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月末,喬丹回到家鄉,參加另一場為表彰他的成就而舉行的慶典,這一次是在威爾明頓的塔利亞禮堂(Thalian Hall)。在慶典上,他正式將那枚奧運會金牌獻給了他的母親。蘭尼高中也利用這一場合為他在海盜隊的23 號球衣舉行了退役儀式。一個月之後,他前往芝加哥,參加季前訓練營。
喬丹早已料到在芝加哥公牛隊的生活會和在北卡焦油踵隊的生活截然不同。即便如此,他完全沒想到這差別竟是如此之大。首先是教練的問題。
如今他不再被迪恩·史密斯或鮑比·奈特的嚴令束縛了。他的新教練是44歲的凱文·朗格利(Kevin Loughery),此人是20 世紀六七十年代職業籃壇狂野時代的產物,行事高調,性格浮誇。球員時期,他曾是前巴爾的摩子彈隊(Baltimore Bullets)1 的主力球星。朗格利說話帶著濃厚的布魯克林口音,平素喜歡咧嘴大笑,與他那令人愉悅的比賽風格相映成趣。
“凱文是個老派的家夥,”前公牛隊訓練師馬克·法伊爾(Mark Pfeil)回憶道,“在那個年代,人們在職業聯賽打球還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你到球場來,完成你的工作,賽後大家聚到一起,逛逛酒吧,尋歡作樂。”
1 NBA 曆史上曾有過2 支巴爾的摩子彈隊,分別是:1947—1954 賽季的巴爾的摩子彈隊,以及現華盛頓奇才隊的前身巴爾的摩子彈隊。二者名字雖同,卻並非同一支球隊,其中第一支子彈隊奪得了1948 年BAA(NBA 前身)總冠軍,後於1954 年解散。後一支子彈隊原為芝加哥包裝工隊(Chicago Packers),1961 年加盟NBA,建隊第三年遷至巴爾的摩,後又於1973 年遷至華盛頓,曆經數次改名成了現在的華盛頓奇才隊。
對於籃球,朗格利有著敏銳的直覺。球員時期的他表現出色,在征戰NBA 的12 個賽季裏,平均每場可貢獻15.3 分。他很快就吸引了喬丹,因為他曾執教過朱利葉斯·歐文,並率領那支紐約籃網隊(New York Nets)1 兩度捧起美國籃球協會(American Basketball Association,簡稱ABA)的冠軍獎杯。作為球員,他曾在1965 年的東部決賽上負責盯防傑裏·韋斯特(Jerry West)2 ,後者在之前的數場比賽中接連得分上40,打破了多項紀錄。防守韋斯特和執教歐文的經曆讓朗格利深深明白,卓爾不群的運動天才都頗有些專斷獨行。在朗格利的教鞭之下,這位公牛隊新星將來多的是持球的機會。
喬丹曾多次表示,朗格利是他效力過的最有意思的教練。“他給予我信心,讓我打出他要求的水平。”喬丹後來解釋道,“在我的第一年,他曾把球扔給我,對我說:‘嘿,小子,我知道你挺能打的。放手去打吧。’我想在其他教練的體係之中,一定不會是這樣的情況。”
突然之間,球場上的喬丹似乎又變回了蘭尼高中體育館裏時常出沒的那個飛在空中張牙舞爪的幽靈,隻不過他的體格更加成熟,球技也更加精純了。現在他也無須掩藏自己的運動天賦了。
那一年,朗格利幫喬丹找到了他作為球員的定位與信心。這位教練放手讓喬丹自行發掘屬於他的打法,而非試圖把自己的想法強加於他。朗格利看到了喬丹的熱切渴望,也明白自己的任務就是滿足這份渴望。在迪恩·史密斯甚至鮑比·奈特的體係下,喬丹的發展受到了限製;而朗格利教練,因此充分信任他的執教能力。
1 紐約籃網隊,現布魯克林籃網隊(Brooklyn Nets)前身,最早叫作新澤西美洲人隊(New Jersey Americans),始建於1967 年,隸屬ABA。建隊1 年後,球隊即遷往紐約。
