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棗花嬸默了一晌,“卻不敢打包票。”
“無妨,隻要您對她說。”
“好吧。”
次日,飯館關門後,棗花尋了個空隙,把鄧嬌叫進屋內。
鄧嬌站在那裏,曉得棗花有話要說,故此非常局促不安地捏著衣擺。
“阿嬌啊,”棗花看著她,微微地笑,“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是個很好很好的孩子,你在我們家也有些日子了,有沒有想過,自己終身?”
鄧嬌臉上浮起幾抹紅雲,垂著默默不語。
“到底怎麽著?”
“棗花嬸,謝謝你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隻是阿嬌,阿嬌……”
“你怎麽?”
“阿嬌有心上人了。”
“哦?”棗花愣了一瞬,在她記憶裏,阿嬌甚少去外麵,更少與他人接觸,怎麽說話間的功夫,就有心上人了?
“阿嬌真地有心上人了。”阿嬌怕她不信,加重語氣道。
“好吧。”棗花輕輕歎口氣,“那我就替你,把他給回絕了。”
“嗯。”阿嬌一顆心平靜下來,告辭從屋子裏退了出去。
多好的一個姑娘。
可惜了。
卻說鄧嬌回到自己屋裏,十分地忐忑,也不曉得周瀾是怎麽回事,他說會來找自己,真地會來嗎?會不會丟了自己不再管,會不會隻是一時興起?會不會?
肯定不會,肯定不會的。
因為心裏揣了這樁事,鄧嬌做事情自然有些粗疏了,棗花看在眼裏,索性讓她回房裏呆著。
鄧嬌回到房中,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該怎麽才好。
艱難地熬到第六天早上,鄧嬌正起身對著妝鏡梳洗,忽然聽得外麵傳來男子的聲音:“請問,這是何家麵館嗎?”
“是。”
“請問鄧嬌姑娘可是寄居於此處?”
“正是。”鄧嬌一顆心頓時撲通亂跳起來,幾步撲到門邊,雙手緊緊地抱著門框,屏住呼吸,側耳傾聽著。
“公子,請問您是?”
“我來看她。”
“公子請稍坐。”棗花說完,移步入內,瞅著鄧嬌微微一笑,“阿嬌,是不是你心頭的那個人來了?”
阿嬌將鬢邊發絲捋到耳後,羞澀地笑。
“要讓他進來嗎?”
“嗯。”
棗花便把兩人送至內院,給他們端了茶果,兩人默默坐在桌邊,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許久,鄧嬌才舉起一杯茶來:“周公子,請喝茶。”
周瀾接過茶盞,淺淺地啜了一口,趕緊又將茶盞擱回桌上,怕被燙著了似的。
兩人互相看著彼此,縱然心中有千言萬語,此際卻一個字都說不出。
“你,”周瀾思忖了很久,方才抬頭,看定鄧嬌的雙眼,“倘若願意,我便選遣媒婆來,依例提親,納彩,大紅花轎接你過門,可好?”
“嗯。”鄧嬌仍然垂著頭,十指緊緊地絞著衣擺,周瀾頓時整個人都激動起來,手不停地哆嗦著,見他如此,鄧嬌反而掩唇輕笑。
得了鄧嬌的許可,周瀾自然是高興壞了,又湊過來擁著她說了很久的閑話,然後才起身戀戀不舍地去了,臨去之時卻一步三回頭,頻頻看著鄧嬌。
待周瀾離去,棗花進來,拍手笑道:“乖乖隆的咚,鄧嬌,如今你可算是得償心願了,那個傻小子,果然是你的良配。”
鄧嬌站起身來,第一次中規中矩地向棗花行了個禮:“阿嬌多謝棗花嬸,謝棗花嬸這些日子的看顧,阿嬌無以為報,唯有來生結草銜環。”
“瞧你這孩子。”棗花輕輕歎息,“那周瀾是個謙誠君子,將
來定然會好好地待你,你隻管去吧,我會像嫁親生女兒那般,為你操持婚事。”
“謝棗花嬸。”
卻說數日之後,周瀾果然先請媒婆前來說合,再有彩禮於後,再有大紅花轎,一應禮數半點不少,熱熱鬧鬧壓了半條街,行人見之,無不驚羨。
棗花親自為鄧嬌梳了妝,描畫眉眼,覆上雙鳳喜巾,攙著她上了花轎,一路吹吹打打而去。
送走鄧嬌,轉頭卻見水安立在門邊,癡呆呆地看著,棗花便走過去,輕斥一聲:“瞧什麽瞧,人都走了。”
“為什麽?”水安覺得心裏難受不已,“為什麽?”
