遆重合見他的狀況和自己差不多,五十步笑百步,好不到哪裏去,因此哼了一聲,不想多做理會。

蒲景年道:“其實我也覺得我是一個謫仙,因為意外流落人間。”

遆重合忍不住道:“我說的是真的。”

蒲景年睥睨著他:“嘁,就你這樣還仙君?哈,那我還是天王老子呢!”

遆重合氣道:“我本來就是仙君,到源仙君!”

“聽都沒聽過,估計信徒也沒有幾個吧。”蒲景年不屑道。

“那你呢,你倒是說說,你是從哪個山溝溝裏爬出來的?”遆重合不服氣道。

“我?說出來嚇死你,我可是從青裳山走出來的。”蒲景年滿臉驕傲道。

“青腸山?嗬,遇到你,我的腸子還真的悔青了。”遆重合嘲諷道。

聽出遆重合話裏的奚落,蒲景年連忙反駁:“什麽青腸,是霓裳的裳,你個沒文化的神棍!”

“這兩個還不是一樣的讀音!你個無名的山旮旯裏出來的鄉巴佬!”遆重合不甘示弱,跟著罵道。

“行了,你們別吵了。”安靜許久的蒲和衣很是無奈,發聲說。

遆重合望了眼蒲和衣,明明是平淡無奇的相貌,甚至有點不及天上的那些仙女,可是乍一看見她,心裏就湧起一抹奇異的感覺,不知為何,感覺好像曾與她相識,可他很確定他們這是第一次見麵。

寂靜了片刻,蒲景年又管不住自己的嘴,轉頭問遆重合:“你說你是到源仙君,有證據嗎?”

“什麽證據?”遆重合收回了看蒲和衣的視線,瞅著蒲景年。

“像鹽商有鹽鐵券,我上朝取應的有浮票,你有什麽?”蒲景年見遆重合茫然的樣子,補充了句,“比如說仙君證什麽的。”

“我就一個如假包換的仙君,哪來的什麽仙君證,我們天庭從來沒有這東西!”

“吵什麽吵!”有兩個幹完活的山賊過來,許是今天撿了大量財物,變得財大氣粗了,走路都是大闊步,耀武揚威,神氣十足。

“你們這些臭土匪,快放開我!”遆重合怒火中燒,看見他們這樣子就來氣。

那兩個山賊麵露鄙夷之色,對遆重合一通打量,“你個大白臉,才給你說話的機會就呱呱呱叫個不停,真是比山下的雞還會打鳴,再多說一句當心老子把你舌頭割下來!”

遆重合一向被仙僚們追捧,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當下怒火蹭蹭蹭往上冒,燒出的氣就差把木樁給點著了。

那兩個山賊管不著,背過身就走。

遆重合猶自叫道:“你們再不放了我,休怪我不客氣!”

蒲景年漫不經心道:“你想什麽呢,他們好不容易抓住了你,怎麽會放。連我都知道的道理,你還不曉得,說那麽多廢話。”

遆重合咬咬牙,等他逃脫了,一定要去找當地的城隍廟,搬救兵治一治這幫無法無天、目無仙長的土匪!

但他轉頭,見蒲景年一點也不著急的樣子,心生疑竇,道:“你看上去好像一點也不緊張,莫不是有什麽逃脫之法?”

蒲景年答道:“是啊。”

遆重合心裏升起了一絲希望:“是什麽法子?”

蒲景年說:“還沒想出來。”

遆重合簡直想給蒲景年一錘子。

然而此時,沉默許久的蒲和衣突然說話了:“我想到辦法出去了。”

蒲景年眼前一亮,而遆重合轉過頭來,半信半疑地看著蒲和衣。

到了用飯的時間,山賊們都去後房食用晚膳,張老三挑了兩個看起來傻不愣登的小嘍囉,讓他們看守著:“仔細看牢了,可別讓這三隻肥羊給跑了。”然而自己去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了。

“是是。”那兩人點頭哈腰,等所有山賊都離開,隻剩下他倆了,才垂著腦袋,唉聲歎氣。

蒲和衣眼珠轉了轉,清澈的眸光閃過一絲狡黠。

一個獨眼的站了半天,有些累了,索性蹲在地上直歎氣:“一個個都出去吃花酒了,就留下咱們倆,這三人也都捆得結實,想跑也跑不了,依我說,也不用人看著,我們自己去吃好吃,反正他們也插翅難逃。”

“可當家的吩咐了,人沒回來,我們得一直看下去。”另一個長了齙牙的為難道。

獨眼山賊眼珠滴溜溜轉了下,跑到行李堆前,翻找著什麽。另一個齙牙山賊隻得跟過來,道:“你這是作甚?”

