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ASE 14
“隊長……我們不開快一點嗎?”
達科斯塔一麵整理製服的衣領,一麵緊張的問道。一旁的巴爾特菲盧特在位子上伸了一個懶腰,睜開一隻眼睛。
“你這麽想快點回去啊?”
“不是……這樣會被追擊到的。”
無視於達科斯塔的擔心,巴爾特菲盧特又閉起了眼睛。過了一會兒,他才低低吐出一句。
“……命運的分歧點啊。”
“啊?”
不知是他在接剛才的話,還是自言自語而已。達科斯塔不禁反問。
“自走炮和‘巴庫’,怎麽打得起來……”
巴爾特菲盧特忽然睜開雙眼仰望著天空。已經開始變亮的天色,仍有一絲夜晚的餘韻,輕淺的藍色開始染出漸層。他突如其來的問道。
“……還不如死了算了——常聽到人家說這句話,可是真是這樣嗎?”
“啊……?”
我怎麽會知道,我又沒死過——達科斯塔正想這麽回答時,車上傳來通訊,是“巴庫”的駕駛員發出的。
“隊長,後方有車輛接近。六……呃——約八輛反抗軍的戰鬥車。”
達科斯塔不禁瞄了長官一眼。原來他剛才自言自語般的那幾句話,說的正是此刻的動態。但最終仍能直搗黃龍。而且這一切還出於對方的自主選擇。接受了挑釁、為昨晚的戰鬥而氣焰高漲,如今還鬥膽來追擊戰力根本不能相比的紮夫特軍;做出這等愚蠢選擇的,是那些反抗軍。
巴爾特菲盧特仍然仰望著深藍色的天空,喃喃自語道。
“……真的還不如死了嗎?”
“卡嘉利、阿夫門德!不可以,快回來!”
賽布在吉普車上叫著,阿夫門德卻回以一笑。
“上次打倒‘巴庫’的是誰啊,啊?是我們吧?”
“這次沒有地底陷阱了!給我回來!阿夫門德!”
賽布也深知己軍的戰力到什麽程度。他先設下周全的陷阱,再利用“強襲高達”這號誘餌的協助,算是一種聲東擊西的戰法;最後能夠成功,除了各方麵配合得恰到好處外,說是僥幸也不為過。他們不可能有本事和紮夫特軍正麵衝突。
可是,年輕氣盛的阿夫門德早已得意忘形,也被敵人的行為氣炸了。
“賽布!你幾時變得這麽膽小?”
阿夫門德挪揄似的叫道,一旁的卡嘉利也幫腔。
“就算沒有陷阱,也還有很多戰法!”
說著,她舉起手中的飛彈發射器。
“就像這個!”
阿夫門德猛然踩下油門,超過了賽布的車。賽布忿忿咬著嘴唇,在吉普車通過的那一剎那,朝著後座的壯漢叫道。
“——奇薩卡!”
被喚做奇薩卡的那名男子側眼看了看他後默默一點頭,像是已經明白。
車輛登上沙丘時,便看見“巴庫”的機影和吉普車的行蹤。領頭的反抗軍將飛彈發射器扛在肩上,對著自顧慢慢走的“巴庫”發射。
“吃我一記——!”
一個輕響後飛彈應聲而去,擊中那架龐然的鋼鐵巨獸。“巴庫”卻沒當一回事,隻是將單眼轉過來對著反抗軍。
“追那輛吉普車!打倒‘沙漠之虎’!”
這一次,飛彈發射器向著毫無防備的吉普車射去。看出飛彈射線的吉普車一個急轉彎,車旁不遠處揚起一道沙柱。
“很好——再來一個!”
下個是,下一枚飛彈擊中的卻是從旁切入的“巴庫”。“巴庫”逼近,巨大的前肢就要踏上前排的吉普車時,卡嘉利發射了飛彈。飛彈擊中了“巴庫”的麵部,也許是打壞了攝影機,那隻前腳停了下來。後座的奇薩卡忙不迭追加了一記火箭炮,其它的車輛也一起發動炮擊。機械獸的巨腳終於被炸碎,“巴庫”失足跪了下去。
“萬歲!”
