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特等了一會,見輝夜眉頭緊蹙,沒有說話的意思,尷尬的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他們經常欺負你?”

“恩。”輝夜不耐煩的恩了一聲。

“你參加聖貝亞斯今年的報名會了麽?”恩特雙手撐著地麵,把臉湊到了輝夜麵前。

“沒有。”

“什麽?”恩特的身子又向前移了一些,幾乎都把臉貼在了輝夜臉上。“成為靈能師甚至進身為靈使者是每個暹洲少年的夢想!若果有幸能夠成為使徒那就更棒了!”恩特不可思議的說,語調也高了起來。

“可是我不想。”輝夜有些厭煩的移了移身子,盡量離恩特的臉遠一點。

“天哪,想不到你名字怪,長相怪,思想也是一樣的怪。”恩特做出一副抓狂的樣子。

“你剛剛應該看到了,我並不適合戰鬥。”

恩特盯著輝夜看了一會兒,表情漸漸的變得嚴肅:“你是說不合適,還是不想?”

輝夜抬起臉,看著恩特認真的眼神,心裏竟有種迷茫的空虛感。是啊,自己為什麽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剛剛自己不是還有一種想把那些人撕成碎片個感覺麽?從小到大總是一味的埋怨自己這個不爭氣的身體,任自己被人欺淩,難道自己的心裏沒有想反抗過麽?

恩特盯著輝夜蒼白的臉,他內心的鬥爭一絲不漏的反映在了臉上,恩特直起身,坐回到輝夜身邊:“如果不想自己繼續被欺負下去,為什麽不想讓自己強大起來?為了自己的尊嚴。”

“為了自己……”輝夜自言自語道,他伸開手,看著自己纖細的沒有突出的骨節的手以及那細的伶仃的手腕,一股怒火瞬間燃燒了起來,他猛地站起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隻知道我的身體不允許我有尊嚴!再會吧!”說著就向巷外走去。

“你知道我現在覺得你想什麽嗎?”恩特也站了起來,麵對著輝夜的背影。

輝夜停下腳步,微微轉了下頭,用眼角的餘光看著身後的恩特:“像什麽?”

“懦夫,一個隻沉浸在自己的軟弱裏的懦夫,一個連自己的尊嚴都不要的男人。”恩特眯起了眼,他開始看不起麵前的這個人了。

輝夜的心狠狠的抽痛了一下,但臉上卻是一副無關緊要的樣子,“那你又何必跟我這個懦夫多費口舌。”

恩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拉,一拳打在了他蒼白的臉上,胸膛因氣憤而上下起伏著。輝夜被這突然的一拳打得愣了,歪著頭,目光有些渙散,不知在想什麽。片刻,他抬起手背,擦去了嘴角滲出的血絲。

恩特平靜下來,深吸了口氣:“不,也許我錯了,你不是個懦夫,是屍體,一具行屍走肉!”

“我不管你怎麽想,總之你是不會明白的,所以你沒有必要為我浪費你的時間和力氣。”輝夜轉過身,看著對方。

“我不會明白什麽?”

輝夜挽起衣袖,露出了他玉雕一樣白而纖細的手臂,一隻感覺不到任何力量存在的手臂。

“我跟你們是不一樣的,你們需要對抗你們的敵人,而我去要對抗我的身體。你以為我沒有像變強過麽?可是不管我怎麽努力,我連扼死一隻雞的力量都沒有。我想不管聖貝亞斯的靈能師有多麽的厲害,也不能讓我換一具身體吧。”輝夜頓了頓:“我有時候會覺得我的身體裏有兩個靈魂,一個支配身體,一個支配思想,而他們意見總是不統一。”

“可是隻要你還活著,作為一個人活著,你就不應該放棄。”

“我可不像你這麽樂觀,如果沒有了路,我是不會堅持的。”

“你沒有去過未來怎麽就能斷言沒有路可以走了?”

