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哲人說過，悲劇的力量是將最美好的東西打碎給你看。
董沂峰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會如此近距離地看到裴倩鳴為求生存而不顧體麵的窘迫。在他心裏，裴倩鳴是大方從容的，是熱情善良的，是自尊自愛的。從前，兩人一起出去吃飯，她總要AA結賬。後來才發現，他帶她去的餐館都貴得離譜，根本不是她的生活費能承擔的。裴倩鳴不卑不亢地對他說：“那你請我吃貴的，我就請你吃我請得起的。”所以，兩人經常一會兒出入高級餐廳，一會兒又在大排檔流連。可是不論在哪裏，隻要跟她一起吃飯就少不了歡聲笑語，就會覺得什麽煩惱都沒了。
想到這裏，董沂峰心裏愈發灰了。現在的裴倩鳴早已不是當年的模樣，不論外表還是內心，都成為了他最看不起的那種女人。但是，他已經站在了距離她不到十米的樓道轉角，讓他對她的困境袖手旁觀，也是不可能的。
董沂峰快步走到了沈大媽的麵前，從身上掏出錢包，說：“大媽，我這兒隻帶了2萬塊錢，你先拿著吧。以後她的房租，你直接找我要。”
“啊！啊！”沈大媽連聲驚歎道，“倩鳴，原來你有這麽有錢的朋友呀！難怪你剛才說要去借錢……”
裴倩鳴眼睜睜地看著錢交到了沈大媽手上，再想去奪回已經晚了。她惱怒地瞪了董沂峰一眼，說：“嗬，大媽，以後房租還是我交給您。這些錢您先去應急吧。”
“行行行。”沈大媽再次深深地打量了董沂峰一眼，眯起眼睛說道，“那我先走了，你們慢慢聊。倩鳴啊，過幾天我再來找你。”
沉默在兩個人中間彌漫開來。過了很久，裴倩鳴終於低聲說：“那兩萬塊，我會還你的，可能會需要很久，你別著急。”
“不用。我又不差那點錢。”董沂峰心裏十分氣惱，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生什麽氣。
“你是不差那點錢，下午還拿30萬來砸人。”裴倩鳴苦笑了一下，“現在我又欠了你這些……不過，我先申明，我女兒還要在這裏念書，我是不會離開H市的。”
董沂峰對於她說的話一句也聽不懂，不耐煩地問道：“什麽30萬？誰要你離開H市了？”
裴倩鳴望著他，臉上浮現出一種憐憫的笑意，薄薄的嘴唇緊緊地抿著，不再說話。
董沂峰被激怒了，他也沒有耐心去糾纏那些雜事，負氣地說：“隨便你愛怎麽樣就怎麽樣，跟我有什麽關係？隻是以後你窮死也好，病死也罷，別讓我看見。”
“媽媽……我餓了。”這時，小暮芝的聲音從裴倩鳴的身後傳來。兩人這才意識到，還有一個孩子被夾在他們的炮火中間。
裴倩鳴有些措不及防地回過頭，對小暮芝說道：“剛才在榕阿姨那裏不是吃過東西了嗎？你先忍一下，咱們這就回家。”
說著，她拉起女兒的手，就要從董沂峰的身邊走過。這一瞬間，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董沂峰心裏竟被刺得生生一疼。他後退了一步，再次阻擋在她們麵前。
裴倩鳴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平靜地說：“麻煩讓一下。”
——眼睛。就是這雙眼睛！大大的瞳孔如月華般幹淨透亮，即便經曆了無數的痛苦和哀傷，卻仍然泛動著熠熠的光芒。這是裴倩鳴的眼睛！
董沂峰歎了一口氣，蹲下身去，捏了捏小暮芝的臉蛋，說：“你叫小芝，叔叔沒記錯吧？上次叔叔答應請你吃必勝客，今天想不想去啊？”
小暮芝的舌頭舔了舔嘴唇，抬起頭巴巴地望了下裴倩鳴，旋即又低頭平視著董沂峰，說：“我媽媽欠了叔叔你的錢，不好再讓你請吃飯了。”
董沂峰心頭一澀，沒想到一個才6歲大的女孩，竟然能說出這麽懂事的話。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裴倩鳴給這個孩子的東西實在太少了。即便作為一個旁人，董沂峰都有些心疼起小暮芝來。
“媽媽欠我錢，那是她的事。叔叔請你吃飯，那是咱倆的事。”董沂峰繼續耐心地哄道，“走吧，我都聽到你小肚子在叫了。”
“小芝，媽媽回家給你做。”裴倩鳴心虛地阻止道。其實，今天從小吃店帶回的東西，早就在王榕家吃完了。家裏除了幾根掛麵，連一個雞蛋都拿不出來了。
“家裏還有東西嗎？連房租都交不出來，還有錢吃飯？”董沂峰似乎已經看穿了裴倩鳴的窘境，拉起小暮芝的手就往樓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