阿夫門德快意喊道。不過,他們的善戰也到此為止了。因爆炸而造成關節部不順的隻有一架敵機,另外的兩架對所有的炮擊無動於衷,反而轉過身來開始追擊反抗軍。其中一架“巴庫”高高躍起,將四足形態切換成履帶形態,順勢壓扁了下方的吉普車。
“哇啊啊!”
同伴的吉普車趕過去。“巴庫”猛地急轉彎,橫擋在他們麵前。吉普車敏捷地向左右分開逃跑,卻為時已晚。“巴庫”的前腳掃開其中一輛,跟著踩扁另一輛。
“賈夫爾!阿意德——!”
賽布悲痛的大喊。
“可惡!”
阿夫門德猛打方向盤,衝向正在攻擊其它吉普車的第三架“巴庫”。小車鑽過巨大的前肢,衝進“巴庫”的腹部下方。卡嘉利和奇薩卡分別持起武器,從正下方射擊敵機的腹部。本想趁飛彈爆炸際再溜走,卻見MS的動作隻因爆炸而停了短一會兒後,立刻又有了反應。
一直沒開口的奇薩卡突然大喊。
“——跳車!”
說時遲那時快,他已經一手攔腰撂下在助手席的卡嘉利,並從高速行駛的吉普車上縱身一躍。
“咦……?”
阿夫門德不明究理,遲疑了片刻。
——隻是片刻,命運就已分歧。
它的前肢發出巨響,屈膝就是一踢。應該踢中了阿夫門德還坐著的那輛吉普車。金屬與金屬相撞的沉重聲響起,吉普車就像一葉子似的高高飛起。
被奇薩卡抱著摔落地麵的卡嘉利,驚愕得睜大了眼睛。
“——阿夫門德……!”
在半空中飛舞的那輛不成原形的吉普車和阿夫門德,映入了她的眼中。
“阿夫門德——!”
剛跑開的“巴庫”調頭,單眼轉回來看著這邊。這時,賽布發射的炮彈擊中敵機的肩口。奇薩卡趁這個空檔拖走了驚呆的卡嘉利。
“巴庫”轉向新的目標,並切換成履帶行進。賽布的吉普車邊逃邊閃,敵機卻一轉眼就追上了。“巴庫”的速度快得驚人,吉普車根本不可能逃得過。
“畜生!”
賽布咬牙切齒的扛起火箭炮。就在這時——一道光束燒灼了“巴庫”身旁的沙地。
卡嘉利這才回過神來,抬頭望著天空。剛從沙丘後露臉的太陽,正照在那架飛來救援的紅、藍、白三色機身上。
“——‘強襲高達’!”
第一擊偏離目標太遠,接著的第二擊也是。
“——打不中?”
基拉把瞄準器從麵前推開。光束來複槍的射線,不自然地偏離了目標。隻狐疑了一會兒,他便發現原因。
“對了,是沙漠的熱對流……!”
沙漠的溫度已經隨著日照急速上升了,現在的大氣正處於對流劇烈的狀態。光束的行進路線受此偏差,因此捕捉不到目標物。翔翼型裝備下的“強襲高達”隻以光束來複槍為主要火力,若是精準度不夠,根本就無法戰鬥了。一麵操縱著機身,手指一麵在鍵盤上飛快移動著。再一次躍起時,他已經將程序改寫完畢。
從高處俯視著準心,基拉的眼神極為冷靜。伸出的來複槍口噴出火光,這次就準確地命中了“巴庫”背上的飛彈莢。卻見駕駛員立即卸脫中彈的武裝,隻有飛彈莢在半空中大爆炸。
“——嘖。”
基拉的臉上因未能解決這架敵機而浮現一絲不耐,但他馬上正色地看著屏幕。
“敵機有三架——但有一架不能動……”
有一架“巴庫”像是哪裏損壞了,蹲踞在沙地上一動也不動。這一架應該可以不算入戰力中。著地的同時,“強襲高達”以盾牌擋下飛彈,基拉的餘光無意間瞥見屏幕一角的人影。是跌坐在地上的卡嘉利,懷裏抱著橫躺的阿夫門德。剎那間,基拉的眼中閃過一抹苦澀。
“怎麽會……!”
