棗花睡著了,她睡得很香甜很香甜,隱隱約約間,她好像看到鄭逢奕站在她麵前,正看著她微微地笑。
“逢奕!”棗花不由喊了一聲,伸手去抓他的胳膊,摸到的卻隻是滿手空氣。
“逢奕!”棗花驀地坐起身來,“等等我,逢奕!”
“阿姐!”一隻手抓住了她,卻不是鄭逢奕。
棗花怔愣了好一會兒,方才回過神來,眼裏卻不由掠過幾絲失望:“是你啊,濤兒。”
“阿姐,阿姐你怎麽?”
棗花抿抿唇:“沒什麽。”
她推開濤兒,準備“下床”,卻發現自己是在馬車上,她把自己挪到一旁,撩開車簾往外看了看,然後把滿頭亂發都攏在耳後。
濤兒在一旁,一直緊緊地盯著她。
他想問她逢奕是誰,為什麽她總是叫著他的名字,而且,阿姐喊著那個人名字時,與喊他的名字完全不一樣。
直到此際,濤兒方才隱隱地意識到,其實在阿姐內心深處,有太多他不知曉,也沒有去過的地方,那個地方,是他從前一直沒有注意到的。
要對一個陌生人隱藏心思,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但倘若要對一個熟悉之人,甚至是至愛之人,卻是相當困難的。
“我去車外一下。”棗花掀起簾子,下了馬車,沿著空曠的草地一直往前走。
月光清澄,照著大地上的一切,草地上飄漾著薄薄的霧氣,微微有些寒意,棗花不由得打了個噴嚏,她抬起手抱住自己的雙肩,一雙手從後方伸來,替她裹上一件布袍子。
棗花本來想再次往前走去,不知道為什麽,雙腳卻不聽使喚地停了下來。
“濤兒。”
轉過頭,她看著身後的男子。
“阿姐。”濤兒眼裏閃過幾許期待,他好希望,好希望阿姐能把心裏的話說出來。
“還記得嗎?”棗花往前走了兩步,“從前我曾經告訴過你,我,很愛很愛一個男人。”
“是那個,什麽逢奕嗎?”
“對。”
濤兒看了她一眼,不說話。
“他是我的夫君。”
棗花臉上漾起幾許甜蜜的笑,讓此時的她看上去,格外動人。
瞧著這樣的她,濤兒失神了,他和阿姐在一起如許多年,卻從來不曾見過她如此模樣。
“這世上有一種情感,是任何事物都無法取代的,縱然經過了千百年,還是無法從心底抹去。”
棗花抬頭看著夜空,陷入深邃的思念之中:“我懷念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那麽完美,無可挑剔,就像這空中的月兒一樣。”
濤兒往前踏了一步,伸出手去,想去觸摸她的肩膀,指尖卻凝在空中,此時的阿姐看上去,就像一團虛浮的影子,那麽清雅,那麽高貴,就像那空中流溢的月華。
兩顆晶瑩的淚水,沿著棗花白皙的臉頰滾落。
痛苦,悲傷,寂寞,無助,脆弱,此時的她,就像一個孩子,絲毫不掩飾自己任何的情緒。
濤兒久久地屏住了呼吸。
他也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麽,甚至形容不出來,那樣奇異的感受。
一片烏雲悄悄地飄過
來,掩住了月輪,棗花這才收回目光,卻發現濤兒一直站在身後,默默地注視著自己。
“哦,回去吧。”棗花衝他淡然一笑,上了馬車,合衣躺下,濤兒也上了馬車,不知道為什麽,內心卻十分地不安,人雖然靠在車壁上,卻始終注視著棗花那白淨的臉龐。
這一夜,棗花沒有主動靠近濤兒,而是雙手交握,放在雙腿上,呼吸均勻地睡了過去。
“小南,小南。”
半夢半醒間,她似聽見一個聲音在叫自己。
“嗯?”棗花想要睜開眼,卻發現那異常地困難。
“小南。”那個聲音又開始喚她,“你能感受到我的存在嗎?”
“逢奕?”
“我是孫睿鳴,也是鄭逢奕,更是那個一直愛你的,守護你的人,小南。”
“逢奕……”
“傻瓜,別哭。”棗花感覺有個人出現在自己身後,輕輕將一隻手擱在她的肩上,“小南,你在想我,是不是?”
棗花沒有言語。
“你想我,可以和草說,和水說,和竹說,和樹說,和身邊任何一樣有靈氣的物事說,他們都會聽見的。”
“是嗎?”
“我有騙過你嗎?”
