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玨了然,微笑,眸中漾著釋然:“死在你的手裏,我心甘情願,清兒,如有來生,我定不會將你拱手讓人。”

沐清緊抿嘴唇,壓抑著快要湧出的淚水。一切為時已晚,當生離死別之時,她才發覺,原來自己以前曾有過的惱恨,不過是過眼雲煙,早已經無所謂了。

上官玨卸下自己的盔甲,張開雙手,偉岸的身軀向前逼近一步,沐清的手顫抖著,劍終究沒能堅持住,而是向下插入了泥土中。她,是否還對他有情,才下不了手?他不明,隻見她奔向前,投入他的懷中,輕按著他的心房。

“再見了,上官玨。”她輕輕地說,然後推開他,抹了抹眼淚,拔起劍帶著決絕的意味刺入了他的胸口,旋即轉身,她不曾看見上官玨眼中的那一抹溫柔,更不曾看到皇甫明難言的意味。

隨著上官玨轟然倒地,隻聽見一聲尖叫,從人群外衝進一個鵝黃色的身影,撲倒在他身上,是赫成……

赫成看到躺在血泊中的上官玨,原本水眸中盈滿的淚水逐漸消失殆盡,她抵著上官玨的額頭,喃喃細語,誰都聽不清,爾後她直起身,仇恨的目光看向沐清。

“王爺那麽愛你,你竟然殺了他!”她咬牙切齒,對之恨入骨髓,她不明白,沐清怎會舍得親手把劍刺入王爺的胸口。

她抽出插在上官玨胸口的劍向沐清砍去,沐清閃身躲開她的攻擊,伸手擒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到身前:“赫成,你可知,這並非我願。”

赫成笑得淒涼,轉過頭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非她所願?她怎麽能在殺了那個愛她如心一般存在的男人之後,還說得如此雲淡風輕?然而赫成又怎會明白她心中的痛,那個男人是她曾經愛過的啊。

沐清輕輕放下赫成的手臂,轉身,淡淡地說道:“赫成妹妹,好生安葬他們。”提腿向前走去。

赫成冷笑出聲:“好生安葬?你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

話音剛落,就見那鵝黃色的身影如同一支離弦之箭直撲向沐清。可縱使她再快,也快不過皇甫明精心訓練的士兵。察覺到她威脅到了沐清的安全,士兵們一擁而上,刀刀斃命,全然不顧她曾是那麽高高在上的赫成公主,或者,她這樣的公主,在皇甫明的眼中不過也隻是一枚棋子而已,可有可無,一如她。

沐清並未轉身,然而濃重的血腥味從身後直逼她的鼻尖,她的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疼痛,身後那一抹鵝黃早已被鮮血染滿,不負往日的明豔。

赫成,你為何要這麽傻?赫成,如若有來生,勿入帝王家!

她昂首挺胸,早已沒有淚水的雙眸正視前方,她走到皇甫明的身邊,彎起嘴角,笑靨清冷,帶著幾分譏諷的意味:“恭喜你,你贏了。”

皇甫明有一刻愣怔,這一切不正是他夢寐以求的嗎?怎麽心裏卻有了些許失落,爾後慢慢擴散,越來越大,充斥周身。三分的天下終於統一,為何他的心底卻有一個小小的聲

音在不斷重複:皇甫明,你輸了……

望向站在身旁的她,他忽然有一種感覺,比三年前更加強烈,她麵帶笑容,卻仿佛伸手不可觸及,離他越來越遠,終會消失不見。

接近寒冬時分的金陵,依然花開滿地,處處洋溢著祥和,可再美的景色進入沐清的眼簾也不過是滿目的瘡痍。

群龍無首,不成比例的士兵數量,殘敗的瀾國士兵顯然是在以卵擊石,為了保護家園,一遍又一遍衝向虞軍。在皇甫明的示意下,號角吹奏,虞軍依舊在廝殺。

沐清早已木然,她已經聽不見那振奮軍心的號角聲,亦看不到滿眼的鮮紅。輕輕拂過的微風搖曳著一地的冷清,哀嚎遍野,血流成河,這一切熟悉的場景,恍如昨日。

她漠然掃視四周,仿佛想在那一堆屍體中尋找一個熟悉的身影,清淩,那與清水有著相同模樣的男人,那個她親手害死的男人,是否也在眼前這一片屍橫遍野中注視著她。她不願看到戰爭,看到生靈塗炭,可這世事卻總不盡如人意。看盡了世態悲涼,在乎的人一個一個在眼前死去,早已麻木,她想,若是自己早在康王府就死去,就不用這樣一次次痛徹心扉。

清水,若是你還在該有多好,我們一家三口隱居在那深山之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問世事,多好,可是……一切都不複存在。

轉身離開,她不再看皇甫明一眼。

帝都的雪來得比往年要早一些,一夜間便白了大地,許是在哀歎那逝去的人兒。

沐清站在院內,看著漫天飛舞的雪花,片片點點,像潔白的梨花。她伸出手,偶有幾片落在掌心。

雪天,她遏製不住思念清水的心,還有珠兒,為了救她死在雪山上的珠兒,小七嘰嘰喳喳在耳邊喧鬧,她一句都未曾聽得進去,直到小七惱怒地一跺腳,跑進了屋內,那性子像極了珠兒。她搖頭苦笑,明明她這樣不祥的人是最該死的,卻始終沒有能入得了黃泉。

清水,你許我來世,可若是來生,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那又是怎樣讓人心痛的光景。清水,我可不可以放棄一切去找你?