隻是短短吐出這句話,基拉的注意力便立刻轉向迎麵而來的“巴庫”。
“喔……”
看著這場戰鬥的巴爾特菲盧特發出了感歎之聲,放下望遠鏡。
“為什麽‘強襲高達’會……?”
駕駛座上的達科斯塔不解地問道。
“是來救援的嗎?地球軍為什麽要幫反抗軍……?”
巴爾特菲盧特壓根兒沒注意到部下的發問,徑自咕噥著。
“裝備跟前天的不同哪。”
“哦……啊,真的……”
“而且光束的瞄準……他當場輸入了熱對流的參數……?”
他的思考點已經不在“為何”或“什麽目的”這個層麵上。那架MS的出現和應戰一定有某種理由,但都是對方的自由。比起原因,他更想知道別的事——那架MS的戰鬥能力,還有駕駛艙裏坐的究竟是何許人也。
前天的戰鬥也是如此。看得出駕駛員是在戰鬥進行的同時,一麵調整MS的操作係統。有那樣精湛的程序能力、足以擊落艦炮的精準射擊,還有卓越的反射神經和運動能力,會是一個來自地球聯合軍的駕駛員……
——他很好奇。
剛才因為腳部被反抗軍的炮擊打中,而無法行動的卡克伍德座機現在好像已經修複了。隻見那架“巴庫”轉動履帶,活動前肢以確認關節部沒有問題,於是緩緩站起。巴爾特菲盧特見狀,便拿起無線電。
“卡克伍德,我們換手。”
“啊?”
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那名駕駛員反問道。
“我叫你把‘巴庫’讓給我操縱,聽到沒有?”
“是,聽到了!可是……”
鄰座的達科斯塔聞言大吃一驚,喊了一聲“隊長!”,巴爾特菲盧特卻自顧自的說服卡克伍德。
“下次我請你喝一杯啦!”
“……那,麻煩來一杯有酒精的吧。”
被隊長請過他那自豪特調的咖啡的這名駕駛員,遲了一會才回答。
“隊長!”
達科斯塔語帶責難的叫住他,大概想教訓長官,說身為指揮官的人,應該冷靜沉著坐下來縱觀全局之類的吧。可是巴爾特菲盧特原本就是以戰鬥駕駛員的身份贏得現在的評價,他也仍是個現役的駕駛員。從剛才起,他就技癢得不得了。老想跟敵軍駕駛員一較高下。
巴爾特菲盧特對著滿臉困惑的副官咧嘴一笑。
“有些事情,不上陣打一打是不會知道的。”
“巴庫”的飛彈連射,“強襲高達”一一避開後躍起,敵機也跟著高高跳起。後者正要趁勢飛踢過來,基拉立刻用盾牌架開。“巴庫”在空中一個失衡,基拉立刻對正準心。
——得手!
標靶符號在眼前閃爍,就在這時,卻有一股衝擊由橫向而來。
“……?”
是一枚來自右側的飛彈擊中了機身。基拉還來不及轉過身,緊接著又吃了第二發。
“第三架?又能動了——?”
基拉咬著牙。剛才沒算在戰力裏的另一架敵機,不知何時已加入了戰鬥。三架“巴庫”會合,如編隊似的左右並排著,驅動屐帶急駛而來。一時閃不過,基拉被這股撞擊震得頭暈腦漲。他搖搖頭抬起臉,隻見屏幕已被飛彈占滿。
“唔……!”
第一發命中頭部,攝影機雖然平安無事,但爆煙卻令基拉的視線一片模糊。趁著這個當下,“巴庫”從眼前撲來。
“哇啊啊啊!”
他立刻以頭部的“豪豬陣”迎擊,但機身胸口卻己經被這架敵機狠狠踢了一下。急遽的壓力令機身的鎖骨發出巨響。千鈞一發之際,基拉連忙啟動推進器,勉強避過與地麵的撞擊,卻逃不過來自空中的射擊。飛彈毫不留情的射下,基拉死命的操縱著機體。
——怎麽搞的……?
