餃子有韭菜豬肉餡和玉米白菜餡,是上個周末夏陽爸媽過來一起包的,還做了一大桌子菜,每一道都是按戚雲蘇口味做的。

夏陽爸媽脾氣好人也熱情,就連戚雲蘇不太會和長輩交談總是冷冷的狀態也被感染了不少,聊時事還是聊最近熱播的劇都能接上一兩句。

飯後夏陽去值班,是戚雲蘇開車送他們回去的,那天他送夏陽爸媽到家後,忘了拿放在後備箱給老人家買的補品,折回去送上樓時在屋外聽到夏陽爸媽的對話。

“唉,要是女孩子,我們現在都能抱上孫子了。”

“人家的小日子過得多滋潤,你操什麽閑心。”

“算了算了,前天體檢碰上寧寧我就應該馬上繞道走,不該抓著人聊天。一見到寧寧我就難過,當初他倆好好的怎麽說分就分……”

“可能陽陽命裏有這一劫,注定是要和男人過日子的……”

戚雲蘇後來沒有把東西送進門。

再後來,他冷靜地想,自己作為年長者在這一段感情裏確實不夠理智,沒有做到正確的引導,沉浸式的愛欲,滿足了身心的愉悅,卻忽略了可能會對夏陽造成的影響。

他想,夏陽年輕,容易情迷理所當然,不需要多愛多喜歡的,隻不過是一時意亂,而和同性戀愛在將來兩個人如果分開了,必定會給夏陽的生活覆上陰影。

好像就是那幾天開始,戚雲蘇有意無意回避夏陽,知道夏陽和冉寧晚餐的時候,他也認為該給他們獨處的機會。

做足了心理準備要和夏陽談一談,結果當天晚上話還沒說幾句,就被夏陽弄上床,弄到開不了口。

再醒來,記憶就亂了。

現在,戚雲蘇那盤餃子沒怎麽動,一直在整理自己的記憶,可越整理就越亂。

桌子下,夏陽踩著他的腳背,腳趾頭不停地撓,讓戚雲蘇的腦子更亂。

一抬頭入眼就是夏陽光著膀子,散著荷爾蒙……更更亂了。

戚雲蘇咳了一聲,踢開夏陽的腳,說:“去穿衣服。”

“我不冷。”夏陽坐在對麵,夾了個餃子蘸上醬送到戚雲蘇嘴邊,“趕緊吃,吃完洗澡,我明天還早班。”

戚雲蘇移開臉遠離夏陽夾過來的餃子,低下頭,眼睛沒敢往夏陽身上放。

但一拿起筷子,麵前的盤子就被夏陽端走,夏陽動作明顯,是要喂他。

“我……”戚雲蘇想說他不吃了,剛一張口,夏陽就開始撒嬌伴著撒潑的氣勢,強勢要喂人。

戚雲蘇看得發愣,眨巴著眼張嘴吃下餃子,一吃下,人就不對了。

夏陽的餃子蘸醬喜歡放蒜放醋,戚雲蘇隻蘸不喜歡蒜,他的飲食習慣裏身子餃子也不喜歡有蘸醬的,非常不喜歡,而現在滿嘴都是醋和蒜的味道。

“驚不驚喜!”夏陽拍手大笑,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往後退幾步,“意不意外!有沒有瞬間醒腦!”

嘴巴裏的東西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戚雲蘇手上筷子往桌上一拍,看向夏陽。

“我錯了我錯了。”夏陽秒慫,端過去盤子讓戚雲蘇吐出來,遞上一杯水侯著。

不過夏陽滿臉掛笑,是成功整到人的愉快。

戚雲蘇沒有把餃子吐出來,吃了,然後灌了兩杯水。臉上沒什麽表情,心裏在想……夏陽很開心。

想……

為什麽在夢裏的夏陽都能如此鮮活。

戚雲蘇沒多少戀愛經曆,三十歲之前的人生被釘在條框裏隻能按部就班,成績要第一,西裝要平整。

三十歲之後認識了夏陽,歲數已經不小卻常常像這樣在夏陽麵前無措起來。

無措的,悸動的,情緒再不能自控。

以前看著夏陽和冉寧戀愛,為他失意,因他酸澀。

現在,到底是亂掉的記憶,是重置的人生,或者幻象,戚雲蘇分不清楚。

都分不清楚了,還是會著迷,忍不住多看一眼,接吻的時候心跳瘋狂加速,肌膚觸碰的時候仿佛血管裏有成千上萬的小人在跳躍。

標題:9、有點懸?