ABA 與NBA 合並後,籃網隊遷回新澤西,直至2012 年遷往布魯克林。
2 傑裏·韋斯特,綽號“關鍵先生”(Mr. Clutch),NBA 曆史50 大巨星之一,洛杉磯湖人隊名宿,籃球名人堂成員。韋斯特是NBA 曆史上的第一位NBA 總決賽MVP(1969年),其運球時的剪影更是NBA 標誌的原型,他也因此被稱為“標誌”(The Logo)。退役後,韋斯特仍以各種身份活躍於聯盟,並曾兩度當選年度最佳總經理。
則想給予喬丹他所需的自由,讓他盡情挖掘潛力。不僅如此,作為朗格利在公牛隊的權力來源,球隊總經理羅德·索恩曾是他在籃網隊時期的助理朗格利與這位年輕球星的關係也同樣重要。“我可以把他當作朋友。”
喬丹解釋道。朗格利自己也曾是球員,他明白這位菜鳥麵臨的挑戰,而這挑戰之中就包括他的新隊友。不同於北卡那些上進心十足的年輕全美明星球員,現在在喬丹身邊的是一群憤世嫉俗的殘兵敗將,其中一些人還深陷濫用可卡因和酒精的問題當中。天資過人的後衛奎因汀·戴利就是其中一員,早在喬丹到來之前,他在芝加哥就已經臭名昭著。“奎因汀是我的好朋友,”訓練師馬克·法伊爾回憶道,“我深深為他感到遺憾。我們試圖威脅他,但你能怎麽威脅一個原本就一無所有的人?他說:‘我會搞到流落街頭?我又不是沒在街頭混過。我在街頭活了下來,你別拿這個嚇唬我,沒用的。’”
另一位墜入酒精與可卡因深淵的,是來自聖母大學的二年級前鋒——天賦異稟的奧蘭多·烏爾裏奇。最終,這兩名隊友都走上了一條悲情之路,早早斷送了自己的職業生涯。公牛隊中滿是問題人物。正如球隊公關人員蒂姆·哈勒姆所說,喬丹的好勝心太強,根本無暇沾染毒品或酒精。一旦染上那些玩意兒,就意味著向對手暴露自己的弱點,這樣的事情喬丹是絕不會做的。
聯盟流浪漢羅德·希金斯(Rod Higgins)比喬丹年長三歲,是那支公牛隊中少有的安分球員之一。在那個賽季的混沌之中,他與喬丹很快成了朋友,直到兩人不再並肩作戰,這段友誼也並未終止。六年之後,回顧當初的那支公牛隊,喬丹表示在他所有的隊友之中,最初的那批公牛隊球員是身體天賦最出色、卻也是最愚昧的一群隊友。喬丹把他們稱作“樂一通”(Looney Tunes)。
比起喬丹那些麻煩不斷的新隊友,公牛隊在天使守護者球館(Angel Guardian Gym)的訓練“設施”也並不怎麽有助於成功。“那是一個昏昏暗暗的球館,地板奇硬無比,”蒂姆·哈勒姆解釋道,“球館裏毫無裝飾。
車就停在後麵的草地上。那裏有條窄窄的人行道,球員們得先把車開上人行道,然後再轉到草坪裏。更衣室也上了年頭。裏麵沒有食物。你知道的,沒有任何便利設施,要什麽沒什麽。”
公牛隊的長期票務經理的喬·奧尼爾(Joe O’Neil)回憶,天使守護者球館是給兒童用的,所以球館裏總是有很多小孩。“球員們必須排隊等三年級的孩子們下場,然後才能入場訓練。球員們會列好隊,孩子們也會列隊穿過大堂,前去遊泳池或體育館。”
前公牛隊後衛約翰·帕克森(John Paxson)1 記得,那個球館非常冷,完全抵擋不住芝加哥那眾所周知的糟糕天氣。和在委內瑞拉參加泛美運動會時一樣,喬丹絲毫不在意這些惡劣的條件。比起帝國公園的室外球場或他從小打球的其他場地,天使守護者球館一點也不遜色。所以他隻是聳了聳肩,就開始埋頭訓練。
