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申、莫、瑾

申莫瑾的拳頭開始發緊,腦袋昏眩。舒孽訫鉞他每抱著一個希望,心底就誇大成功的可能性,對自己精神的支柱也好,是對喬思的信心也罷。可時日將至,渲染著火熱的心逐寸逐寸泛涼,為這老早前已知道是不爭的事實悲痛地哀悼。

他低頭,久久,久得連範至高都擔憂的時候,才又複伸出手。

這一次交握,冰寒三尺的冷貫徹全身。不想他眼裏又燃起另一輪希望,絕望中逢生的烈火因旺盛而清晰。

“別是英國瑞士,歐美其他國家我們都試試吧。”

範至高猶豫著說:“不是我不想。隻是你也了解根本不是地方的問題。”

“誰知道呢?”申莫瑾反應強烈地否認,“再渺茫也是希望。隻要那一天未到,就還有努力的空間!”

“我盡力。不過這一次,我給你的把握,隻能是這個。”說完那拇指與食指抬起,彎曲地交連,在空中刻畫出零的手勢。

申莫瑾盡量忽視範至高眼裏一抹深沉的不確定,沉聲:“謝謝。”

可這邊說完,老麥突然手提著手機,風風火火地趕來,臉色冷無法形容。

“申總……A市醫院的電話。說喬小姐的病嚴重了,可能,可能……”

“……”

“馬上啟程回國。”

申莫瑾的拳頭鬆了鬆,又複緊握,聽似冷靜的嗓音逐一出現崩潰的裂痕。

“可我們剛到……”老麥茫然地喃喃自語,申莫瑾卻置若罔聞地向範至高稍稍一鞠躬,說:“對不住了範先生,讓您白跑一趟。”

範至高想著那女孩的機靈小臉,隻能感慨紅顏薄命。他客氣地搖頭,緩和的語氣撫慰:“沒事,我了解。”

“死亡”兩個字對申莫瑾從來就不陌生。

距離上一次震動魂魄的恐懼,已經是二十年的光陰。他發現自己不止心是懸著的,眼神無焦距,某些良久以來建立起的冷靜和瞬間破功。飛機上,老麥坐在他右座上的位置,唯恐地觀察著他疲憊得陷下去的眼窩,不由也為他難過。

這三天,老麥陪著他四處奔波,能去的國家都去了,能尋的希望也都豁出去了。可到頭來終究是一場空。

他見過喬思不過幾次,記憶裏申莫瑾對她淡如開水,沒什麽值得一提。

可才隔多久,見他像死裏求生的人一樣,為的隻是一個渺茫得幾不可見的希望。這態度顛覆的變化,老麥猜想事情的天秤已經全然顛倒。

一路到醫院,申莫瑾都不曾閉上眼睛。

三天加起來多少個小時未入眠,現在卻不足以造成疲憊。這幾天於他而言恍若一世紀,這樣持久的戰爭,原來也會累。

申莫瑾心灰意冷地看向窗外,將不停顫抖的指腹收入口袋……

原來在乎一個人,這麽累。

A市醫院,人仰馬翻!

尤其喬思住的VIP樓層,醫護人員動作匆忙,神態緊張,主治醫生卷著狂風而來……

剛踏入樓層的申莫瑾即刻與一男護士正麵碰撞,他臉色已然崩潰,拉著男護士聲音撕裂般的沙啞:

“怎麽了?喬思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

男護士愣愣地抽出自己的手臂,說:“申先生,您還是跟主治醫生說吧。”

話落,不等申莫瑾繼續發表,VIP病房處探出個頭來,嘶聲叫:

“誰是家屬?誰是家屬?”

循著聲音望去,蘇曉曉、景西恬正緊張地來回踱步。申莫瑾以龍卷風的速度衝了上去,抖音道:“我是。怎麽了?她怎麽了?”

一種鮮血倒流的感覺在自己體內叫囂亂竄。申莫瑾知道再從主治醫生口中吐出一個字,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將他所謂堅不可摧的精神支柱全然推翻。

主治醫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舉出幾頁白紙。

“有合適的心髒了。我們必須盡快給病人動手術,家屬麻煩配合簽名。”

接到合同的那一刻,分不清是喜還是焦,還是這茫然懸在一線的心情,申莫瑾眼眶中驟然溢出澄澈的水汽。

視線朦朧地舉起筆,他的輪廓仍然在抖,手在抖。

有希望了,有希望了。幾個字在腦海裏不停不停地盤旋,以致動作緩慢,頭腦停機。

然在他準備下手簽字的時候,視線透過水波略過紙張,然後停止。他像雷擊一般杵在原地,表情瞬間冷卻。

“家屬必須盡快做決定!”

主治醫生的催動,景西恬與蘇曉曉一旁帶著希翼的濕眼,所有的所有在記憶中紛飛。申莫瑾知道,這一下筆,他和喬思或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曾經戲言的代價,此刻成真。

有什麽可恨的情緒揪緊心髒,比之前任何絕望的焦慮都來得疼痛。

可他圖什麽,他隻要喬思活下來,她活下來就什麽都好……

就這樣掙紮著,也堅決著,他蒙著苦情淚……一筆一劃地劃上了自己的名字:申、莫、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