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她試探性的喊了一聲,卻感覺自己的嗓子像是被火燒過一般,疼痛有沙啞,緩了緩,忍著那股子疼,小聲問:“沒事吧?”

此刻,看到他還能站在她麵前,說真的,她放心了很多。

雖然心裏清楚,怎麽可能一點兒事都沒有。

長時間的缺氧,帶著她的壓力,以及自身所產生的負擔,這之中的每一項,都超出了人體所能承受的底限,如果不是他拚著最後一口氣也不放棄,那現在,他們兩人說不定也早就成為了那些無辜死去的人當中的一員。

容梟已經做了簡單的檢查,內髒受了點輕傷,再就是受了點皮外傷,其餘的,倒是沒什麽。

“疼的怎麽樣,厲害不厲害?”他不答反問,說著,坐了下來,目光落在她纏著層層紗布的手臂上。

昨晚上,醫生已經給了檢查報告單,說是子彈嵌入了她的骨縫中,有輕微的裂傷痕跡,而且手臂上的傷口因為冷水的浸泡而感染發炎了,再加上最後昏迷無法自主呼吸的那一陣,內髒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損傷。

蘇深深看著他,看著他眼底裏麵流露出來的明顯的心疼,扯了扯唇角,如實道:“還疼。”

其實,又怎麽可能不疼。

他心裏也清楚,隻是想自欺欺人一點,想要忽略她因為他而受了這麽嚴重的傷的事實而已。

此時聽到她這樣喊,他心裏也慌了,連忙從**起身,“我去叫醫生,讓她過來給你上止痛藥。”

蘇深深沒料到他竟然緊張到了這種地步,見他真的舉步欲走,連忙又出聲叫住他,“沒事,不是很疼,我能受得住。”

傷口已經灑了藥,該吃的也已經吃了,雖然不可能像往常一樣沒感覺,但其實也並不算是太疼,反正在她忍受的範圍之內。

她剛剛喊疼,隻是想看看他什麽反應而已,沒想到他會做出這種反應。

容梟還是不放心,回頭看著她,“真的?”

“嗯。”她努力點頭,維持著唇角的那抹笑,好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脆弱。

他這才放下心來,確定她是真的沒有痛到忍受不了的地步了,又折身回來,坐下,目光淡淡的凝視著她,眸底深處有複雜的情緒一閃而過。

被他這樣直白的盯著看,蘇深深感覺有些別扭,側了側自己的視線,小聲問道:“那個吳爺為什麽知道你在這裏?”

聽到她又提起這個人,容梟的眸底劃過一抹陰暗。

吳青龍在容氏的地盤上大肆進行過毒品交易,他之前覺得一次兩次無所謂,也沒有插手,但後來那個男人越來越肆無忌憚,當容家沒人了似的,他這才忍不住出了手,讓程晟安排了人,去他的地盤上做了一番大動作。

很多個毒販因為那次的事情而喪命,他們也從中收繳了成噸的毒品,上交給了警局那邊,吳青龍人財兩空,這事一直擱在心裏呢,估計恨不得做夢都想要殺了他。

可在C市,他不能動他,也不敢動他,所以遲遲沒有對他下手,估計這次是知道了他的行蹤,忍不住了。

後來警方又出動了一批人去抓人,抓到了幾個買賣者,但吳青龍卻逃了,這些日子裏,他也有讓程晟去調查過他的下落,但始終沒有得到結果。

但,他怎麽會突然出現在希亞海域?

是巧合?

顯然,這個假設並不現實,憑借著吳青龍一個人的能力,根本就不可能調查到他的行蹤。

何況他這次的行蹤,也沒有對外界透露過,隻跟程晟和容家說過。

程晟自然是不可能出賣他的,至於容家……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男人眸底深處遽然劃過一陣冷森森的風。

“現在我也不清楚具體是怎麽回事,等回C市,再慢慢調查吧。”

蘇深深點點頭,沒再說話。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她忽然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抬起頭來看向他:“我記得潛艇的氧氣是突然被抽光的,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潛艇上還有那麽多人,就這樣白白的無辜死去了,如果是吳青龍做的,那他未免太不擇手段了些。

容梟沉思了一會兒,解釋道:“應該也是他做的,前麵兩名駕駛員已經被殺了,估計是他下的手,殺了駕駛員之後,啟動了發電機,發電機吸收了船艙內大量的氧氣,導致氧氣供給不足,然後就發生了後來那一幕。”