“哎。”棗花歎息,“人世間情緣二字,乃是最難琢磨的,各人該得各人的,何必強求呢。”
“我隻是心裏難受。”水安不知道該說什麽。
“沒事。”棗花拍拍他的肩膀,“你不必懊惱,不必痛苦,去吧。”
水安轉頭去了,棗花還是在鋪子裏收拾碗筷,她卻不曉得,水安一個人跟去了周家莊,直到看著鄧嬌和周瀾拜堂成親了,方才悒鬱不樂地回來。
因為這事,水安鬱結在心,往常喜歡的事一件也不做了,棗花也不知道該怎麽去勸慰他。
這日何鈞周遊歸來,不見了阿嬌,因向棗花問起,棗花便一五一十地說了,何鈞點頭:“如此甚好。”
“鈞兒啊,你的事——”
“請娘不要過問。”
“好。”
何鈞自己回了房間,心裏也有些亂,他思來想去,也沒個頭緒,忽然想起之前神君說過,自己最近有一劫,應在女子身上。
不過,會是哪個女子呢?
在家裏閑呆了兩日,何鈞仍然出去遊逛,這日在江邊,因見幾個人網魚,他便駐足細瞧。
“兀那小子,往哪裏逃?”猛可裏一聲大喊傳來,何鈞轉頭看時,卻見一個男子正快步朝自己衝過來,莫蔚?
何鈞幾乎想都沒想,便衝了上去,一把將莫蔚護到身後,說時遲那時快,十幾個人已經衝上前來,團團將他們兩人圍住。
“姓莫的,識相的話,就趕快跟我們走。”
“我為什麽要跟你們走?”莫蔚探出頭來,衝他們吐舌頭。
“你砸了我們的武館,難道就想這樣一走了之嗎?”
“那是你們的武館自己賣假藥,我看不過意才砸的。”
“你他娘的還有理了?”其中一個漢子豎起兩眼,瞪得溜圓,莫蔚根本不畏懼,朝他頻頻地吐舌頭。
對方“哐啷”一聲衝出長劍,隻往前踏了一步,何鈞伸手一掌,那人隻覺一股大力撲麵而來,頓時蹬蹬蹬直往後退,立足不穩。
“你,”那人朝四周掃了一眼,“一起上!”
頓時,所有人都揮舞著棍棒,刀槍,朝兩人圍了過來。
莫蔚絲毫不懼,隻是壓低聲音問何鈞:“能打嗎?”
“這些小雜毛。”何鈞當然絲毫不放在眼裏。
於是,看客們看見了一幕很驚奇的景象,兩個大男人站著不動,卻把十幾條大漢都摔飛了出去!
“哈哈哈哈,痛快,真是痛快。”莫蔚拍著手,又跳又叫,然後她抱著何鈞,忍不住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然後才發現自己的動作似乎有些——
莫蔚趕緊把頭轉開,何鈞也覺得很是莫明其妙,不過他倒沒有多想,閑閑地將劍掛回腰上,拉著莫蔚轉頭就走。
“小心!”後麵不知道是誰高喊了一聲,何鈞猛然覺得後腦勺劇痛,整個人便倒了下去。
他最後聽到的,是莫蔚的喊聲:“何鈞!”