基拉自問道。跟剛才比起來,這些“巴庫”的行動有著明顯的變化。打從第三架敵機重回戰線的那一刻起,他覺得敵方似乎有了高度的戰術和某種統帥。這絕不僅僅是數量的增加而已。這下子自己可沒有喘息的空間了。就算PS裝甲可以防禦普通彈頭,但次數也是有限的。越是中彈,PS係統消耗的電力越激劇。他在戰場上能停留的時間也就越短。繼續中彈下去,PS係統恐怕會失效。
“巴庫”著地,又一次以同樣的陣形猛襲。三架敵機的飛彈連射,直衝“強襲高達”而來。要是再被打中……
——會被打倒的……!
突然間,一種不可思議感覺向基拉襲來。知覺鮮明起來,他能同時感知每一個細節。向自己射來的十多發飛彈、它們的軌跡、強烈反射在“巴庫”鼻尖的日照、履帶的轉動數……甚至覺得,連駕駛員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辨。
基拉按捺住,將飛彈充分引來,瞬時啟動逆製動。飛彈在“強襲高達”的麵前聚集,互相踫撞後引發激烈的爆炸。此時基拉已經將節流閥推到最大,重重踩下踏板。“強襲高達”大幅旋身,橫切到其中一架“巴庫”的麵前、迅敏地穿過它身旁,同時投出手中的盾牌。盾擊中外側的一架敵機,令它跌出了陣形。基拉很快地又躍上天空,發射光來複槍。“巴庫”奮力躍起以避開這一擊。至此,它們的陣形已經完全瓦解。
趁“強襲高達”著地瞬間襲來的飛彈,基拉隻是輕輕避過,敵機在射擊後立刻飛身撲來,卻被突然放出的光劍斬斷了其中一隻翅膀,失衡墜落地麵。眼前又有一發飛彈,“強襲高達”再度啟動急速製動;腳下的推進器噴出推進瓦斯,一時之間塵土飛揚。飛彈迎上前去,激起更大的爆煙。一架“巴庫”似乎想避開這陣煙塵,縱身躍起。
煙塵散去後,駕駛員隻見到與“巴庫”保持並行速度,且低空滑翔的“強襲高達”。
基拉扣動扳機。光束貫穿駕駛艙,“巴庫”在墜落之際化成一團火球。彷佛自暴自棄似的,最後一架“巴庫”舍身來襲,基拉隻讓光劍揮過。兩機交錯。落地的“巴庫”身後,跟著落下它被斬斷的前肢。
勝負已分。目送著撤退的“巴庫”,基拉頹然癱倒在座位上。
基拉走下“強襲高達”,反抗軍的成員們個個神情尷尬的看著他。
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不耐煩過。也許是因為出擊前和賽伊有過不愉快,也或許是剛才的戰況太吃緊,讓他格外緊張。殘破不堪的車輛殘骸、塵埃未定的空氣,還有沾滿沙土的死屍,更助長心中這股莫名的焦躁。
他對著站在自己麵前,難得露出哭喪表情的卡嘉利,以及賽布等人沉聲說道。
“——你們想死啊?”
他生氣了。就靠吉普車和火箭炮,這幫人還真以為可以打倒“巴庫”嗎?他繼續說著,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在這種節骨節眼……有什麽意義呢?”
“你說什麽?”
卡嘉利激動的衝上前。她抓著基拉的衣領,一手揮向身後。
“看啊!你敢說他們死的沒有意義?”
她的身後躺了好幾具屍體。前天見過那名年齡與基拉相仿的少年,如今也躺在其中。卡嘉利含著淚水,情緒更加歇斯底裏。
“大家都拚命的戰鬥!都拚命打了!為了保護重要的人、保護重要的東西,那麽拚命……!”
——保護。想保護,所以戰鬥。
可是,這麽做又保護得了誰、保護得了什麽呢?
愚蠢的少年——跟基拉一樣。因為自己的天真而失敗;代價是,基拉犧牲了別人的性命,而他犧牲了自己的。眼前的少女卻沒有發覺這一點,仍打算繼續從事同樣的行為。
基拉再也控製不住自己。一個巴掌打上了卡嘉利的臉頰。
“——隻靠這種心意,你又能保護得了什麽?”
卡嘉利睜大了眼睛,怔怔望著基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