頭幾個星期,公牛隊讓他們的新秀住在天使守護者球館不遠處的林肯伍德·凱悅酒店(Lincolnwood Hyatt House)。訓練營開始前幾天,喬丹降落在奧黑爾國際機場(O’Hare International Airport),一位29 歲的禮車司機喬治·凱勒(George Koehler)接待了他。凱勒剛剛錯失一位乘客,正在物色下一位客人。看到這位瘦骨嶙峋的年輕新秀,凱勒誤把他叫成了“拉裏·喬丹”,並提出隻要二十五美元就可以載他去城裏的任何地方。喬丹一臉困惑地斜眼看著這位司機,問道:“你認識我哥哥?”無論如何,這是一段美好關係的開始。後來科勒成了喬丹的禦用司機,還成了他的私人助理和終身摯友。
1 約翰·帕克森,退役NBA 球員,芝加哥公牛隊名宿,司職控球後衛。帕克森有一手穩定的中遠距離投射,是公牛王朝前三冠時期的重要成員。現為公牛隊執行副總裁。
回想初識之日,他還記得當時的喬丹一臉生澀,在大城市裏茫然無措。
“我望向後視鏡,卻根本看不到他,因為他蜷縮在座位裏,就像個小孩子一樣,”科勒回憶道,“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坐過加長豪華轎車;他在芝加哥舉目無親。我是個陌生人,他顯然有點兒緊張,像是擔心我會隨便把他扔在某條小巷子裏一樣。”
喬丹很快找回了自己的神采。“他每天都來訓練,像是要打NBA 總決賽第七場一樣。”喬·奧尼爾笑著回憶道,“他會在訓練時把你打得落花流水。正是這樣的作風為我們的球隊奠定了基調。”
朗格利曾遠遠觀察過喬丹,但沒想到近距離看他打球的感受竟更為震撼。“當我們開始一對一訓練,”這位教練回憶道,“我們很快就意識到,隊裏有了一位球星。我不敢說我們當時就知道他將是史上最偉大的球員,但我們一直都覺得,邁克爾總能把球投進,很多人曾質疑過這一點。但邁克爾大學時期師承迪恩·史密斯,奧運會上又曾在鮑比·奈特手底下打球,這兩人的體係都以傳導為主,所以人們從來沒有機會見識過他用他自己的方式持球單打。後來我們又發現他是那樣爭強好勝,於是我們知道,我們有了一位無所不能的球員。”
朗格利的助手比爾·布萊爾回憶道,訓練營第二天,教練組決定舉行隊內練習賽,以檢驗喬丹在開放式攻防當中的球技。“邁克爾在球場一端摘下籃板,”布萊爾回憶道,“然後推進至另一端。他從罰球區頂端高高躍起,灌籃入筐。然後凱文說:‘以後我們再也不必弄隊內練習賽了。’”
“他的預判能力非常出色——他能看清場上局勢,而且他速度很快,還很強壯,”朗格利回憶道,“他的力量也是另一個常常被人們忽視的優勢。
該有的東西他真的一應俱全。”
然而,從一開始喬丹所關注的就不是他擁有的東西,而是他尚未擁有的。“毫無疑問,我現在處於一個全新的也更困難的層麵,”第一次參加職業球隊訓練之後,喬丹說道,“我要學的還有很多。”
“我知道隊裏來了個不同尋常的角色,因為邁克爾總是提前45 分鍾到場練球,”比爾·布萊爾回憶道,“他想改善他的投籃。訓練結束後,他可能會讓你幫他接著練。他會繼續練投籃,全不在乎已經練了多久。一直以來我最欣賞他的一點就是,當你在隊內練習賽中讓他下場休息,他會不停地求你把他換上場。邁克爾真的很喜歡打球。”
秘 書 處
喬丹在訓練營的第一天,共有一位報紙記者、一位雜誌寫手、四位攝影師和一組電視台工作人員專程前來報道。誠然,那個周末芝加哥小熊隊(Chicago Cubs)1 將迎來一個傳奇賽季的收官之戰,禮拜天他們將在軍人球場(Soldier Field)迎接達拉斯人的挑戰;然而,冰冷的真相是,在1984 年9 月,根本就沒有人關心芝加哥公牛隊,有沒有邁克爾·喬丹都是一樣。“公牛隊是這座城市最不受寵的孩子。”當年在第二城(芝加哥的昵稱)擔任體育電視製片人的傑夫·戴維斯解釋道。
