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福船建成
蕭銑知道,光靠錢財和地位是買不來真正的忠心的,而且他如今外戚的身份敏感,朝廷也不允許他涉足軍權,而如今天下還很太平,縱然有些盜賊,卻還沒露出要變天的趨勢,在這樣的環境下便露出太多太著行跡的招攬之心,並不是好事。但是如果隻是敬賢尊武,那便沒什麽問題了。
最初的應酬,蕭銑溫潤如玉風度儒雅、卻不失豪傑氣度的言行,南陽公主不拘上下尊卑,親自做醒酒湯,樁樁件件都讓人覺得蕭銑著實是可以深交敬服的上官。周法明雖然老於世故,卻也本來就有親近結交之心,至於秦瓊、來整和周紹範三個毛頭小夥,根本沒什麽社會閱曆,被如此禮遇之後已經進入了納頭便拜的程度。
蕭銑跟進著又不著行跡地先給了每人上千貫的浮財給他們置辦府邸宅子在吳郡好有個落腳處,這些雖然隻是相當於送錢,卻遠比直接給錢麵子上好看得多,縱然是廉潔之人都比較難拒絕,何況是錢財方麵不太在意的武將呢。稍後又是借著吳郡瀕臨東海,有海外客商常來,給四人每人相贈了名馬寶刀,來源無非是說成扶餘國的名馬、扶桑國的古劍,令數人感動不已,紛紛想找機會為蕭銑效力。
可惜,他們想效力,如今卻沒什麽事情可做,新造的大批福船怎麽也要八月間才能投入使用出海,他們想暫時幫助朝廷磨合演練水師也沒機會施展。蕭銑有時候天氣不太炎熱時,也陪著他們去常熟等處的海船船場視察,了解進度情況,然後剩下的時間這些武夫便隻有打熬力氣,每天習武之外就沒別的事情幹了。
出於聯絡感情,蕭銑有時候會找他們請教弓箭射術,他早年沒怎麽習練武藝,成親做了駙馬之後,有些年份賦閑在京師才玩玩六藝,武藝的水平也就僅限於騎馬和射箭——當然了,以蕭銑前世繼承的那些陪著開發商老板們在俱樂部裏玩出來的三腳貓半吊子射術,蕭銑用的弓箭自然是特製的、弓身中間還帶了擱箭的箭托。這種弓箭落在那些右手拉弓、左手大拇指一架便搭住箭杆方向的武將看來,簡直是不可接受。
但是人家是駙馬爺,就是當“六藝”中的射藝那般玩古雅的,秦瓊等人也就沒什麽好多說的了,唯有按著蕭銑的範兒改良性點撥指導,教了一陣子之後,發現蕭銑用的弓對於新上手的人來說,還著實更容易射得準,對手感經驗的要求不高,容易速成個八九不離十。隻是多了箭托之後,張弓搭箭的速度就慢了很多,對於戰場上盲射速射覆蓋的情況,基本上用不著,而如果真的不追求射速隻追求準頭的話,還不如用弩方便,望山準星刻度齊全。
聽了秦瓊的建議,蕭銑也是一愣,隨後果斷決定——如果將來需要防身或者親手做點粗人的事情的話,還是帶一把弩吧……弓箭就留著玩的時候用用。
光陰荏苒,轉眼兩個月過去,第一批用嶺南木料建造的福船終於是徹底完工可以啟航了,武士彠籌備的運去嶺南的貨物也都整備停當,日夜裝運上船,到時候這些新船和原先那批舊船就可以一並上路。蕭銑手頭如今沒什麽出色的航海人才,原本就一個沈法興對於行船走水比較在行,如今也做了錢塘縣尉,不能離任,所以便讓沈法興挑選身邊原本得用之人,讓他的女兒沈落雁帶著出海,按照武士彠上次探尋出來的航路再走一趟嶺南,直到林邑郡,采買來年所需木料,並一些蕭銑需要從林邑郡尋找的物種。
這兩年,在蕭銑這裏身份尷尬,亦友亦客的張芸張出塵,也多是四處雲遊不定,蕭銑本就頭疼怎麽安置她,心中有愧,便提前聯絡了她回來,跟著沈落雁同船,出海就當是散心,觀望嶺南風物人情好了。
……
船隊試航的消息放出來次日,來整便火急火燎找到蕭銑府上,背後還跟著想拉他都拉不住的秦瓊。
“蕭駙馬,聽說第一批新建的福船已經竣工便要出海了。來某到吳郡,兩個月裏寸功未立,請求隨船出海護航,萬一海上有宵小賊寇,也好殺敵報國。”
二人進來時,蕭銑正在查看卷宗,當下放下手頭的活兒,解釋說:“來少將軍可能是誤會了,這批船隊並不是要造給朝廷的水師船隻——將來朝廷的水師船是要走淺水的黃海海域的,需要平底沙船的船型,而此番造的尖底福船是跑閩海、嶺南的,這些船型便是駕熟了,對將來朝廷作戰也沒什麽用。而且此番出航,是去采買來年造船所需木料,又不是剿滅什麽水匪海寇,少將軍去了,隻怕也沒什麽事情可做。”
