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夜望著遠處高聳的塔西澤之巔,龐大的山峰高聳入雲,暗夜裏隻留下一個烏黑的剪影,像是夜空中一道巨大的裂縫。

“你相信命運之輪的存在嗎?”輝夜問龍,目光不離那條巨大的黑影。

“至少沒有人質疑它的存在。”

“命運……”輝夜躺下身雙手枕在腦後,他怔怔地望著天上一輪皎潔的明月,良久,閉上了眼睛,“不早了,睡吧。”

“明天你是是打算進入翡斯蘭還是繞道而行?”

“為什麽要繞道而行,他應該想不到我會進入翡斯蘭吧,畢竟那是他直轄的地方。”輝夜眼都沒有睜,一臉的平靜。

龍借著月光凝視著輝夜美得毫無瑕疵的臉,這個少年有時心如止水,又是心裏又波濤洶湧,但是不管什麽時候,他的臉上都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少有感情流露。“是個捉摸不透的人呢。”龍在心裏歎息了一聲,想起了隻見過一麵的至交。“袁映舟……那道是一個毫不吝惜自己感情的人啊,雖然偏執了些,愛與恨卻是隨心的流露。”

“龍,問你個問題。”輝夜突然開口,澄淨的眸子裏倒映著星光,似乎裝下了整個銀河。

“我以為你睡了。”

“睡不著,想到了一些事情。”

“什麽事?”

“你活了幾千年了吧。”

“恩。”龍不知道輝夜怎麽會問起這個問題,具體活了多久他自己也記不清楚了,對於龍族漫長的生命而言,人的生命隻不過是一刹那罷了,可是在這漫長的時間裏,除了枯燥還能有什麽呢?

“你有愛過的人嗎?”

龍愣了一下,笑了:“你怎麽會問這個問題,不是有了喜歡的女孩了吧?莫非是那個白頭發的女孩?”

輝夜看了眼熟睡的布倫塞絲,或許是因為寒冷,她整個人蜷縮在那裏,像是一隻蒼白的小獸。“白,希那利,都是我重要的人,無關愛情。”

“這樣啊,如果說我的話,那幾千年來我的心一直都被魔鬼占據,真正的生命也不過幾年罷了。你怎麽會突然想起來問這個問題?”

“我在想父親是不是愛母親的,當時的他們有沒有想到如果生下孩子,那麽孩子們將要麵臨的是怎樣的痛苦。”

龍收斂了笑容:“映舟對於碧沼的愛沒有人能夠質疑,或許就是因為愛占據了他們心中的大部,所以當時才沒有考慮到你們吧。你恨他們嗎?”

“恨?”輝夜的右手覆上了心口,“沒有愛,也沒有恨,我的心裏不知道為什麽空空的,我不知道今後該怎麽辦。”

龍望著輝夜,感覺他就像是一個無助的孩子,黑夜果然能夠讓人**真心嗎?暗夜裏無法看到彼此,所以才流露出內心的軟弱嗎?

“不知道為什麽我感覺現在的我愛不起來也很不起來,就算明明知道了那些人對我的欺騙,我也不曾有過恨的感覺。”

“那是因為你不曾在意自己。”龍淡淡的說。

“不曾在意自己?”

“就算別人對你有怎樣的傷害,如果你不在乎自己,你又怎麽會在意那些傷害,如果你心愛的人受到了傷害,那就會有所不同了吧。”

“也許吧。”輝夜輕輕歎息,轉身閉上雙眼不再說話。

“小白,你怎麽了,臉色好像很不好。”希那利打量著布倫塞絲,皺眉。

布倫塞絲白嫩的小臉微微發紅,冰藍色的眸子也失了往日的神采。

“沒有睡好嗎?”輝月也有些擔心。

布倫塞絲搖搖頭:“我沒事,趕路吧。”話沒說完,布倫塞絲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希那利摸了一下布倫塞絲的額頭,望向輝夜:“小白發燒了,今天先不要趕路了吧。”

輝夜脫下身上的鬥篷披在布倫塞絲的身上:“先去翡斯蘭找一家醫館。”

“這樣我們會被發現的。”布倫塞絲皺眉。

“總不能看你病著。”龍不由分說的背起布倫塞絲,“食物也不多了,我們先去翡斯蘭休整一下吧。”

深冬嚴寒,就算是帝都翡斯蘭也難免街道上有些冷清。紮卡德仰望了一眼巍峨的皇宮。轉身走開了。

“不見一見國王陛下嗎?”麗絲問道。

“你不是也一樣沒有見教皇大人嗎。”

麗絲低垂了眉眼,大祭的時候她沒有遵從父親的意願返回翡斯蘭,這一點已經讓她很是內疚了。更重要的是一旦她踏進了那座高塔,可能就再也出不來了,父親讓她繼位的意願很是堅定而明了。她不願意追捕輝夜,但是更不願意被囚禁在高塔之上。

“紮卡德。”麗絲的神經緊繃了起來,一隻手抓住了紮卡德的衣袖。

“怎麽了?”紮卡德回頭看著麗絲。

“我看見了希那利。”麗絲的眼睛緊緊盯著不遠處的一條巷子,巷子與另一條街相通,方才她就是看到了希那利的身影在巷子的另一端一閃而過,希那利在,輝夜一定就在,當初他們是在一起的。