概要:××的世界

夏陽初次經曆用的安全套是戚雲蘇開車送他去買的。

夏陽和冉寧交往兩年周年的時候,他們計劃一起休假去東南亞旅遊,剛一開始做攻略夏陽興奮得跟個春遊前小學生似的,慢慢的,到了訂酒店那一步,他就不行了。

他和冉寧都是輪班倒的工作,每周見麵的時間不多,也可能是少那一條筋,戀愛談下來,吵嘴互損常有,膩歪講情話反而很少,去旅遊的初衷也隻是因為年假不休白不休。

當時夏陽拎著宵夜找上戚雲蘇家,扭扭捏捏問人‘那方麵’的知識。

那天戚雲蘇差點壓不住脾氣把夏陽轟走,不過後來也隻是就著夏陽帶來的烤串喝了一整瓶紅酒。

至於‘那方麵’的實際知識戚雲蘇雖然沒有,但他生物課能拿滿分,也沒那麽缺心眼,基本常識該知道的都知道,講了能講出口的,第二天捎上夏陽去買安全套。

戚雲蘇知道,夏陽和冉寧在那一趟旅遊回來之後關係更好了,偶爾會在對方的住處過夜,像尋常小情侶一樣,從戀愛發展到談婚論嫁。

所以戚雲蘇也知道,現在一定隻是個荒誕的世界。

額頭死死地抵在緊握的拳頭上,腹部貼在洗漱台因為不斷摩擦和碰撞漸漸顯出淤色,浴巾早掉了。

戚雲蘇很想捂住耳朵,不想聽到自己惡心的□□,也不想因為夏陽的喘息而情緒不斷高漲,可是做不到。

心髒隨著身體在墜落,知覺癱軟成水,腰上的雙手想丟進水麵的石子,掠過水麵,激起水花,沉落水中。

戚雲蘇是絕望的,為自己的沉迷絕望。

顫抖著,身體被轉了麵,感受到身上手掌的摩挲,戚雲蘇仍然緊閉眼睛,想屏蔽夏陽的聲音。

夏陽說:“你看看我,不要生氣了,我是真的,愛你也是真的。”

而後身子一輕,他被夏陽裹了條浴巾抱出浴室。

“放我下來!”戚雲蘇睜開眼睛要跳下,但他動不得。

離開浴室進房間的一路,夏陽隨手開了所有的燈,躺到床的那一刻,周圍明亮如白日。

燈光晃晃紮進戚雲蘇的眼球,他不閉眼了,隻略過夏陽,直視天花板。

“你為什麽就不信我的話!”夏陽有些氣急敗壞,“你真的不能再出事……”

聲音斷在哭腔裏,淚漬滴在戚雲蘇臉上。

戚雲蘇看向夏陽的臉,怔了很久。

夏陽哭了,但他不想承認,就罵了聲:“操”。

吼得激動,口水都往戚雲蘇臉上噴,夏陽瞬間卸下所有的急躁,伸手給戚雲蘇抹掉臉上水痕,嗬嗬笑了起來,吸著鼻子說:“你繼續這樣,先瘋掉的人是我好不好。”

兩人目光交纏,卻無聲。

清晨醒來,戚雲蘇被夏陽圈得很緊,脖子一動,腦袋就要撞上夏陽的下巴。

夏陽在打遊戲,正激動著,手機是靜音的,他嘴裏碎碎念也是。

戚雲蘇想掙開人下床,還沒動兩下,就聽見夏陽說:“寶貝你別蹭我,隻剩一顆子彈了,我不能輸,現在沒空辦你。”

戚雲蘇平常比較端,不允許自己做出翻白眼這樣的表情,但確實想翻白眼。

沉了一口氣,徹底掙開夏陽,坐到床沿上,揉著腰,適應這個清晨第一眼,和不斷在刷新的記憶。

夏陽每天嚷嚷的遊戲段位;定期送車過去保養的4S店地址;冰箱門上貼的今年夏天旅遊時拍的照片;小區對街的咖啡館發來的會員跨年活動;公司年末對外包生產線的考察行程……

一切都很真實,有條不紊的,就好像多想一想就會產生是自己太神經質的錯覺。

周末的時候,戚雲蘇約見了以前住院時給他診治過的心理醫生。

醫生姓常,已經退休幾年了,因為是私人的見麵,所以碰上麵後戚雲蘇先道了歉,也沒有開門見山直說自己的事,隻和常醫生聊她的退休生活,常醫生也很高興向戚雲蘇展示她和丈夫旅遊的近照。

一壺咖啡見底,常醫生才略感欣慰地說:“來之前我還在擔心你的狀態,看來真的隻是請我這個老人家吃下午茶?”