獨眼山賊東翻西找,說:“這還用問,當然是趁他們沒人了,趕緊把值錢的先藏起來,要不然等他們吃飽喝足來分財產了,哪兒還有我們的份!”

“對哦!”齙牙山賊眼前一亮,可眉宇又緊鎖起來,“可這樣不太好吧,大當家不是說了等吃完晚飯再分,萬一被他知道……”

獨眼山賊暗罵那人不爭氣,瞪著他道:“你不說,我不說,這事兒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當家怎麽會知道?而且等到了大家一起分時,還會有我倆的份嗎?當初搶劫時,大當家的不可能把每一樣事物都記得清清楚楚,我們提前順走一兩件他會發現嗎?”

“有道理,還是你聰明!”齙牙山賊豎起大拇指,貪心一動,也在旁邊彎下腰翻尋自己認為值錢的貨物,“我也趕緊挑上一兩件。”

兩人翻來翻去,全然不把被綁在木樁上的人放在眼裏,蒲景年忍不住出聲道:“我說,你們這樣也太放肆了吧?也不怕我們說出去。”

話音一落,一把寒光閃閃的刀子刺到了蒲景年的麵前,嚇得蒲景年頭發根根豎起。獨眼山賊持著刀,麵色陰寒,沙啞的聲音帶了脅迫味:“你要是敢吐出一個字,我就割了你的舌頭。待會兒動手太遲,要不我現在就開刀?”

“別啊!”蒲景年汗涔涔,“我不會說的,我不會說的!”

獨眼山賊冷哼一聲,放下鋼刀往回走,繼續翻找東西。

蒲景年劫後餘生地舒了口氣,耳畔卻傳來一聲嗤笑:“膿包。”

蒲景年惱羞成怒,對遆重合道:“你罵誰呢!你還不是一樣被綁在這裏,任人擺布!”

遆重合冷笑道:“要不是我法力被封印了,區區麻繩哪裏困得住我。我是笑,你剛才還挺有膽氣,別人一拿刀子你就害怕了。”

蒲景年一哼:“什麽法力,說的跟真的一樣。你剛才又不是沒看見,那可是刀子,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的刀子,會出人命的!我這麽愛說話的人,可不想自己的舌頭離家出走。”

遆重合不欲再跟蒲景年多話,目光看向了蒲和衣,隻見她的視線一直落在那倆山賊上。

獨眼山賊正拆開一個包袱,蒲景年急道:“那是我的浮票,趕考要用的!”

獨眼山賊不耐煩道:“你人都在這了,還想著出去趕考?就這玩意兒,給老子擦屎尿都嫌粗糙了!哼,沒用的東西!”他將浮票棄若敝屣,渾不在意地將東西翻得一團亂,最後瞧中一個雕刻了金魚荷花的黃銅筆洗,形如大碗,黃燦燦,兩眼直發光,戴在頭上說:“呀,這可是值錢的寶貝!”

蒲景年嘴角抽搐:“那是筆洗,用來放筆的,不是帽子!”沒文化,真是太可怕了。

齙牙山賊扭頭一看,隻見獨眼山賊頭上的筆洗黃光閃閃,當真看似是一件價值不菲的寶物,連忙撲上來:“其他的東西你都拿去,這個給我!”