“真的?”紮卡德金色的眼眸裏煥發出了神采。

“你就那麽想抓住他?”麗絲眯起了眼睛,自從接受了這個任務,紮卡德整個人都變得古怪起來,他的溫柔他的風度,統統被這個任務所覆蓋了。

紮卡德不想與麗絲解釋,轉身就向麗絲望著的那條巷子走去。隻有抓住了輝夜才能讓父王另眼相看,我要證明自己是個有用的棋子。

破舊的旅社裏到處散發著腐爛的氣息,破朽了的樓梯用力一踩就會出現一個大大的破洞。此時輝夜一行人就住在這樣的地方。隻有住在這裏,這個沒有人關注的角落,才能夠盡量的避免國王的眼線吧。

紮卡德捂著鼻子,眉頭緊緊地皺成了一個團。尊貴如己,怎麽會踏進這個肮髒的地方;同樣驕傲如彼,怎麽會住在如此破舊的地方。紮卡德想不通,也替輝夜想不通。

布倫塞絲吃下藥已經睡下了,身上層層疊疊蓋著四件鬥篷,這裏的被褥實在髒的難以入目。

聽到一陣敲門聲響起,四雙眼睛一起盯到了那扇微微顫抖的門上,灰塵隨著門板的顫抖簌簌落下。是誰會在此時造訪?在這個破敗的旅社,拜訪四個逃犯。那個濃妝豔抹的老板娘?這個念頭在眾人心裏一閃而過隨即被否定了。四人交換了一下眼神,開門,不管是誰總要麵對。而且這扇門根本阻擋不住什麽,對讓若有心進來,用力一推即可。

龍按住想要起身的輝夜:“我來。”

門開了,紮卡德與麗絲的臉映入四人眼簾。龍不認識二人,回頭想要得到輝夜的答案,卻看到了輝夜三人驚訝的眼睛。

“沒有想到是我嗎?”紮卡德走了進來,從容,高貴。麗絲也隨著紮卡德走了進來,狹窄的房間頓時顯得局促起來。

“布倫塞絲生病了嗎?”麗絲看了一眼躺在**的布倫塞絲。燒已經退了,小臉蒼白沒有血色。

希那利的手在衣袖裏暗暗握緊了鎖魂,一旦他二人有什麽不利於輝夜與布倫塞絲的舉動,她手中的匕首會毫不留情的貫穿他們的喉嚨。

“你是為你父王抓我來的吧。”輝夜早已收斂了驚訝,他最擅長的就是掩飾自己的感情。他坐在椅子上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紮卡德何時見過有人對他如此傲慢,一雙拳頭握的緊了:“可以這麽說,但有一部分是為了我自己。”

聽二人的對話龍已明白了幾分,他笑了笑:“皇子有把握帶走他?”

紮卡德打量著這個高大的男子,蹙眉,此人他並未見過,而且在弗裏瓦斯城郊外的林子裏這人還沒有出現。紮卡德這才發現輝夜的身邊沒有了那個麵無表情的少女。“同歸於盡?”這時他腦子裏的第一個念頭,阿昂佐,想必已經死了吧。紮卡德挑了一下嘴角,那種人的死他是向來不放在心上的,他貴為皇子,多得是願意為他去死的人。

“隻要我一個號令,你們誰也別想走出翡斯蘭。”紮卡德微笑,得體,得意。沒錯,整座皇城都受他的調控,想要抓住這些人並不是什麽困難的事。

“這樣的話那皇子的功勞就要打折扣了。”龍依舊淡淡的微笑,好像麵對的根本不是敵人,或者說,不足為慮。

紮卡德一驚,看著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那雙眼睛仿佛可以直視到他的內心。曾經,也有這樣一雙可以看透他心靈的眼睛,隻是,那雙眼睛背叛了他。

“想要得到國王的讚賞,就親手抓住我。”輝夜開口,不帶絲毫的感情。他不管自己是否猜的正確,現在的局麵都是對自己不利的。布倫塞絲病重,他沒有辦法丟下她,但是隻要紮卡德改變主意,一切就會變得不一樣。

希那利回望了一眼身後如影隨形的兩個人,腦海裏又浮現出那日的情景來。

“你沒有資格跟我談條件。”紮卡德望著輝夜。輝夜靠在椅背上也在看著他,沒有驕傲,沒有狷狂,沒有冷酷,隻是平靜,或許說是沒有絲毫的感情,坐在那裏,就像是一尊雕像。

“但是你需要抓住我,隻有親手抓住我,你才能得到最大的功勞。”

“你有什麽把握我願意跟你賭。”

“你必須跟我賭。”

紮卡德沉默片刻:“怎麽賭。”輝夜說的沒錯,他必須賭,如果不能親手抓住輝夜,那麽他將什麽都得不到。

“等離開翡斯蘭,你隨時都可以下手。”

紮卡德哈哈一笑:“你是說我與麗絲兩個人對抗你們五個人?這有些不公平吧。”

“不。”輝夜果斷的吐出一個字眼,“是你,對我。”

“輝夜。”希那利抓住輝夜的手臂,她知道輝夜雖然恢複了記憶,但是身體裏的封印卻還沒有解開,以他自己的力量對抗紮卡德完全是在找死。

紮卡德也知道輝夜並沒有恢複力量,聽他如此說,嘴角綻放一個微笑:“你最好不會後悔。”

想起輝夜那冷靜的過分的眼神,希那利心裏還是不禁發顫。那種神情,不是自信,隻是冷靜,“自信”或許帶有一些盲目,唯有“冷靜”才是無懈可擊。可是希那利想不明白輝夜到底在想什麽,他的打算從來不向別人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