何鈞醒來時,鼻中隱隱聞得幾許馨香,睜眼卻見自己躺在青紗帳中,外麵似
有一道人影。
他掀帳而起,整個人卻呆住,那立在窗邊的人,青絲如瀑……怎麽會?
聽到身後的動靜,莫蔚迅疾回頭,趕緊把帽子慌亂地戴回頭上,卻終究暴露了身份。
“原,原來……”何鈞有些語無倫次,“你,你竟然——”
莫蔚沒有言語,隻是低下頭去。
何鈞走過去,攜起她的手:“既如此,為何作男兒打扮?”
莫蔚抬頭,深深地看著他:“你可有膽量,聽我說真話?”
“當然。”
“倘若我告訴你,我是從南荒逃回來的,現在正被朝廷四處追緝,你有什麽想法?”
“啊?”何鈞微吃了一驚。
“剛才那些人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想以此要挾我。”莫蔚唇邊淡淡勾起絲冷笑,“可我是什麽樣的人,哪裏容得他們放肆!”
“丫頭。”何鈞握緊她的手,“你不必害怕,我會保護你。”
莫蔚忽然笑了。
明眸閃亮。
她哪裏需要這個傻子保護,不過是探探他是否真心罷了。
“我帶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何鈞不假思索地道。
莫蔚跟著他出了門,一徑往山上而去,直到半山腰上,兩人停了下來。
“這裏很安全,絕對不會有人來。”何鈞果決地道。
“嗯。”莫蔚轉頭朝四周看看,眨巴著水靈靈的大眼睛,“那我就在這兒?”
“嗯。”何鈞點頭,“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我父親原本是朝中禦史,因為上奏書得罪了皇帝,一怒之下,皇帝下令將我們全家發配南荒充軍,我跟著父親到了南荒,不想當地一個土豪的兒子看上了我,欲納我為妾,我拚死不從,就一個人逃走了,也不知道爹爹和娘親現在怎麽樣。”
南荒?何鈞確實有點吃驚,對他而言,那是一個太遙遠,不可想象的地方,況且,私逃乃是重罪,倘若被朝廷抓住……
“怎麽?你害怕了?”
何鈞搖頭,要是一般的男人或許會害怕,可是他經曆的事太多了,之前也深覺如今的朝廷昏潰黑暗,實在並不值得效忠。
“倘若你改名換姓呢?”何鈞想了想,如此言道。
“改名換姓?”
“是啊。”何鈞聳聳肩膀,“留在南荒的,無非就是你的父母嘛,這個容易,我過去瞧瞧便是,至於你,願意呆哪兒就呆哪兒,我的力量,絕對可以保護你,倘若哪天得到大赦,或者不是大赦……世上之事,難說得很。”
“你,你竟然半點不在乎?”
何鈞聳聳肩膀:“我隻知道自己喜歡你,其他的不用理會。”
莫蔚笑了,忽然想起父親說的話來——倘若有一天,她遇著一個人,不因為任何原因而嫌棄她,那麽一定要抓牢了。
“何鈞!”莫蔚跳起來,一把將他緊緊抱住,“我愛你,我要和你在一起,我要生生世世和你在一起!”
“傻丫頭。”何鈞揉了揉她的頭發,用寵溺的口吻道,“別擔心得太多,這世上哪有什麽了不得的事?容易解決得很。”
“好。”莫蔚終於不再糾結了,“我相信你。”
“你先在山上呆幾天,我去把那幫人給打發了,至於以後呢,你想去南荒,我便陪你去南荒,你想做什麽,我都陪著你。”
“嗯。”莫蔚點頭,開心得不得了,啊啊啊啊,這個世上終於有一個人,支持她胡作非為了,這不正是她想要的嗎?
哈哈哈哈,莫蔚真地好開心好開心。
她就是喜歡那種心無芥蒂的感覺,她就是喜歡我行我素。
哈哈哈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