來整一聽是出去經商,便有了三分退意,不過轉念一想要買的貨物是來年造艦隊所需的木料,那也該算是朝廷公務了吧?這樣應該不算丟人,如此一想,就硬著頭皮繼續堅持:“那……海上風濤險惡,總可能有些不開眼的小賊打主意,而且末將從軍兩年,雖然殺過幾個賊人,卻都是在陸上,出海著實沒怎麽試過,過兩年便要渡海出征了,曆練一下水性經曆風浪也好啊。”
聽了來整這麽說,蕭銑倒是找不出什麽理由拒絕,但是轉念一想,來整是來護兒的兒子,就算如今軍職不高,但是出身擺在那裏,若是進入了船隊中,而船隊裏其他人都沒有官身,豈不是要讓來整有些決斷之權?船隊如今既然塞了張出塵和沈落雁兩個女人進去,班底都是沈法興原來的心腹為主,現在再讓外頭的年輕男人掌權也不太合適。這麽一想,蕭銑便想在找借口拒絕。
沉吟之間,蕭銑還沒想出借口,卻是聽到外頭有一個常年服侍的宦官進來,說有事情稟報。蕭銑本想拖延時間,便讓來整在一旁等候一下。
“來少將軍,不如且讓本官處斷了外頭的要務,再商議你們的事情。”
來整也不好死纏爛打,試探著說:“既然蕭駙馬有機密事,來某明日再來不妨。”
“不礙事不礙事,安坐即可。”蕭銑虛招一下,示意來整留下,轉頭對那個宦官問道,“若是沒什麽機密,直說無妨。”
宦官捏著個公鴨嗓子:“回稟駙馬,並非機密事。隻是今日有杭州鹽官縣來報,說是明州海麵上有數艘番舶浮海而來,過了浙江,在鹽官一帶泊靠。船上番人矮小,自稱是東海倭國來人,為首者習漢文,自稱名小野妹子,取漢名蘇因高,其餘從者,雖有識漢文者,言語音調,與我中土頗為不通。地方縣令聞其自稱國使,不敢自專,上報郡守,以請移送京師。”
“倭國國使?日本人?如今人還在杭州地界麽?有送來蘇州否?”
“鹽官縣令隨書奏言已經派人護送來蘇州途中了。”
隋唐時候,中日之間的航海還不成熟,沒有緯度定位技術。蕭銑在東南呆了數年,大致上知道漢船出海大約在四到六月,船家順著季風瞄好方向,然後一路靠羅盤,途中不能轉動航行方向,以免迷失在茫茫大海中,如此才能到新羅或者倭國,順風的話十天就夠了,不順風兩個月都有可能。而新羅或者倭國回返的船則在八九月間,如今正是八月,季風適合浙東的海船沿海南下閩粵,自然也就適合日本的船漂來浙東了。
蕭銑一邊想著,一邊覺得還是先打發了來整才好,攤手說道:“來少將軍,你看,你非要趕著出海,不如這趟萬一本官需要派人護送倭國使節,便由你護送船隊走運河進京,將來使節進京後要返程歸國時,本官便派遣船隊出海護航,由你獨領數船、並配置好手協助如何?那倭國的方向,倒是與高句麗相仿,都是要出海往東北去的,你跑得慣去倭國的航線的話,將來對於討伐高句麗之戰的準備效果也就越好不是麽?”
少年人隻是閑不住,有立功做事的機會就好,而且獵奇之心甚重,聽說有海外倭人來朝,當下也就不再挑揀。
“如此,末將便依著駙馬安排。”
蕭銑和秦瓊對於來整不再折騰求事兒做,都是微微鬆了一口氣。
“既然這樣,本官便簽函,調少將軍這一校的人馬南下,迎接護送倭國來使到蘇州,本官先見過了之後,再計議送上京師的事情。”
“末將遵命。”
來整和秦瓊被打發走了,當天下午就帶上本校人馬,騎馬出城南下迎接。蕭銑唯恐夜長夢多,第二天便招來了張出塵和沈落雁,詳細詢問了她們是否已經準備妥當,得到了肯定的答複之後,當天便讓她們出海起航了。等到來整接了日本人回來時,去嶺南的船隊已經從常熟港開走了。來整便是這時候想改變主意,也已經沒有機會了。
……
注:曆史上小野妹子的第一次遣隋使發生於大業三年、公元607年秋。但是本書中楊廣提前登基了半年,所以大業四年才對應公元607年。跳看讀者請注意來龍去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