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木屐的聲音在老者身後戛然而止,一個少年出現在那裏。與這院子一樣,少年的五官沒有一點艾西納克人斧劈刀削的犀利,就像玉一樣溫和,就算是他直挺的鼻子,也一如巧手的工匠細細琢磨數年而成。他的眸子裏沒有一絲波瀾,如濃墨渲染,與他蒼白的皮膚形成了強烈的對比。模樣不食人間煙火恍如來自另一個世界。

“今天應該是聖貝亞斯報名的日子吧,你已經回來了嗎?”老者開口,卻並未睜開眼看少年一眼。不知是隻聽聲音就認出了來人還是認定這個小院不會有其他人造訪。

“不,我沒有去。”少年的聲音冰冷生似霜雪,他的一呼一吸都仿佛帶著來自冬天的氣息。

“為什麽?”老者的語調平緩,不帶有任何的感情起伏,但卻不是少年的那種冰冷,是鍾鼓一樣的渾厚祥和。

“不想去。”少年將頭轉到一邊,看著院子裏的那株桃樹。又有幾片花瓣凋落,應該過不了多久那團粉紅就會被新綠所代替吧,繁華總是死亡的開始。

“這是每個考迦年輕人的權利,你應該去,更何況那是每個人都想得到的力量。”

“可是我並不代表‘每個人’。而且去不去是我的權利,不是義務。”少年盤膝與老者並肩坐下。

老者緩緩睜開了眼睛,看了少年一眼,又十分疲憊了似的闔上了。

“輝夜,去吧,為了你家族的榮耀。”

“家族?”少年諷刺的眯起了眼睛,“你總是把這兩個字掛在嘴邊,可連我的父親母親是誰你都不肯告訴我。”

老者淡淡一笑,臉上的皺紋隨之一緊旋即又鬆開了,“你隻需要記住這兩個字,是誰生下了你並不重要。”

“就知道你會這麽說,總之我是不會去的。”輝夜揚起削尖的下顎,像所有任性的孩子一樣倔強的不肯低頭。

“為了你學到靈力保護你的國家也不行麽?”

“我的國家?”輝夜的嘴角掛起了一個不屑的笑容:“你看我這張臉那一點像那些大鼻子藍眼睛的人?你知道麽,我在他們眼中就是個怪胎!”

老者聽到少年起身的聲音,然後走廊裏響起了漸行漸遠的嗒嗒聲,響亮而急促。

老者歎了口氣,喃喃:“可你這個怪胎偏要比所有人都高貴的多。”

“嘿!我們的黑毛小怪物,早上好。”寧靜的街角,一個衣衫破爛的少年一手掐腰一手撐著牆壁,有意無意的攔住了輝夜的去路,他的身後還有四五個同樣衣著破爛的一臉壞笑的年輕人。

“讓開。”輝夜冷冷的說。

“傑克,我們的小怪物今天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另一個少年調笑道。

“是麽?”傑克收起了撐在牆上的手臂,雙手抱在胸前按壓著,指節發出卡卡的聲響:“那我們幫他高興起來怎麽樣?”

話音剛落,傑克身後的少年爆發出一陣歡呼。

輝夜看了他們一眼,想轉身離去。可剛一轉身肩膀便被一隻手牢牢的抓住,緊接著膝彎便是狠狠地一痛,他一個重心不穩跪倒在地上,他想掙脫開肩膀上的手,可無奈他瘦弱的身體根本不容許他是這些從小以打架為樂的街井少年的對手。

不一刻拳頭就如雨點般紛紛落下,砸在他的身上。

“住手!”一聲怒喝突然炸響。

少年們停了下來,一起回頭想看一看是那個大膽的家夥敢喝止他們。

一個年紀與他們差不多的孩子站在離他們三四步遠的地方,雙手掐著腰雙目圓瞪,藍色的眸子裏盡是憤怒。身材並不高大,甚至有些單薄。他一身褐色粗布衣服,有著小麥一樣顏色的肌膚,棕色的短發被晨光籠罩了一層毛茸茸的光暈,讓他看起來像陽光一樣耀眼。但是他的模樣並不英俊,甚至平凡的可以讓人忽視他的存在。

