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門響,鄭逢奕推門而入,棗花趕緊站起來,趕緊湊上前:“怎麽樣?”
“大夫說,隻是濕疹,過段時間就好。”
棗花緊緊地看著他的雙眼:“逢奕,不要騙我,說實話。”
“真的。”鄭逢奕滿眸坦然,沒有一絲輕慢之意,正是他這樣認真的表情,倒真把棗花給定住了。
“沒事。”鄭逢奕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扶著她,“來,咱們進屋裏去。”
夫妻倆回到屋中,鄭逢奕把孩子放進搖籃裏,輕輕替他蓋好被子,才直起身來,走到棗花身邊,替她掖了掖衣衫:“傻瓜,別擔心了,啊?”
“夫君……”棗花並沒有多言語,隻是伸出手去,緊緊地抱住鄭逢奕的腰。
“先睡吧。”鄭逢奕吻吻她的額頭,“廚房裏有熱水嗎?”
“有。”棗花點頭,轉身走進廚房,不多會兒捧來一盆熱水,服侍鄭逢奕洗漱,鄭逢奕把自己打理幹淨,才走進臥房裏,見棗花還坐在燈前發呆,便走過去,兩隻手摁在她的肩上,柔聲安慰道:“丫頭,你怎麽了?”
棗花抬頭,深深地凝視著他的雙眸——這是一雙怎樣的眸子啊,和前世一般深沉,一樣清冽,一樣滿含著對她的關心,對她的愛護,對她的讚許,對她的包容。
她不該讓他擔心的,倘若他什麽都不肯讓她知道,那麽,她也該快樂的,對不對?
“逢奕。”棗花終於微笑起來,“咱們睡吧。”
“嗯。”鄭逢奕點點頭,把孩子也抱到**,才在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身邊躺了下來,他一手緊緊地攬著妻子,一手抱著孩子。
偎在丈夫的懷抱裏,棗花的心安定下來,合上眼的瞬間,她朝房頂看了一眼,默默地祈禱,觀世間菩薩,你聽到我的聲音了嗎?你聽到了嗎?我如此虔誠地祈禱,祈禱我的孩子能好起來,哪怕要我減壽十年,我也心甘情願!
鄭逢奕躺在她的身邊,一動不敢動,他曉得棗花心裏肯定異常難受,更明白自己無論怎樣安慰她,也無濟於事。
隻有這樣靜靜地等著,等她的心情平複下來,可那,那畢竟是他們親生的孩子啊,孩子倘若有什麽,做父母的哪有不擔心的?
這一夜,夫妻倆幾乎難以成眠,第二日起來,棗花一下床便跑到搖籃邊,想解開繈褓查看究竟,就在她的手握住係繩的刹那,鄭逢奕的手從一旁伸來,將她握住:“不,不行。”
“逢奕?”棗花微覺驚訝。
“還是,讓我來照看康兒吧。”
“康兒?”棗花重複了一遍。
“對,”鄭逢奕點頭,“昨天,就在回來的路上,我給他起了一個名字,叫永康,鄭永康。”
永康?
一聽這個名字,拳拳為父之心已然十分地明白,棗花心中一陣觸動。
“他會一生一世很健康的。”
“嗯。”鄭逢奕點頭,“我也這樣深深地希望著,他會一生一世,很健康。”
“逢奕,我們的鋪子,你有好一段時間都沒去瞧了,今天就去吧,家裏的事交給我。”
“不。”鄭逢奕異常肯定地搖頭,“你去看鋪子,我來照顧家裏。”
“這一向,都是我主內,你主外的。”
“咱們夫妻之間,何必說這樣的話,”鄭逢奕微微笑著,“我留在家裏,你聽我的,行麽?”
“夫……”
棗花還想說什麽,鄭逢奕已然沉下臉來:“怎麽?夫人這是不信任我嗎?”