“誒你這小子忘恩負義,敢跟老子搶!”獨眼山賊被翻倒在地,片刻後,又反過來扣住乙,二人你爭我搶,手死死抓著筆洗的邊緣,誰也不肯撒手。

蒲景年嘟囔道:“浮票一張進考場,足以決定多少人的前程,他們當成垃圾似的丟棄;而一個銅做的筆洗,他們卻當做是寶貝,真是膚淺。”

蒲和衣將剛才一切都看在眼裏,此時見機會不好錯過,當即朗聲說道:“我說兩位,你們這樣搶下去不是辦法,誰也不服誰,要是等那些人吃完酒回來了,估計這好東西也到不了你們手裏。”

這兩人一看就是在土匪窩裏不怎麽受待見的小嘍囉,不然也不至於別人都喝酒去了還留他倆人看守,擔著這苦差事。

齙牙山賊點頭,抓著筆洗不撒手:“沒錯,這寶貝要是被大當家的看見了,肯定第一個被搶去。”

獨眼山賊沉默不語,抓著筆洗的手依舊死死不放。

蒲和衣笑了笑:“我倒是有一個主意,你們可以讓我射出一支箭,誰先把箭搶回來,這東西就歸誰。另外兩位作為證人,到時贏的人拿到東西了,輸的人不許抵賴。公平競爭,各憑本事。”她看山寨裏有不少刀劍器械,甚至還有弓箭,因此有了主意。

齙牙山賊心裏有些動搖,說:“聽上去有幾分道理,我們要不……”

獨眼山賊沉吟片刻,罵道:“你當老子傻?讓你射箭,豈不是要給你鬆綁?我們幹嘛不自己射!萬一你跑了,我們還怎麽向大當家的交代?”

蒲和衣淡淡一笑:“這位大哥可冤枉我了,我是真的看不下你們兩人為了身外之物而爭奪,才好心提出的建議。先不說鬆不鬆綁的問題,光是射箭,難道還能一人射了箭,再丟下弓和另一人把箭搶回來嗎?這多多少少,還是會慢上一點。再說了,我不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這山寨這麽大,走個路都能迷路,我就算逃跑了,又能逃去哪?”

獨眼山賊思考片刻,覺得蒲和衣說的有點道理,而她又沒有逃脫的可能,說:“好吧!姑且信你一回。我們先放你出來,你們另外兩個人作證,誰先搶到箭了,這東西就歸誰,到時可不許耍賴。”

蒲景年連忙配合道:“好說,好說,我和這位兄台看著呢。”

遆重合哼了一聲,目光冰冷,他倒要看看那人要搞什麽花樣。

齙牙山賊跑去給蒲和衣鬆綁,同時用目光上下打量了她,有些懷疑道:“你這小身板,真的能射箭嗎?”

蒲和衣活動了筋骨,一聽這話,扭頭笑著說:“這位大哥,你可不能以貌取人啊,誰說會射箭的就一定不能是我這樣的小身板了?”

“行了!別耍嘴工夫了,快點射箭定勝負!”獨眼山賊迫不及待想要得到寶物,朝蒲和衣丟過來一把弓箭。

蒲和衣接在手中,拉了拉,還算趁手,便說:“這地方太狹窄,我把箭射到外麵去吧。”

齙牙山賊叫道:“不成!我們都到外麵去了,萬一你跑了怎麽辦?”

蒲和衣有些無奈道:“大哥,我人單力薄,這兒還有兩個人,沒有刀具怎麽割開繩索?更何況,你們取箭不過一時半會兒,很快就回來,我哪有工夫逃跑?我就老老實實待在這兒,哪也不去,等你們取箭歸來。”

“量你也不敢逃走,”獨眼山賊有點不耐煩了,催促說,“快點放箭!”

“好嘞!”蒲和衣目光一閃,搭箭上弦,拉弓如滿月,風聲獵獵,隻聽得“嗖”的一聲,那支箭猶如墜落的流星,眨眼之間就衝出門口,不見了蹤影。

便是山寨裏最善射箭的張老三,想來也未必能射的這麽遠,兩個山賊都愣在當場。

“快去追啊!”蒲和衣在旁說道。

那兩人反應過來,都想著自己先爭到第一,因此緊忙拚命衝出門。

山寨裏徹底安靜下來,遆重合趁機大聲說:“快給我鬆綁!”

蒲景年道:“你急什麽!沒拿刀具,這繩子還割不開呢!”

蒲和衣說:“別急。”她找來一把劍,利落地劈開了繩索。

蒲景年一掙,繩子掉落在地。蒲和衣又去給遆重合鬆綁,遆重合得到自由,大步就朝門口走去。

然而,大開的門口外走來一群黑壓壓的人,吃好了飯的山賊們有說有笑地走了進來。在與裏麵的三人目光對上的那一刻,所以人的表情都凝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