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塔西澤的山巔,仰望灰暗如人世的蒼穹,那神堂的琉璃頂似的天空,仿佛一張巨網將我籠罩。風起,卷起了我的長袍,我聽到獵獵的聲響,像是痛苦的呻吟,又似憤怒的咆哮。雪,紛紛的落了下來,黑色的雪,正如高貴的黑天鵝最柔軟的羽毛。

我低下頭,看著我麵前大口喘息的著的少年,他平凡,比一根枯草還要不起眼,但我卻知道,從他體內散發出來的光輝,將掩蓋日月。他也看著我,目光說不出來的複雜,是憤恨,是不解,更多的還是悲憫。我想我笑了,笑的無奈,笑的疲憊,笑的蒼涼。而或許我的一個微笑此刻在他的眼中也會變得猙獰吧,我是魔,惡魔,是的,在他們眼中我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惡魔……

我張開手掌,承接了一片黑色的雪花,冰涼的感覺轉瞬即逝,隻留下一滴渾濁不堪的淚水。“看,世界那麽大,可連上天也不肯容我。”我垂目低喃。

當一開始我踏上這九州之巔的時候,我心裏就有一個聲音在不停的跟我說,這裏將是我的終點,我的鮮血將染紅這裏的土地,我將……死在這兒。死?我早已不在乎了。每個人都是先生後死,而唯我卻是先死後生,沒有經曆過死亡,誰又知道死不是一種解脫,生不是一種掙紮?

“恩特。”我輕聲叫著他的名字。

他立刻屏住了呼吸,握緊了手中的劍柄。

看著他警惕的樣子,我笑了,縱聲長笑,胸中積鬱已久的濁氣隨著不羈的笑聲煙消雲散了,在這一刻,我終於能放下所有,等待最後的解脫。我張開雙臂,恩特,舉起你的劍貫穿我的胸膛吧,吸幹我的鮮血吧,就算我背棄了天地,我也不曾後悔……

“籲!”威武的馬車夫將車停在了聖貝亞斯學院門前石灰石鋪就的地麵上,拉車的白馬“唏嚕嚕”打了個響鼻,引得脖子下係的金鈴發出一串“叮鈴鈴”的聲響,融合了熹微的晨光,晃動著這個小鎮的寧靜。

紮卡德推開車門走了下來,打量著麵前這座質樸卻不失宏偉的城堡。他穿著帶有銀線緄邊的黑色大衣,雕著薔薇圖案的紐扣一直係到下顎,左臂上金線繡著的鷹翼散發著淡淡的光澤,高調的宣告著這位來自帝都的客人的高貴的身份。

紮卡德整了整衣領向聖貝亞斯黑色的大門走去。

“紮卡德。”一個絲綢般柔軟的聲音響起在寧靜潮濕的空氣裏。紮卡德聞聲停下了腳步回頭望去。隻見就在他的馬車五步之外又停下了一輛馬車,一個少女站在車前,向他微笑,少女金色的卷發柔柔軟軟的搭在肩上,白色華麗而不雍容的衣裙,配上她美麗的麵龐,讓她顯得善良清澈。

“嘿,麗絲,你怎麽也在這兒。”紮卡德得體地微笑著走了過去。

“你沒有想到我也會來這裏”麗絲攏了攏被風拂散的發絲:“不過我到早猜到國王陛下會把你送來了。”她抬起頭,看向那高大的建築“這裏就是聖貝亞斯嗎?真美。”

“你自己一個人?”紮卡德問道。

“不,還有維特洛。”麗絲轉過頭用目光指了一下立在馬前的車夫,“我的仆人。”

維特洛摘下頭上的帽子按在胸前斯文的向紮卡德行了禮:“三皇子殿下。”

紮卡德向他點了點頭,又將目光轉向聖貝亞斯,“這的確是個很美的地方”

“當然。”麗絲挽起了紮卡德的手臂:“不過我想我們應該去見見老師們了,而不是站在門前讚美它。”

紮卡德低頭看著麗絲湖藍色的眼睛,兩人相視一笑,一齊向那扇黑色的大門走去。

考迦,艾西納克帝國的一個邊陲小鎮,擁有著整個帝國中最富盛名的靈學院——聖貝亞斯。帝都翡斯蘭的皇宮貴族們通常會將自己的子嗣送到這裏,為了獲得整個暹洲都無比依賴的力量——靈能。

然而考迦似乎並未因皇室的垂青而變的繁華複雜,依舊保持著一個邊陲小鎮本真的樸實與熱情。

就在考迦高低錯落的嶙峋的建築群的深處,夾雜著一個突兀異樣的存在——白牆黑瓦,勾心鬥角,望獸瓦當,門楣下的大匾上題著龍飛鳳舞的四個異國大字——落英別院。儼然一股東方之國的氣息。仿佛是空間在此處發生了扭曲,製造出了千萬裏之外的景象。但門角上懸掛著的風信子斷斷續續發出的悠閑的叮叮聲,卻證明著它是一個真是的存在。

小院裏的池塘邊種了一株桃樹,此時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滿樹都是柔和的粉色。幾片花瓣無風自落,落在了水晶般清澈的水麵上,帶起了一圈圈漣漪,恍惚了水中紅色的遊魚和細石水草。而那花瓣也好像在一瞬間被池水褪去了顏色,將自己變成一葉白色的小舟,慢慢的打著旋兒。

屋前的回廊裏盤坐了個白袍老者,白發、白須、白眉。倘若不是他紅潤的麵龐,他應該會被誤認為一個雪堆玉砌的人像吧。他正閉著眼,不知道是在小憩還是在沉思。

這時走廊的盡頭傳來一陣木屐的聲音,“嗒……嗒……嗒”緩慢而清脆。

“撲棱棱”一隻原本停在樹梢上梳理自己的斑斕的羽毛的小鳥一下子飛走了,在碧海一樣的天空中變成了一個黑點,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