“你們又在欺負人?”少年的眉心擰出了幾條皺褶。

“嗬!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你,怎麽?沒用的廢物,想多管閑事麽?”叫做傑克的少年向前走了幾步,用力的推了他一把。

少年無視地向傑克身後走去,經過他身邊時還不忘用肩頭撞了他一下。緊接著他的目光立刻變得謹慎,上前彎腰一把拉起輝夜,二話不說拔腿就跑。

傑克被那少年一撞,先是愣了一下,回頭一看兩人竟然跑了,招呼一聲一群人緊追了上去。

一個帶著草帽的老漢正推了一輛裝滿土豆的小木車準備去市上賣,突然覺得眼前一片黑影一閃而過,手中的木柄一沉,手一鬆,一車的土豆便咕嚕嚕的滾滿了窄小的街道。老漢正兀自納悶小車為什麽會翻倒的時候,又一片更大的人影連人帶風的栽倒在了土豆上。

“嘿!老頭!你把土豆鋪地上做什麽?當地毯麽?”一個紅頭發的少年捂著被土豆咯痛的腰,叫囂著。

“我……”

老漢剛一開口衣領便被那紅發少年揪住了。傑克握緊了拳頭,想要教訓一下這個晦氣的老頭。

就在他的身後還有幾個躺在土豆上,掙紮著還未爬起來的少年,有的剛剛站起來,還未站穩,一不小心踩在了圓滾滾的土豆上,又仰麵摔倒在地,痛呼不已。

“傑克,別跟一老蠢貨發脾氣了,那兩個小子不見了!”

傑克被同伴一提醒,瞪了老頭一眼,一把推開他,帶著剛爬起來的同伴向前追去。

等一群人跑得遠了,老漢搖著頭蹲下身撿拾著滾到地上的土豆,嘴裏喃喃著:“哎,年輕的人啊……”

不遠處陰暗的巷道裏,正坐著兩個少年,恩特剛剛弄翻了老漢的土豆車讓傑克他們狠狠地摔了一跤,正在為自己的傑作而高興著。

“我以為你打得過他們。”輝夜壓製著自己因為奔跑而變得急促的呼吸,他蒼白的臉卻因為劇烈的運動變得沒有一絲血色,額頭上的汗水讓黑色的發絲貼在了上麵,目光卻依舊是平靜如深冬的湖麵。

“我一個人當然打不過他們那麽多人。”恩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叫恩特,你呢?”

“輝夜。”

“輝夜?好獨特的名字,而且你的樣子也有些……”恩特在腦中搜索著能夠形容麵前的這個蒼白的人兒的詞語。

“很怪對吧。”輝夜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有些無奈。

“對,是怪怪的,你的眼睛,頭發……”恩特好奇的打量著這個新夥伴。

仿佛是習慣了這樣的目光,輝夜並沒有在意,盯著對麵的牆壁,好久才擠出來一句話:“謝謝你。”

“不用謝,對了,他們為什麽欺負你?”恩他的瞪圓了他那雙幹淨的一望見底的眼睛。

“不為什麽。”

“不為什麽?不為什麽是為什麽?”話一出口恩特也覺得這個句子的語法不太對,趕緊閉上了嘴巴。

“因為,我跟你們不一樣。”

“不一樣就要被欺負?他們太過分了!”恩特憤憤不平。

輝夜嘴角挑起一個蒼涼的笑容:“不一樣的事或人總是會被排斥的。”

“哼,我可不這麽想,他們打你你為什麽不跑?”

“跑不過為什麽要跑。”輝夜想起自己剛才狼狽的樣子心裏燃起了一種莫名的怒火,不由得擰緊了眉頭。

“跑不過就躲嘛,再使點小伎倆壞他們一下!”恩特得意地揮了揮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