“當然不是。”棗花趕緊搖頭,“隻是。”
“隻是什麽,好了。”鄭逢奕把她推向門外,“丫頭,你隻管放心地去吧。”
見他執意如此,棗花倒也不好怎樣,隻得出門而去,她往前走出一段,卻並沒有走遠,而是往拐角處隱住身形,探出頭往回看,卻見院門已然合攏,聯係昨夜種種,棗花內心深處隱約升起濃濃的不安,她真地不想離開,一點都不想離開,可是再呆在家裏,鄭逢奕隻怕——
咬了咬嘴唇,棗花還是朝茶館的方向而去,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院門方才再次開啟,鄭逢奕從院子裏探出頭來,往空****的路口看了許久,這才回到房裏,俯身抱起孩子,大步流星地出了門,徑直朝醫館的方向而去。
“大夫,這孩子的病症,真地診斷不出來嗎?”
醫館內室,鄭逢奕滿臉焦急。
頭發花白的老大夫捋著胡須,輕輕點頭。
“那,大夫可有內行高手推薦?”
“閣下這是信不過在下的醫術嗎?”
“可,可此事關係我家小兒性命,我能不著急嗎?”鄭逢奕也有些上火了。
“閣下請稍安勿躁,小公子這病確實來得奇,醫書藥典上都無記載,但並不一定十分凶險啊。”
鄭逢奕聽得稀裏糊塗,欲要辯駁,卻又不知該如何辯駁。
“閣下且放寬心,按照老夫開出的藥方,先煎幾劑讓小公子服下,以觀後效,如何?”
鄭逢奕也不好說什麽,隻是長長地歎了口氣。
“鄭公子千萬不要憂心。”老大夫又勸,“自來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倘若公子是大富大貴之相,自可逢凶化吉,倘若——”
老大夫沒有把話說完,隻是到此打住了話頭。
鄭逢奕隻能點頭,抱起孩子出了門,按照大夫開出的藥方,開了湯劑,然後提著藥包回到家裏,老遠卻看見家中炊煙嫋嫋,他不由深感奇怪,棗花不是去店裏了嗎?怎麽又?
細思一瞬,鄭逢奕閃在一旁,待心緒平靜下來,方才邁著穩健的步伐,推門而入。
他先走進堂屋,但見四下裏收拾得整整齊齊,桌子中央擺放著三個菜,一個湯,均是色香味俱全,鄭逢奕心中的不安忽然間消失殆盡。
真好。
有家的感覺,就是不一樣,他走進房裏,把永康放進搖籃裏,然後走進廚房,從身後攬住棗花的腰,湊唇親了親她的脖頸。
棗花的身子略僵了僵,然後動作熟練地鏟起菜,放進銅盆裏,輕輕擱在灶台上。
夫妻倆把飯菜端上桌,相對坐下。
“吃吧。”
鄭逢奕端起碗來,慢慢地吃著。
“店裏我看過了,都沒什麽事,你隻管放心。”
“哦。”
棗花看了他一眼,到底什麽都沒說。
待吃過飯,棗花收拾碗筷,鄭逢奕把藥包拿出來,解開係在上麵的繩子,拿起藥包走進廚房,尋了個瓦罐,打開紙包,把藥草倒進去,然後加上水,放在灶上開始熬煮,沒一會兒,那藥罐便開始咕嘟咕嘟冒起熱氣來,鄭逢奕拿了一塊濕毛巾,把藥罐端起來,將裏麵的藥汁倒進一隻碗裏,又用扇子扇涼了,方端進內室,坐在床邊,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給小永康喝。
小永康喝了兩口,大約是覺得太苦,小嘴撇了兩下,哭起來,鄭逢奕趕緊放下碗,拿過一張濕巾,輕輕拭去他唇邊的藥漬,口中不禁喃喃道:“乖兒子啊,你可一定要堅強,一定要堅強,比你的父親更堅強——這藥啊,隻能治標,可不能治本,你是你娘和你爹親生的,你娘很愛你,你爹也很愛你,
你爹,和你娘,都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好兒子,既然來到這個世界上,就一定要堅強勇敢地活下去!”
