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京都城,禦書房之中。

陳燁章、太子被召見,卻遲遲不見崇凡帝前來。

陳燁章此時無比沉穩,楚贏陽已死,之前的種種將不了了之,秦烈又變成了活死人。依照之前謀劃行事,北鄴定將不複存在。

太子站得筆挺,一直盯著書案之上:“相國好謀劃,大事已成定局。”

陳燁章微微躬著身子,向四周打量一番:“全因皇上聖明。老夫為我崇凡鞠躬盡瘁,是分內之事,定當輔佐好聖上與太子殿下。”

陳燁章大權在握,卻始終擺出謙卑姿態,天下人都知道,他支持太子與慶後、忠心耿耿、一心隻為崇凡朝。崇凡帝雖然早早立儲,全力培養太子,但當權臣與太子走在一起,總是會令他生厭。陳燁章深知這一點,每每都會與太子保持距離,畢竟他深知,這是崇凡帝的兒子,並不是他的,不能表現過於上心。

崇凡帝風風火火趕來,手上拿著北鄴傳回的密報,看了一眼太子與陳燁章,隨即將密報遞在陳燁章的麵前:“北鄴傳來密報。”

陳燁章雙手接過,上書:“楚贏陽已死,秦烈永世昏迷。”

“千載難逢,時機恰到好處。天佑我崇凡朝。”陳燁章裝出意外驚喜之狀,以此配合崇凡帝的沾沾自喜,他並不會說出,相府已經接到同樣的密報。

“一切按部就班,按之前謀劃而行。”崇凡帝難掩狂喜之情。

“父皇,武晉已全心歸順在我麾下,現潛伏於北鄴境內。”太子洋洋得意、急於表現的樣子。

崇凡帝原本上揚的嘴角瞬間下垂,臉上滿是不悅。

“兒臣妄言,請父皇恕罪。”太子倉皇不已:“武晉已歸順我崇凡、歸順父皇。”

武晉受刑後,太子便前去探望,暗語明言說盡,武晉十分決絕,生是北鄴軍,死是北鄴魂。至此之後,太子不斷書信勸說,並許諾異姓王,直到秦烈出事,武晉這才率兵撤離肅國之地。但武晉依然十分堅決,不聽命與任何人。直至秦綺南獨自趕赴江南,武晉這才表示願意歸順,他提出,要鄴城及北晨之地作為封地。

崇凡皇室自然滿口答應,心裏卻想著大戰過後看局勢而定,如若武晉已無大軍在握,那便放置不理即可。就算是武晉手握重兵,封他做了北鄴王,畢竟不是秦烈,不足為懼。

崇凡帝看向桌案之上地圖,重重拍了兩下。虎牙關?稷川城?此等謀劃就算是秦烈尚在又如何,崇凡大軍依然會**,直取鄴城。

“撤藩大戰乃崇凡存亡之大事。”崇凡帝看向兩人,隨後緩緩再次開口:“主帥之人定當慎之又慎。”

陳燁章不開口應答,攻取北鄴乃天下第一奇功,現如今大事已成定局,這功勞自然是極為敏感。禦書房內隻有三人,崇凡帝分明是想將此功勞落在太子頭上。

“父皇,兒臣願往,為我崇凡赴湯蹈火。”

太子慷慨激昂過後,崇凡帝不再說話,而是將目光移向陳燁章,太子見狀自然而然也看向了陳燁章。

“皇上,龐邑老將軍作為三軍主帥,為此次謀劃調兵遣將、運籌帷幄。而太子殿下年紀尚輕,戰場閱曆不足。此等關鍵時刻,萬萬不可更換主帥啊。”

陳燁章微微躬身,說話卻是非常決絕。

太子一臉怨恨,怪陳燁章不幫自己說話。

崇凡帝被反駁,不怒反笑:“大局已成定局,並無變數。太子畢竟是儲君,需要在軍中曆練。好了,此事就這樣定。太子作為主帥,龐邑老將軍作為副帥。”

“皇上,萬萬不可啊,皇上……”陳燁章極力勸阻,崇凡帝卻站起身來,大步離去。

出了禦書房,陳燁章、太子向宮外走去,一路之上卻沒有隻語片言。

直至快到宮門,太子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相國為何不幫我說話。”

陳燁章卻是笑而不語,來到宮門外馬車旁,陳燁章做出一個請的動作,依然不說半個字。

太子見狀憤然轉身折返回宮中,全然不顧身後的陳燁章,太子徑直來到慶後寢宮,滿是怨氣的將事情講與慶後聽。

“你出了禦書房,就不該問相國。”慶後雖然笑著,語氣裏卻都是埋怨:“那事情結果如何?”

“相國反對,但父皇依然令我做了主帥啊。”太子卻是沾沾自喜。

“這不得了。若是相國真的支持你,那主帥依然還會是旁邑。”

“為什麽啊?”太子一臉疑惑,完全想不明白。

慶後臉色變得無比陰沉:“自己好好想想。朝堂之事,你的心機照比他差了太多。”

太子見到慶後生氣,雖心中萬般委屈,卻隻得忍著不再多言。

虎牙關,秦峰來到城下,厚重的大門緩緩打開,沒有大張旗鼓的迎接儀式,這些秦峰已經習以為常。

一名將領帶著四名衛兵出門相迎:“虎牙關主將程奢,承接軍令。”