戚雲蘇臉上的笑意不著痕跡地收了些,他說:“其實有事的。”

“感情問題?”

“物理問題。”戚雲蘇說,“您能不能告訴我,這裏是一個真實的世界嗎?”

常醫生反問:“你認為這裏不是真實的世界?”

戚雲蘇點頭,然後向常醫生坦白自己混亂的記憶。

小巷的社區咖啡館周末會比其它時間熱鬧很多,門上的風鈴斷斷續續的響,店內放著聽起來很慵懶的爵士小調,周邊的聊天聲雜卻不鬧,搭配在蛋糕上用來裝飾的薄荷慢慢蔫了。

每一處的細節都能映入眼底、傳進耳中,都在告訴戚雲蘇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他在自認為應該已經表述清楚了之後,還補充道:“在您的專業領域裏,我這樣的情況是不是神經衰弱,或者精神失常?”

“我的專業裏,我不能輕易就給你定一個病因,”常醫生很和藹,可能是環境的影響,也可能是她的專業,一直都保持著聊天狀態,“所以小夏認為你把噩夢混淆?”

“但我不認為是噩夢。”戚雲蘇說。

常醫生笑了笑:“那麽你怎麽想的,你要離開這個你認為虛假的世界,還是留下來?”

“您會給我什麽建議?”戚雲蘇抬了抬視線,看了一眼前麵大門上的風鈴,他沒有等常醫生的解答,自己接下了話:“您是不是會說,我在感情中欠缺自信,對現階段安定的生活患得患失,才造成記憶偏差。因為我認定自己已經離世,時間又剛好是在和夏陽確定關係之前,似乎是精神上想抹掉和夏陽一起生活的這兩年,所以一切都隻是我想太多?”

常醫生的神色漸漸脫離她的專業,露出了驚訝。

戚雲蘇又說:“我確實會在感情上患得患失,但患得患失的解決辦法是,我可以調整心態可以提升自己,也可以跟夏陽談……在這個世界裏,我似乎嚐試過跟夏陽好好談一談,如果他和跟我一起是開心的,他願意跟我在一起,我就願意給他全部。”

“你的條理很清楚。”常醫生說。

“常醫生,您是不是有一條狗,白色的博美犬,您還會給她紅色塗指甲油。”戚雲蘇突然轉移話題。

而常醫生看了一眼桌上的手機:“是去年我女兒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剛剛我給你看了照片嗎?”

“沒有。”戚雲蘇說,“我遇到過您在附近遛狗。”

“是嗎?”常醫生問,“那應該是帶狗狗去洗澡,我經常去的寵物店就在前麵不遠,當時怎麽沒有叫我一聲?”

因為那或許是在另外的世界?

戚雲蘇直到現在才明白過來,為什麽考慮要找心理醫生的時候腦袋裏會跳出常醫生的聯係方式,為什麽很多年沒有聯係過的人卻會記得她的手機號。

在戚雲蘇的某一段記憶裏,被混淆不清的現實噩夢桎梏的這個當下,他在附近偶遇了常醫生。

那天下著小雨,戚雲蘇下班途中遇到常醫生在街邊打不到車,上前打了招呼也順便送了常醫生回家,後來的周末約見常醫生,在這家咖啡館裏,在這個時間和場景裏。

接著,隔壁桌在拍照的女生不小心調到手機閃光燈,光暈閃了一下,女生滿臉歉意地說不好意思;店家端來一壺用新豆子衝的咖啡請幾桌喜歡黑咖啡的客人嚐試;店內音樂響起了一首戚雲蘇喜歡的歌;風鈴響了一聲;推門進來的人夏陽,不太高興的夏陽。

“……我經常去的寵物店就在前麵不遠,當時怎麽沒有叫我一聲?”

常醫生端著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咖啡冷了,有些澀口,她隻抿了一小口,皺著眉放下杯子,杯子還沒放穩就被突然的閃光燈照到眼睛,差點把杯子摔了。

“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隔壁桌的人立馬道歉。

“沒事,沒摔了杯子就好。”常醫生喝了口水,才又問戚雲蘇:“剛剛說到哪了?”

戚雲蘇說:“我之前有一次上班路上應該遇到過您,當時還以為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