小永康撇撇嘴,終於不哭了,隻是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的父親,大約,他也聽懂了父親的話。
鄭逢奕笑了,拿起兒子的小手緊緊握住:“好孩子,你要記住,倘若你不堅強,沒有人能替你堅強,倘若你不勇敢,沒有人能替你勇敢,縱然老天要收了你的命去,你也得堅強地活著,和天鬥,和人鬥,和命鬥,你,要讓閻王都怕你,要讓鬼神都懼你,明白嗎?”
“唔唔,唔唔——”小永康似乎是聽明白了,揮舞著小手小腳叫起來,鄭逢奕擱了碗,索性把他從搖籃裏抱起來,放到地上,任由他兩隻小腳踩著地麵,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逢奕,你這是做什麽?”棗花恰好走進房間,看到這一幕,不由驚訝地叫起來,趕緊就要搶上前,卻被鄭逢奕用眼神止住,“你別幫忙,將來的路,得由他自己去走,我們幫得了他一時,卻幫不了他一世!”
棗花愣住,她分明感覺,鄭逢奕此時的神情,很有幾分神聖的味道。
於是,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著鄭逢奕扶著小孩子,慢慢地朝前走。
“我的乖兒子,將來,你一定要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管世人如何欺你,辱你,壓你,迫害你,中傷你,非議你,你都得為自己活著,為自己堂堂正正地活著,活出一番風雲爭霸的氣概來!”
“唔唔,唔唔。”小永康似乎是聽懂了父親的話,叫得更歡快了!
看著這樣的他們,棗花的心也安定下來,或許,生命的意義,就在於奮鬥不息。
轉過身,棗花走出了房間,她感覺,自己對於生活,再次恢複了信心。
鄭逢奕說得對,生命是這世上最珍貴的,所以,他們都應該好好地活著,為自己,為家人,勇敢而堅強地活著!!
也許,是上天當真聽到了他們的祈禱,半個月後,小永康全身的紅疙瘩奇跡般地消失了,就連醫館的大夫看了,都連稱驚訝,他仔細地為小永康把過脈,說小永康已經恢複了健康,倘若沒有意外,可以長命百歲,鄭逢奕和棗花都開心極了,特地在酒樓擺了一天的宴席,請路人喝酒,為兒子祈福,還施粥舍米,廣積善德。
晚上,棗花特地準備了貢品,放在香案上,朝著觀世音菩薩再三叩拜:
“謝菩薩慈悲,施惠於我兒,棗花此生當吃長齋念佛,與人為善,以還天恩。”
在鄭逢奕和棗花精心的照料下,小永康一天天長大,越發地清俊可人,坊間的男女老少瞧見他,都少不得捏捏他的小臉頰,或者塞給他一塊糖,尤其是一位老而無子的趙老爹,尤其喜歡小永康,總是給他糖葫蘆吃,還給他講故事,小永康也很喜歡趙老爹,沒事就在他身前身後跑來跑去。
一晃眼,小永康七歲了,鄭逢奕送他去私塾讀書,小永康可認真了,無論先生教什麽,他都學得很快,每次鄭逢奕去私塾接他,先生總是交口稱讚,說這孩子將來必定有大出息。
這天,鄭逢奕接永康回家,路經醫館,小永康站住腳,好奇地朝裏麵瞅瞅,隻看見一排排櫃子,於是忍不住好奇地道:“爹爹,這是什麽地方啊?怎麽有那麽多的人?他們在幹嘛?”
“他們啊,是生病了。”
“病?”小永康疑惑地皺起眉頭,“什麽是病?”
“病,就是身體感覺不舒服。”
“身體為什麽會不舒服呢?”
“這個——”鄭逢奕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才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