不隻芝加哥不在乎公牛隊,連NBA 本身也不在乎。那個賽季,聯盟與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體育台簽訂了一項新的電視協議,但直播安排表中沒有任何一場公牛隊的比賽。戴維斯解釋道,就連當地電視台都沒有興趣為公牛隊製作用於新聞報道的短片。“那個時候很少有電視台來訪。”
就算真的有攝影團隊出現在天使守護者球館,朗格利也全然不會在意。當時還沒有球隊訓練方麵的媒體限製。傑夫·戴維斯回憶道,他之所以會去球館,完全是因為喜歡籃球。“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年年初我去看他們練球時的場景。天啊!喬丹身上有一種專注,那是在場的其他任何球員都沒有的,因為他真的太有天賦了。你可以看到他非常勤奮,你也能看出他是要幹大事兒的。麵對所有人的防守,他輕輕鬆鬆就突破到了籃下。他對自己的要求十分苛刻。他想讓防守球員緊緊纏著他,說道:‘再貼緊點。來啊,你倒是來防我啊!’他會問候對方的家人。他是個髒話連篇的老流氓。”
1 芝加哥小熊隊,芝加哥的兩支美國職棒大聯盟球隊之一,隸屬國家聯盟中區,成立於1870 年。
“邁克爾每天都會挑個人來找碴兒,”訓練師馬克·法伊爾回憶道,“我很早就看出來了。每天都是,總有一個人成為他的犧牲品。這個人可能是隊中的任何一個人,埃尼斯·威特利(Ennis Whatley)、羅尼·萊斯特(Ronnie Lester)和奎因汀·戴利這些家夥也不能幸免。邁克爾一次又一次地迎著他們的防守將球投出。他總是會故意激怒他們,好讓他們防得更凶,主要就是因為他太要強了。在他的新秀年,有那麽幾次訓練都被他搞得進行不下去了。朗格利也隻好攤開雙手,任邁克爾為所欲為。”
“有一個像邁克爾一樣打球的新秀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2012 年,羅德·希金斯回憶道,“初來乍到之際,他就用他的好勝心贏得了老隊員們的尊敬。那年訓練營剛開始我就注意到,如果你不努力提升你的水平,這孩子就會讓你難堪。他絲毫不在乎盯防他的那些老球員都是誰。”
“邁克爾就好像那匹名叫秘書處(Secretariat)的神駒,”那年早些時候,訓練師弗雷德·卡特(Fred Carter)打趣道,“其他的馬兒都知道要拚命跑才能跟上他的腳步。”
“在訓練中,朗格利常把邁克爾放到不同的隊伍,就為了看看他到底有多大能耐,”羅德·索恩說,“凱文讓他去哪支隊,哪支隊就會贏球。凱文對我說:‘我真不知道到底是其他人太爛了,還是他太強了。’”
“凱文總是喜歡在訓練時玩那一套,”馬克·法伊爾回憶道,“他把球員們分成兩隊,哪一隊先得到十分,哪一隊就獲勝。落敗的一隊就要罰跑十圈。凱文把這套規則稱作‘十分或十圈’。一整年下來,邁克爾一圈都沒跑過。有一次邁克爾那隊以8∶0 領先,凱文突然把他調到另外一隊,火冒三丈的邁克爾一人連得九分,他那一隊又贏了。”
“看到他在訓練營中的表現,我馬上改變了我關於球隊進攻的想法,”
朗格利回憶道,“我們需要什麽樣的進攻全都取決於他。要是沒有邁克爾,我們的陣容並不強大,所以他一定要大量出手。我當即開始思考怎樣為他拉開空間、讓他持球單打。讓他到低位持球是很合理的選擇,因為他比大部分後衛更強壯。你必須得圍繞他來打造進攻戰術。”
喬丹原本就希望打得分後衛,他認為他可以和那些比他瘦小的球員對位。朗格利則在這一想法的基礎之上再進一步,認為這位新秀完全可以在必要時製造錯位。事實上,他還能出任小前鋒。他的全能身手意味著公牛隊在三個位置上同時得到了補強。
