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世不得歸京?”

念兮被這一連串的信息砸懵了,她瞪大雙眼看向裴儉,眼神中透出迷茫與懵懂。

裴儉覺得,她現在的模樣像極了府裏養的那隻波斯貓。

還隻是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

他有些心軟,放輕了語調,“這隻是最壞打算。但北境是顧家的責任,這次僥幸躲過,下一次呢?這樣的風險,你能不能承擔?”

念兮此刻大腦一片混亂,千頭萬緒中,唯有一點需要確認——

她問道,“你如何知道這些?”

“不管你信不信,我的話都是真的,若你肯隨他去北境,拋棄父母親人,大漠風沙裏熬著,你自與他交好。”

裴儉深深看她一眼,往後退開幾步。

告訴她這些,的確有衝動的成分在。若非被那一幕刺激,裴儉會尋一個更溫和的方式叫她知道。

即便他們不再是愛人,有相伴十三年的情分,他有責任提醒她。

念兮不懂國事,尤其是前一陣鎮國公才打了勝仗,裴儉知道他的話聽起來就像是天方夜譚。

可難道就看著她泥足深陷?

念兮的性格他最清楚,瞧著溫軟,內裏卻是堅韌,他不能叫她繼續錯下去。

誰都可以,顧辭不行。

從前他金尊玉貴地養著她……裴儉說服自己,他隻是不想看她日後受苦。

除非她當真有情飲水飽,寧願跟著顧辭去苦寒的北境。

裴儉知道,眼前的人,不是與他朝夕相伴過的妻子。

十五歲的念兮對過往一無所知。他不該苛求,不該渴望,甚至不該出現在這裏。

他該清醒的分清過去與現在。

裴儉閉了閉眼睛。

這一刻,在屬於他的小花園,尚未開花的桂樹下,他忽然好想回去,看一眼屬於他的念兮,他的妻子。

可是念兮,他的念兮……他連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

心像是被攥緊,疼痛蔓延四肢百骸。所有他摒棄的,認為浪費時間的情緒,一瞬間洶湧地撲向他,裹挾著他的身體與靈魂,墜入深淵。

他想她了。

卻再也見不到那個她。

裴儉不再去看念兮,轉身大步走出溫府。

裴儉走後,念兮獨自靠在樹幹上發呆,直到杏月來尋她,她才從恍惚中回神。

抬起頭看天,嘴角扯出一個似是而非的笑。

裴儉,也重生了。

……

裴儉回府時,顧辭早已等候多時。

見他進來,挑眉道,“什麽時辰了裴時章?知道你才華橫溢,冠蓋寰宇,也不能將科考當兒戲。明日可是殿試,金榜題名就差這最後一步,你能不能重視一點!”

“誒——”顧辭指著一處驚道,“這是什麽?”

顧辭眼尖,裴儉甫一走近,就看到他握在手裏的匣子,有些眼熟。他一把搶過來打開,是一對白玉耳璫。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顧辭一手舉著木匣,一邊作勢舉目望向窗外,“我說這匣子怎麽這麽眼熟?去珍寶閣了?”

“老實交代!是不是送許表妹的?前些日子我可是聽說你與許表妹在西市同進同出來著?”

裴儉充耳不聞,奪回耳璫,放入櫃中。

那時從溫府出來,他心緒難平,漫無目的,不知怎得就進了珍寶閣。

易掌櫃還記得他,“郎君今日想買什麽?”

鬼迷心竅般,裴儉脫口而出,“耳璫!”

易掌櫃給他拿了各類樣式,珍珠、寶石,應有盡有。裴儉頭一次知道耳飾竟有這麽多款式和搭配。

他一眼相中了這款白玉耳璫,與那日念兮戴的那副很像。

“快說,是不是與許表妹好事將近?嘖~許表妹這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在裴儉很小的時候,裴母給他和許宛歆訂下婚約。後來裴儉父母離世,鄭國公的爵位轉由二房襲了,許尚書便借故與裴儉退了婚約。

可許尚書勢力,他的女兒許宛歆卻是難得的紅塵癡兒,從不掩飾對裴儉的心思。這些年拖著不肯出嫁,如今年已十八,還苦等著裴儉。

在顧辭看來,等裴儉金榜題名,三元及第,許尚書再沒有理由反對這門婚事。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說不準你比我還先成親。”顧辭大力拍了拍裴儉的肩頭。

他今天心情特別好。

先是自己與念兮兩情相悅,好兄弟裴儉以後也不再是孤單一個,因而話比平時更多,也忽略了裴儉冷淡的臉色。

“也不知道父親收到信了嗎?京城距北境千裏之遙,一來回耽擱,少說也得一個月才能收到回信。等上溫府提親,就快六月了。那我與念兒的婚事——”

“不可!”

裴儉忽然低吼一聲。

倒把一旁用心算日子的顧辭嚇了一跳,算到哪都忘了。

“吃錯藥了你!一進門就見你怪怪的。”

裴儉垂眸,遮住眼底情緒。

他當然知道這不是顧辭的錯,可他忍不住——

在他為顧府那場禍事日夜懸心奔走,避免悲劇發生時,顧辭卻趁機偷走了本該屬於他的一切。

裴儉煩透了陰差陽錯,還有這樣情緒失控的自己。

他壓抑著心頭源源不斷湧出的煩躁,深吸一口氣,冷聲道,“耳璫不是給許宛歆的。”

“居然另有其人!”

顧辭撞了撞裴儉的肩頭,調侃道,“你小子藏得深啊。老實交代,這些日子你神龍見首不見尾,是不是跟人家姑娘獻殷勤去了?”

顧辭這樣說,便是他日日都在念兮身邊獻殷勤。

一想到屬於他的角門,裴儉愈發冷了聲調,不耐道,“不是。”

顧辭再遲鈍,這會兒也察覺出裴儉的不對勁。何況他本就是個情緒敏感的人,想得就深一些——

好兄弟大約是感情不順。

放在從前,誰要是跟顧辭說裴儉會為情所困,他頭一個不相信。開玩笑,那可是裴儉誒!

可經曆過念兮,顧辭已經徹底領悟情愛的魔力。不論聖人或是走卒,一旦沾染,無一幸免。

裴儉會為情所困,簡直太合理了。開玩笑,那可是叫人生致人死的感情誒!

“這耳璫姑娘是誰家小姐?”

裴儉深深看他一眼,沒說話。

顧辭又懂了。

他剛認識念兮那會兒,也是患得患失,魂不守舍。

看裴儉這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的跡象,顧辭大膽推測,裴儉可能不止情路不順這樣簡單,說不定耳璫姑娘已經有了心上人,甚至是人妻!

否則他怎麽連耳璫姑娘的名姓都不肯說!

覷著裴儉神色,顧辭斟酌開口,“感情麽,先來後到,有緣無分的,那什麽……”

裴儉一旁幽幽開口,“也不知這耳璫會不會有送出去的一天?”

顧辭:……

糟糕,實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