輝夜沉默了一會“我不明白你為什麽這麽堅持讓我變強,又為什麽這麽執著於力量。”

“因為,我覺得你跟我很像。”

“很像?”輝夜的眼睛亮了亮。

“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死了,是靠好心的鄰居的幫助我才活到今天。我也總是被人欺負,剛才我看到傑克他們欺負你就立刻想到了我自己。但是我從來沒有放棄過反抗,雖然每次我都輸得很慘,他們都管我叫廢物,可是我沒有灰心,我知道被人任意欺淩的感覺,所以我知道你的心裏也不是甘願被欺負的,你不應該對自己失去信心,我知道其實你不敢麵對的不是自己的身體,而是別人的目光。”

輝夜感覺心裏的某個地方被什麽觸碰了一下,皺了皺眉:“不要說得很了解我一樣。”

“我們同樣是被人欺淩的玩偶。”

“變強又能得到什麽。”

“尊嚴,沒有人不想得到它,還有,我可以向別人證明我存在的價值,證明我不是一個廢物。”

輝夜看著恩特堅定的目光,自己的心緒也好像被他帶動了,心內如有海浪翻滾。

“我們一起努力吧,隻要世上還有一個相信你的人,你就不應該放棄。”

輝夜低著頭,沒有說話。

“我希望能在開學那天見到你。”恩特拍了拍輝夜的肩膀,走出了陰暗的小巷,輝夜注視著恩特陽光下的剪影一瞬間,他覺得,這個人將會改變他的一生。

嗒…嗒…嗒…落英別院的回廊裏又響起了緩慢的木屐聲。

老者坐在房內,背對著敞開的門,在等著什麽。

木屐的聲音頓了一下,又嗒嗒的響著遠去了。老者發出一聲歎息,輕但沉重,身後的小院裏,桃花落了一地。

天色暗了下來,隨著光線被一絲絲的抽去,入夜的第一顆星星亮了起來,初升的月亮帶著怕羞的少女一樣的紅暈。也許是不願讓人仰望,偷扯了一縷輕紗似的雲擋在麵前,月色立刻變得朦朧起來,紗似的夜光透過鏤空的窗,投下了曲曲折折的畫影。

輝夜靠在**,怔怔的看著染成月白的窗紙。在淡淡的月光中恍恍惚惚的浮現出了幾張人臉,有傑克一群人的臉,還有恩特的。

——怪物!

——哈哈,揍他!

腦海裏又響起了那群人的聲音,輝夜皺起了眉,多年的恥辱潮汐般湧了出來。

——隻要世界上還有一個人相信你,你就不應該放棄。

——我相信你!

輝夜舒展開了眉頭,跳下床跑了出去。

“先生。”先生的們依舊開著,他的人也如白天一樣盤膝坐著,好像除了光影什麽都沒有改變,甚至連矮幾上的茶水也未曾少了一滴。

“坐吧,你想說什麽。”先生並未對輝夜的突然造訪感到驚訝,慈祥地笑著。

輝夜走到矮幾邊,麵對先生坐下:“我要去聖貝亞斯。”

聽到輝夜的話,老者隻是笑著點了點頭,仿佛早已料到白日裏那個倔強的少年會自己收起自己的棱角。

“明天是報名的最後期限,還好來得及。不過,我想知道是什麽改變了你的主意。”

“沒有什麽改變我,我隻是為了自己。而不是家族,國家。”最後一句輝夜加重了語調。

“這也很好。”老者鬆了口氣:“做你想做的吧。”

聽著輝夜離開,老者紅潤的臉上浮現了一絲微笑,淡如天邊的那一抹微雲。忽然,一片桃花被夜風卷入茶杯,**起了圈圈細紋,老者伸出小指,挑出花瓣,輕輕歎息:“映舟,總有一些事,是你我都無法改變的,那就讓一切,按照命運的安排,走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