賽季開始之前,球隊外出打了一輪表演賽。在皮奧裏亞市民中心(Civic Center)的2500 名觀眾麵前,替補出場的喬丹砍下了全場最高的18 分,由此拉開了一個時代的序幕。公牛隊還去了紐約州的格倫斯福爾斯市。喬丹在比賽熱身時大秀扣籃絕技,讓全場觀眾大為振奮,甚至整晚為他歡呼喝彩,直到發現喬丹即將打敗他們的尼克斯隊。
在印第安納州北部的表演賽中,蒂姆·哈勒姆第一次發覺喬丹有一種不同尋常的魔力,他能夠深深感染球迷。那天晚上,喬丹狂砍40 分,賽後一大群球迷跟隨他一路走進了球員通道,就好像他是個花衣魔笛手(Pied Piper)一樣。日子一天天過去,喬丹如磁鐵般的吸引力越來越明顯。到後來,球隊不得不用人牆將他隔離開來,以防球迷情緒失控。隻不過,在幾個月之後這道人牆才豎立起來。在那個賽季伊始,他的簇擁者與日俱增,但大家也隻是覺得好玩而已。
從初入訓練營時教練們和隊友們的反應,到季前表演賽期間球迷們的興趣,喬丹讓人們愈發相信,他能讓這支球隊改頭換麵。“我們見識了他的球技,”朗格利說,“但你得每天跟他待在一起,才能感受到那家夥的爭強好勝。他會試圖接管每一個困難的局麵。他會自告奮勇、挺身而出。他很享受這種感覺。”
這支球隊急需這位新秀所能提供的一切。第一次到芝加哥體育館觀看公牛隊比賽時,詹姆斯·喬丹和德洛裏斯·喬丹被稀稀疏疏的觀眾和死氣沉沉的氣氛嚇了一跳,他們已經習慣了北卡羅來納大學的強大籃球能量。
相比之下,公牛隊的比賽顯得無比寒酸。喬丹夫婦不禁懷疑,這樣的球隊怎麽可能付得起兒子每年幾十萬美元的薪水。情況會好起來的,德洛裏斯對丈夫說;但她自己也完全不敢確定。消極的因素由球館本身而起。這座球館素有“麥迪遜街上的精神病院”之稱,其所在地是芝加哥最亂的街區之一。1968 年馬丁·路德·金博士遇刺,隨之而起的芝加哥暴亂讓此地遭受重創。在之後的15 年裏,芝加哥西區江河日下、荒涼至極。對於那些有勇氣來看公牛隊比賽的球迷而言,光是停車和找路前往球館大門這兩件事都時常令他們提心吊膽。“總會有一群小孩兒問你:‘先生,我能幫您洗車嗎?’”傑夫·戴維斯回憶道,“如果你把車停在街上,而且還不打發他們一小疊鈔票的話,你的輪胎就會被戳破。這可不是什麽新鮮事兒。如果你和媒體的人一道來,他們就會告訴你:‘除了球隊批準的停車場,別把車停到任何地方,比賽結束後也要盡快離開。’所以,每次都像人口遷徙一樣,在賽後的半小時到45 分鍾內,人們就走得一幹二淨。比賽結束後大家都不會在球館附近逗留。”
“當時的公牛隊可謂步履維艱,而球館又是在西區,”蒂姆·哈勒姆解釋道,“那個時候那兒可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周邊經濟還都沒發展起來。那是除了波士頓花園(Boston Gardon)之外,全聯盟最老舊的場館。你知道的,人多的時候那個地方倒是挺棒的。那裏很熱鬧,喧鬧聲傳不出去,因為聲音會撞到屋頂,然後反彈回來。球館裏沒有任何音響設備,要是有吵鬧的人群倒也不錯,可當時我們根本吸引不到多少觀眾。所以通常球館裏都是死氣沉沉的。”
“還是有一小部分球迷會買季票,”喬·奧尼爾承認,“比賽打到第三節,剩下的觀眾我都能數出來了。這時候我就會走出去,數數還有多少觀眾。”
1981 年,史蒂夫·施沃德(Steve Schanwald)來到芝加哥,出任白襪隊(White Sox)的銷售主管。畢業於馬裏蘭大學的施沃德非常喜歡ACC 籃球賽場上的**,到了芝加哥,當然也要去看幾場公牛隊的比賽。