上官端那樣溫潤清冷的男子,最後竟會死得那麽屈辱,想必一定不甘心吧,可是又能怎樣,皇甫明下手怎會留他活口?不知上官玨此時會是什麽樣,她的小動作但願皇甫明沒有看見,她曾有過想要上官玨死的念頭,可當真麵對他必須死的時候,她又滿心不忍,是對他餘情未了,還是……愧疚?

身後傳來窸窣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思緒,隨後一件貂裘披在她的身上。

“天涼,回屋吧。”關切的聲音低沉清冷,卻能聽得出裏麵暗藏的濃濃的擔心。

沐清淒然一笑,沒有理會他,仍然抬頭望著天空中洋洋灑灑飛落的雪花,她不需要他的關心,不要他的擔心,他所有的關切在她看來都那麽虛假。

“還在怨我?”

聽見他再一次用了“我”這個字,她黛眉輕蹙

。沒錯,她怨他,怨慕容林,怨上官玨,怨樓清淩。如果不是慕容林強娶她為妻,她不會認識上官玨,不會因為玨,撩動一顆芳心而將自己置於世人麵前,不會卷入這三國的紛爭,清水不會為了救她耗盡生命,清淩和端又怎會被他所殺!如果他們不是那麽有野心,她又何必周旋於他們之間,以至於把自己的心都遺落了。

她怨這怨那怨天尤人,可她最怨的還是自己,如果沒有她,他們不會有那麽多的顧忌,如果沒有她,又怎會死那麽多人。功過豈能相抵,她救了一城池的百姓,遠遠抵不了親手將他們心愛的王推上斷頭台的過錯。他們那樣高高在上,怎能死得如此卑微。

“如今三國統一,我這枚棋子已經失去該有的用途,為什麽還要把我帶回來?”沐清不答反問道。

他心一緊,一股難言的痛楚溢滿心房,從身後緊緊摟住她,貼上她的臉龐,說:“你不是棋子,我不想的,不想的……”

“哦?”她嗤笑,奚落道,“我一直以為自己是一枚棋子,你用來統一三國的棋子,為了江山,你可以將我拱手讓人,我是什麽?”

她的聲聲質問,像一把把尖銳而鋒利的刀,刺得他體無完膚,他無法回答,隻是束縛得更緊,那生怕失去的緊致,讓看到的人都為之動容。

可是沐清看不到,她隻知道她穿越過來的每一天都活在勾心鬥角,被愛人出賣之中。不,除去有清水的那些日子,那樣高高在上卻沒有侵略野心的男人給了她來到這個世界最美好的回憶。

為何這個時候越發地想清水了呢?是他恬淡的心性,是他不顧一切的付出,讓她對他始終念念不忘嗎?她還記得雪山之上,尋到那一抹紅色身影時的欣喜若狂。清水,你如今又在何處,你可知清兒想你,撕心裂肺。

身後的這個男人收緊雙臂,溫柔得讓她有一絲恍惚,心底泛起的刺痛卻無法抑製,她捂住胸口,呻吟出聲。

察覺到她的痛苦,他立刻放開她,陡然失去溫暖,寒氣侵入,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不再征求她的意見,他將她打橫抱起,走進屋內。

取暖用的火爐早已燒得火旺,屋內一片暖洋洋。

如同抱著易碎的瑰寶,他把她輕輕放在**,自己卻坐在床邊,看著她兩眼無神的望向天花板。久久不曾言語,他歎了一口氣,將頭靠在她的胸前。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會有人來帶我走,你會放我離開嗎?”她靜靜地說,殊不知從胸腔裏發出來的聲音,震得他肝腸寸斷。她竟半點情分都沒有,從來隻想逃離他的身邊麽?

埋頭進她的頸窩,他悶聲說道:“你別想逃離。”

她低笑出聲,笑聲越來越大,他直起身,不可思議地看她笑得毫無形象,卻沒有遺漏她眼角劃過一滴晶瑩的淚,伸手勾掉那顆淚珠,心痛得無以複加,可他不會讓她離開自己,如今他是這天底下最大的王,他會寵她愛她,直到有一天她對自己敞開心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