的國度。
沐清心如死灰,她不可以妄想這個人能夠放棄現在的身份地位,放掉不利於他的那些人,她無法不恨他:“若這世間隻剩下你一個男子,我也不會選擇跟你在一起,皇甫明,我恨你,恨之入骨。”
她、恨他!
這樣的結果不是早就知曉嗎?為何從她嘴中聽到,依然會痛徹心扉呢。可皇甫明自知不能留下上官端及上官玨,不能給他們卷土重來的機會。倘若今天被殺的是他,那她……他不敢去想,這一切都是空想而已,他要做的是鞏固自己的地位,清除一切對自己不利的餘孽,這樣他才能把她留在身邊。
沐清退後一步,奪過他手中的劍,直奔向那被團團圍的人。眾士兵不敢輕舉妄動,自動讓開一條道路,生怕傷了她分毫,引起皇上的不快。
劍尖直指向上官玨,他低頭看著劍尖直逼自己胸口,不明所以,抬頭看向那痛苦和溫柔交雜著的清澈眼眸。
“玨,對不起,若是救不了你,就讓我親手殺了你吧。”沐清難掩心頭的苦楚,淒然一笑,握著劍的手顫顫發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