然而,他也一樣大吃一驚。“對於籃球比賽而言,芝加哥體育館是一座死氣沉沉的建築,”施沃德回憶道,“我原本很喜歡出門看比賽,因為我可以坐在座位上,自由伸展手腳。但那兒的情景真是讓我不忍直視。我簡直不敢相信那是NBA 的籃球比賽。看上去更像是大陸籃球協會(CBA)或者級別更低的聯盟的比賽。坐滿了人的時候,球館本身是很不錯的。可是一旦少了人群,氣氛就變得十分壓抑,好像一座墳墓。那裏沒有耀眼的記分牌。
有人告訴我,早期的公牛隊球迷常常透過曲棍球場地的塑膠玻璃觀看籃球比賽。那時的公牛隊就是如此地不受尊重。”
慘淡的氣氛為喬丹的首秀之夜平添難度。他同時邀請了兩位女性嘉賓,但不想讓她們發現彼此。他初來乍到不過一個月,大部分時間他仍和母親住在一起,然而首秀當晚,他的嘉賓名單上卻出現了兩位女性的名字。他為這兩人提供了贈票,比賽行將開始之際還在匆忙確認兩人坐在球館裏的不同區域。他心想,最好讓她們坐在對角線上,這樣就可以免去不少麻煩。
當然,菜鳥畢竟是菜鳥,那天晚上他不小心把安排座位的妙計透露給了一位記者,辛苦盤算的好戲也就泡了湯。從此以後,他也開始留心在媒體人士麵前管住嘴巴。
不管怎麽說,此時的喬丹與高中時那個苦苦找不到女伴的少年相比,已經不可同日而語。自從1982 年投進了擊敗喬治城大學的那一球之後,他和室友巴茲·皮特森很快就發現,他們在教堂山的女性群體當中人氣急劇飆升。在芝加哥,喬丹發現這裏的社交生活更加豐富多彩,而這個圈子裏的社交先鋒正是前公牛隊球員雷吉·圖斯。此君在各大派對上出盡風頭,因此得了個“街區忙人雷吉”的外號。1983 年,圖斯離開公牛隊,還是菜鳥的喬丹趁機填補上他留下的空缺,成為芝加哥首屈一指的社交達人。喬丹對待籃球很認真,但還沒有認真到會白白放棄這些與異**往的良機。
在北卡羅來納時,他的赫赫威名曾是他最大的吸引力。而如今,在芝加哥,他發覺他的財富更能引人注目。
開
始
1984 年10 月26 日,星期五,21 歲的喬丹帶著滿滿的期待,即將迎來他的公牛隊處子秀,在那座破舊不堪的體育館迎戰華盛頓子彈隊。後來公牛隊會在介紹喬丹出場時配合激光表演,但當時還沒有這些東西。第一次正式踏上主場,伴隨他的隻有邁克爾·傑克遜(Michael Jackson)的名曲《顫栗者》(Thriller)當中的音樂片段。13913 名球迷到場觀戰,比前一年的公牛隊揭幕戰多了近6000 人。球迷們用高聲歡呼向喬丹致意,每次喬丹在場上做出改變比賽局麵的舉動,都能引起現場一片沸騰。早在那場比賽的第一節人們就已經看出,從今往後公牛隊的比賽再也不是令人昏昏欲睡的無聊小事了。
比賽開始後21 秒,喬丹在18 英尺開外投丟了他的第一次投籃。1 分鍾後,他從華盛頓後衛弗蘭克·約翰遜(Frank Johnson)手上掏下皮球,完成了他的第一次搶斷。比賽才打了1 分鍾,他就已經讓全場觀眾倒吸一口冷氣。他從籃筐左側高高飛起,在子彈隊的大塊頭中鋒傑夫·盧蘭德(Jeff Ruland)頭頂上重扣得手。後者並不理睬這次入侵,一把將喬丹撞倒在地。喬丹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整個球館頓時鴉雀無聲。終於,他爬了起來,後來他也曾抱怨說這一下摔得他脖子和腦袋有點兒疼。他和盧蘭德都同意這次衝撞是無意的,但這也預示了喬丹早年的進攻模式——喬丹越過叢叢大樹攻擊籃筐,而大樹也要給他點兒顏色瞧瞧。
首節比賽還剩7 分27 秒時,喬丹得到了他在NBA 的第一個兩分,那是罰球圈右側的一記12 英尺打板跳投。但這一球之後,緊張的情緒讓他整晚的投籃狀態起伏不定。全場比賽他出手16 次,僅命中了5 球,共拿下16 分、7 次助攻和6 個籃板。除了11 次出手不中,他還有5 次失誤。