守軍能有人出門相迎,也全因軍務在身。

秦峰並不計較這些,北鄴軍的執拗和堅守他是見識過的,畢竟自己又是天下聞名,北鄴軍對秦峰禮遇有加那才是怪事。

程奢麵無表情,已經算是好的,身後四名衛兵則是毫不掩飾,無比蔑視看向秦峰及隨行之人,尤其是對霓裳與羽墨。

“事關緊急,還望程將軍早做安排。”秦峰將軍令交於程奢。

程奢看過之後,臉上卻麵露疑惑。

“千真萬確,玄武騎不日便到。”

“殿下,此軍報早在一日前便送到,虎牙關已做相應部署。”

秦峰像是吃了一百隻蒼蠅,秦烈讓送軍令,竟然是耍自己,他早已另做安排。

老鄧跳下馬車,來到程奢麵前:“給我發一套士兵甲胄。”

程奢上下打量老鄧,心裏一股火氣升騰,作為秦峰的馬夫都如此囂張嗎?

“斷然不可,不在軍籍者,不可私自持有甲胄。”

“夏令營,帳前執戟衛,鄧燕煌。”老鄧一臉嚴肅,說得鏗鏘有力。

秦峰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想必這“夏令營”又是於胖子命名,竟然如此隨意。

程奢聞言卻是如臨大敵,立即向老鄧行北鄴軍禮,動作極為標準、用力。

“見過老兵。”程奢隨即轉身命令道:“為老兵發放甲胄、武器,速度要快。”

衛兵一臉茫然,一位老衛兵而已,不知將軍為何如此緊張,兩名衛兵依照軍令立即快步跑離。

對於程奢來說,每個詞說出來都是振聾發聵,夏令營乃是武帝親兵護衛營,鄧燕煌追隨武帝之人,半仙之體,軍功已不計其數,卻隻做一名武帝貼身護衛。

秦峰似乎明白一些,可霓裳、羽墨依然覺得不可思議。

秦峰有樣學樣,對程奢說道:“校尉,秦峰。煩請將軍給我取來甲胄。”

令秦峰意想不到,程奢一反常態,極為嚴肅說道:“殿下,您並未在北鄴軍籍卷冊之上,不可穿著北鄴軍甲胄。”

秦峰火冒三丈,想說是崇凡帝聖旨上所任命,卻覺得反而會適得其反。

“那我是不是虎牙關都進不得?”

“軍令中提及,四殿下可在軍中肆意行走。”

秦峰卻是一臉懵,完全不理解這四個字的含義,莫非又是秦烈給自己挖的坑?

“我可以在虎牙關隨便溜達?”

程奢麵露難色,隨即微笑著說道:“意為四殿下可在北鄴軍中行走。任何軍隊之中均可。”

秦峰初聽感覺十分牛批,細細品來卻覺得像是“愛去哪去哪,沒人願意管你”的家長教誨。

老鄧此時緩緩開口:“三個娃娃都有禦敵之心,望程將軍酌情,發放甲胄。”

“是!”程奢並不廢話,立即安排起來。

秦峰臉漲得通紅,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北鄴四殿下說話不好使,對一個馬夫老頭卻是唯命是從。

秦峰重新審視起老鄧的分量,看來不光是隱世高手,在軍中原來都是如此受人尊敬。

四個人換好甲胄,來到內側城牆之上,秦峰的甲胄略有不同,顏色略深,帶有紅色纓穗。

雖然秦峰穿著軍官甲胄,卻走到哪裏都收獲無數蔑視、鄙夷的目光。反倒是老鄧,雖然穿著士兵甲胄,卻收獲的都是軍禮和崇敬目光。

不時會有士兵議論聲傳來,隱約之間可以聽到。

“屬實過分,來到軍中還帶著丫鬟。”

“可不嘛,而且都是通房丫鬟。”

“不知沙場慘烈,隻想著來軍中賺取功勞。”

“北鄴軍紀嚴明,啥都不做,他斷然撈取不到的。”

“那可不一定,保不齊是想玩命賺取軍功,還幻想當北鄴王呢。”

……

秦峰聽到這些都可欣然接受,畢竟是他通過不懈努力才打下的名聲,承受這些議論是情理之中。隻是苦了霓裳和羽墨。

秦峰回頭看去,玉簪子赫然出現在眼前,對,還有羽宣。

原本秦峰最不放心的便是內側。當仔細查看過地形、部署,還有守軍士氣後,反倒覺得虎牙關依然是牢不可破。

那次威阿境之後,心中總是憂心忡忡。除了虎牙關,稷川城更加凶險,看穿了這一切,可依然感到隱隱不安。問題會出在哪裏呢?

“走!”秦峰說上一句,徑直向城牆下走去。

“殿下去哪裏?”

“回房睡覺。”

秦峰說完,身後再次響起一片議論、咒罵之聲。

在軍隊中居住,的確成了問題,虎牙關守軍嚴格按照軍中軍紀安排。秦峰單獨一個小間軍官住所,霓裳、羽墨被安排與士兵同住,唯獨隻有老鄧,破例安排了一間將領住所。

正在為難之際,老鄧卻是令秦峰很是意外,他將房間讓給霓裳和羽墨,說是女娃娃來軍隊多有不易,隨後與秦峰共同擠在小單間裏。

自從到了虎牙關,老鄧的表現就異於從前,以前是事不關己,現在卻是事事積極。

秦峰很快進入夢鄉,他穩定心神,想要一探究竟,自己內心中那一抹擔憂,到底來自哪裏。

清晨,一陣急促喊聲傳遍整個虎牙關:“敵軍來犯,全軍戒備,各就各位。敵軍來犯,全軍戒備,各就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