蘇深深聽著,一陣陣的心驚。

連這種狠辣的手段都用上了,吳青龍真的是……死有餘辜。

但一想到這個人,在艙內發生的那一幕也一並浮現上了腦海,想著自己朝著他開的那一槍,想著他眉心正中的那一點紅,她的意識又開始劇烈的慌亂……

她真的,殺人了。

對於一個平時連隻螞蟻都不敢踩死的人來說,這種忽然間親手殺了一個活生生的人對她心裏造成的陰影,殺傷性有多大可想而知。

看出她眸中隱忍著的恐慌,容梟也明白了過來她心裏在想什麽,想著她沾染了鮮血,心裏也有些不舒服,但更多的卻還是心疼,踱步走到了她身邊,摸了摸她的臉,安慰道:“忘記這一切,你什麽都沒有做過。”

沒有殺人,沒有經曆過這樣恐怖的事情,什麽都沒有,什麽都沒有……

“我忘不了……”她輕聲呢喃,眼角有無聲的淚流出。

怎麽可能忘。

一幕一幕,如此鮮活,深深的鐫刻在記憶的最深處。

“沒事的,沒事的,都過去了。”這時候說這種安慰的話似乎太過蒼白無力,但除了這些,他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一次又一次的重複,傾身,吻了下她的額頭:“別害怕,我在你身邊。”

蘇深深躁動難安的心,就這樣,在他的安慰中一點點的沉靜下來。

伏在他懷裏,感受著那裏的溫度,她的理智,一點點的回歸過來。

忽然反應過來另外一件事,他們去娛樂場玩並不是提前製定的計劃,而是臨時決定的事情,吳青*本就不可能一大早就知道,更不可能還做了這樣近乎完全的準備。

那麽,根源在哪裏?

腦中忽然劃過一道身影,那個白人男孩的臉龐猝不及防的映入腦海中。

難道,是諾伯特?

是吳青龍許了他什麽好處,讓他規勸他們到這裏來遊玩,還是他們本身就是一路人?

她能想到的事情,容梟自然也不會有遺漏,在她昏迷期間,就想到了這個可能性,並著手去查了一下,調查的結果,也已經出來。

他的確是跟娛樂場有交集,不過這交集也僅僅隻限於他給娛樂場介紹客戶之間,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也就是說,他推薦他們去娛樂場玩,根本就不知道這背後隱藏著的陰謀。

“好了,這些事我自己會調查,你不用過問,先安心把自己身上的傷養好。”容梟撫著她的臉,說,“有我在呢,不用你操心。”

他已經因為自己的照顧不當而讓她的手染上了鮮血,之後的事情,如果他一個人能麵對並且承擔,就絕對不會讓她摻手哪怕一分。

他不允許,不允許這張白紙再被別的什麽肮髒黑暗的東西所浸染。

“嗯。”蘇深深點點頭,應答了一聲。

她現在也的確是沒有什麽精力再去管這些事情了,頭疼的很,手臂上的傷口也隱隱作痛。

試探性的動了下自己的身子,她垂下眼瞼,小聲說:“我有點累,再睡一會兒。”

還好,還能動得了,不至於到連身都不能翻的地步,轉身,壓著沒受傷的那條手臂,姿勢正好背對著他。

因為翻身的動作,她散著的發絲向四周散開,鋪陳在枕頭上,有一撮頭發在割麵罩的時候被割斷了,在周遭的發絲裏顯得格外顯眼。

頭皮露出來幾分,正好露出了最重要的地方。

那裏,有一個蜿蜒著的傷疤。

是幾年前,她被人綁架,後腦勺磕在地上時,留下的傷疤。

就是這道傷疤,泯滅了他們之間那一段懵懂青澀的感情,讓她忘了他,一忘多年。

容梟的眸光在看到這道傷疤的時候黯淡了幾分,情不自禁的抬手摸上去,輕輕的摩挲。

蘇深深剛剛閉上眼睛,準備睡一會兒,冷不防聽到了這話,怔了一下,但也沒回頭看他,背對著他,小聲說:“我也不知道怎麽弄的,我爸說是因為小時候太貪玩摔倒在地上傷的。”

容梟剛想著回應,電話卻在這時候響了起來。

他帶著兩部電話,一部是公事的,一部是私人的,在潛艇跟吳青龍打鬥的時候,扔掉了那部私人的,這部扔在了別墅。

拿出手機,看了眼屏幕上麵顯示著的名字,他轉身朝著病房外麵走出去,走到門口的時候,按下了接聽鍵。

蘇深深又閉上眼睛,閑的想了一下這個電話會是誰打過來的。

有可能是程晟,也有可能是他的家人,還有可能,是在出了這件事之後,他派去調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