不過,全場比賽下來還是有頗多可圈可點之處,讓球迷們深感欣喜。
“對我的職業生涯而言,這是個不錯的開端,”他在賽後說道,“今晚我關心的主要是讓每個人都投入進來。首先,我認為你自己要先奮力拚搏;接著,你得讓那些大個子球員找到狀態;最後,一切就會水到渠成。”當然,還有一件事情將要改變:在第一場比賽當中,大部分時間球都在他的隊友手裏。
助理教練比爾·布萊爾記得,對陣密爾沃基雄鹿隊的第二場比賽,喬丹再次讓教練團隊刮目相看。“西德尼·蒙克利夫可是全聯盟公認的五大防守型後衛之一。看到喬丹開始羞辱蒙克利夫,我們知道我們得到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第三場比賽的對手同樣是雄鹿隊,這次喬丹狂砍37 分,其中有22 分都來自第四節。芝加哥體育館的9356 名觀眾見證了公牛隊反敗為勝,擊退密爾沃基。
比賽一場接一場,喬丹發現自己的持球機會越來越多。帶著不願讓人們失望的熱切心情,這位新秀吐著舌頭滿場飛奔。他總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向皮球、抓下籃板,然後像橄欖球場上的跑鋒一樣朝前場發足狂奔。
他可以在全速衝刺的過程中完成交叉步變向運球,因此防守球員學著向前探一步來阻止他的交叉步,可沒想到他同樣可以在全速狀態下流暢無比地做出轉身動作。這樣的動作對於那些“地板流”的後衛而言尚且是難事,一個身高6 尺6 寸的家夥是怎麽做到的?
如果對手在回防的時候有所遲疑,就會被喬丹甩在身後。而如果對手及時落位、保護籃筐,喬丹則會給他們帶來新的麻煩。一次又一次,他早早離開飛行跑道,向籃筐滑翔,然後在空中決定要怎樣放球入筐。20 世紀50 年代末,埃爾金·貝勒第一次向全聯盟展現了所謂的滯空時間,後來的朱利葉斯·歐文又為滯空的藝術增添了些許詩意。但是,喬丹式的滑翔更加令人著迷。他一邊觀察防守者的站位,一邊吐著舌頭逼近籃筐,舉手投足之間透露出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如今他可以使出搖籃式扣籃、研究各種動作而不必擔心教練的嘮叨了。觀察者們往往隻看到了他那些引人側目的扣籃表演,而很少提到他出神入化的反手上籃能力。如果防守者站好了位,且防守動作未違反垂直原則,喬丹就會在空中繞過對方的圓柱體,從籃筐另一側用指尖將球挑入籃筐。
“隻要邁克爾開始打球並且打出了狀態,球迷們馬上就有了興趣,”羅德·索恩回憶道,“那個賽季之初,我們每場隻能賣出大概六千張球票。突然之間,我們突破一萬張了。他是個票房奇跡。”還要再過一段時間,他們才會迎來場場售罄的盛況。縱是如此,眼下芝加哥公牛隊的商業模式顯然已非往日可比。
如今喬丹將年輕人的旺盛火力燒向了他的對手,不少地板流的防守球員開始和他發生衝突。“在職業生涯早期,這家夥每次拿到球都會殺向籃筐,”索恩解釋道,“他頻頻上演扣籃好戲,或是在空中旋轉著把球投進。
對方的球員們則不斷在空中將他撞倒。我們很快意識到,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會丟掉小命。”第一次遭遇底特律活塞隊,喬丹又一次飛起扣籃,結果被底特律的中鋒比爾·蘭比爾(Bill Laibeer)1 撂倒在地,引得芝加哥球館一片嘩然。他需要隊裏有個能保護他的人,然而眼下並沒有人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