棗花忽然間想笑,好想笑好想笑,她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小時候,拿著一串糖葫蘆,穿過長長的小巷,小巷口永遠有一棵桂花樹,茂密的枝葉間開滿一朵朵淡黃色的小花,清香四溢,她好喜歡那些花啊,總是吵著嚷著,要娘親把那些花兒摘下來,放到麵粉裏,做成桂花糕,甜甜的,糯糯的,睿鳴也很喜歡吃桂花糕,她總是那樣做給他吃。
“小南。”他喜歡從後麵摟著她,輕輕親吻她的脖頸,他喜歡拉著她的手在田埂上飛跑,後來,經曆了好多的事,發生了好多的變故,但是他們的感情,從來都沒有變過。
“你悲傷的時候,我感覺得到,你歡樂的時候,我感覺得到,你痛苦的時候,你憤怒的時候,你委屈的時候,不管是哪一個瞬間,我都會深深地體會,小南,我愛你,這份愛不會因為任何原因而改變。”
“你愛我?”棗花一下子興奮起來,但也很困惑,她努力努力地想要睜開雙眼,卻感覺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著她的全身上下,讓她暖洋洋地,不願意醒來。
“丫頭,丫頭。”他喜歡摟著她的腰,這樣一次又一次地叫她,不管她做了什麽事,他都還是那樣喜歡著她。
“丫頭。”男人的雙眼像星辰一樣閃亮,“怎麽樣?對我安排的一切還算滿意嗎?”
棗花沒有說話,跟何濤在一起的感覺,和與鄭逢奕在一起的感覺完全不同。
鄭逢奕總是讓她覺得很安全,有種被保護,被寵愛的感覺,而何濤不管長到多大,在她看來仍然是一個孩子。
“小南。”男人貼在她耳邊,輕輕地吹了口氣,“你生氣了?”
“沒有。”小南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很久沒有這樣跟他撒嬌,真是一種奇異的感受。
她其實好想賴在他的懷裏,一直一直都不要醒來。
“逢奕。”她靜靜地偎在他的胸前,雙手環抱著他的腰肢,“不要離開,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傻
丫頭。”男人伸手在她的鼻子上刮了刮,側身在她旁邊坐下,“我從來沒有離開過你啊,我一直都在照顧你,疼愛你,難道你沒有半點察覺嗎?”
“我。”棗花嘟起小嘴,側頭看著他,他還是和從前一樣英俊,一樣帥氣。
棗花非常快樂地笑了。
“傻丫頭。”鄭逢奕伸指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
“我很傻嗎?”棗花不滿意地皺起眉頭。
“你不傻,那誰傻?”
“當然是你傻。”
“好吧,我傻。”鄭逢奕倒也不跟她爭論了。
“對,你和何濤那小子還不錯吧?”
“很好啦。”
兩人一時間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也沒有什麽話說。
“天快亮了。”終於,男人轉頭朝東邊天空看了一眼,“我該走了。”
“你——你以後還會來嗎?”
“你希望我來嗎?”男人半蹲下身子,“如果你希望我來,我就會來,如果你不希望我來,我就不來。”
棗花哼了一聲,把頭轉向一旁,不滿地咕噥:“這個家夥,什麽時候變了。”
可不是嗎?變得沒正經,變得油嘴滑舌,更重要的是,希望他來的時候,他都不在,不希望他來的時候,偏偏就跑出來了。
棗花還想跟鄭逢奕說些什麽,就在此際,馬車忽然一陣劇烈的晃動,將她從睡夢中震醒。
“濤兒!”棗花一睜眼,下意識地打起簾子,卻聽濤兒在外邊喊道,“姐,你呆在馬車裏,別下來!”
從天空中投下來的月光,將大地上的一切照得格外分明——濤兒正揮舞著菜刀,和一頭巨大的野狼鬥成一團!
野狼?
棗花不由一把捂住雙唇,一顆心頓時咚咚亂跳起來。
野狼兩隻眼睛像燈籠一般閃爍,撲向濤兒,將他摁倒在地。
棗花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麽辦,左看右看,忽然看到放在一旁的火熠子,她心中頓時有了主意,拿起火熠子,點燃一件衣服,淩空扔了出去,野狼素性最怕火,看見火光,跳起來飛一般地逃走了,棗花這才從馬車裏出來,一把扶起濤兒,仔細查看著他的身體,滿臉焦急地道:“濤兒,濤兒,你沒事吧?”
“我沒事。”濤兒搖頭,“姐,還好你出手及時。”
“快上馬車。”棗花仍然覺得十分地不妥,轉頭朝四周圍看看,天已經快亮了,薄薄的曙光在天邊燃起。
兩人上了馬車,棗花略一思忖,下定決心:“咱們先離開這兒,找個安全的地方。”
“不在這裏隱居了?”
“以後再說吧。”
兩人駕著馬車一路前行,不多時看見前邊有一個小村鎮。
有村鎮,有人,就說明危險不大了。
兩人停下來。
“姐,要我去找戶人家嗎?”
“不必了。”棗花擺擺手,“咱們倆就在這兒呆著,最好別去驚擾任何人。”
“好。”濤兒點頭。
想起剛才那一幕,棗花的心兀自咚咚亂跳,她怎麽就沒有料到,樹林裏可能藏著有野狼呢?還好濤兒沒事,濤兒倘若有事,她肯定會後悔自責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