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表妹的秘密

蕭銑在蕭妃房中用完了晚膳,該談的事情也談妥了,便告辭離去。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剛走幾步,居然背後傳來一個好聽的女聲把他叫住了。

是表妹南陽郡主楊潔穎的聲音。這著實讓蕭銑驚訝了一下,他這數月來,在王府女眷麵前謙卑有禮,極少交談。哪怕是表妹此前安慰過他幾次,也聊過一陣,但是也絕對沒有背著人後單獨和他搭訕的。

“表哥留步,讓小妹送你回院去吧。”

楊潔穎外邊穿著一套繚綾襦裙,衣飾比她母妃還要華貴得多。可見楊廣雖然裝作簡樸,但是終究不肯苦了自己的女兒。雖然冬日衣服厚實,但是在繚綾底下透出來的那副風流身段,依然是足以令天下男子心旌動搖。再加上明眸皓齒、螓首娥眉,令蕭銑根本不敢細看。

明清之人,描述美人實在是語言匱乏,以至於後世看到明清小說描繪美人時都把這些修辭用濫了。“螓首娥眉、明眸皓齒”究竟是個啥,幾乎無人考究。實則要真做到上麵這些條的話,那容貌放到21世紀也絕對是不給護都超10分的顏值爆表女神了。

所謂螓首,是一個女子的臉型要如同橢圓形的蟬翼那般修長圓潤,“螓”字從蟲,本就是這個意思。但是隻做到這一點,充其量也就是一個極品瓜子臉,還算不上太稀罕,螓首不僅要線條修長流暢,還要如同蟬的雙翼微振未振時那般上寬下窄,把下巴收尖到近似於錐子臉,而額頭則留出雙翼之間發際線的微微內斂,也就是形成女人們好此不疲的“美人尖”。

楊潔穎的臉型,是絕對標準的螓首,而且膚色瑩潤嫩白,猶如初剝雞卵、越窯玉瓷。發際線那一點美人尖下麵,一顆恰到好處地美人痣映襯其間,與兩汪欲滴未滴的剪水秋瞳精致地搭配起來。讓男人生出一種一靠近就會呼吸不正常的緊張感,這種感覺,就好像縱是風流成性的花叢老手,都會產生一種對藝術的敬畏而不敢妄動。

入晉王府幾個月了,這居然還是蕭銑第一次有機會這樣私下獨處近距離觀察楊潔穎的姿容,這讓他頗為局促。如今他好歹可以練到在姑母麵前不露出任何歆慕美貌的表情,居然表妹又給他加碼了考驗,還真是修心不易啊。

“郡主……表妹,這如何當得。為兄自己回去便是了,還是不要違礙禮法的好。”

“你我是表兄妹,以禮相見,送一送,又有什麽不合禮法了麽?”

“並非如此,表妹勿要見怪。s173言情小說吧隻是尊卑有別,此前數月來我們也都是點頭之交……今日突然如此多禮親近,反而讓愚兄心中忐忑。”

其實說點頭之交,還是很不恰當的,好歹大師圓寂那陣子,表妹善解人意還頗親近地安慰過他。隻是此刻既然要保持距離感,蕭銑隻能是如此說了。

楊潔穎的目光卻是很自然,很大膽,沒有一絲的閃躲。在蕭銑眼神左右飄忽下垂的時候,楊潔穎的明眸一直緊緊盯著蕭銑的雙眸,隻是對方不敢和她目光相接罷了。

過完年,楊潔穎就12周歲了,她冰雪聰明,心思靈透讀書也不少,更兼生在天家,自小見識廣博,所以心智上,便是比尋常十五六歲的已婚女子都還要縝密細膩,向來自負可以輕易看清同齡人的內心。比如她的二哥楊暕,在楊潔穎眼中便是一個毫無深度的紈絝子弟,一眼就可以看穿;大哥楊昭雖然成熟一些,可是楊潔穎也可以看出大哥心中的自卑、猶豫和急於證明自己。

楊潔穎自問幾個月觀察下來,這個新來的表哥究竟是怎麽樣一個人,她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這個表哥確實是小時候吃過苦的,比自己的兩個親哥哥要深沉穩重得多,學問也淵博,那副容貌和母妃頗為相似,隻是長在男人身上,便實在太俊秀英氣了。但是他小時候常年隱居的生活,必然帶來見識上的缺乏,這不是讀書刻苦就可以彌補回來的。所以幾個月的觀察下來,楊潔穎斷定蕭銑當初自投羅網時對蕭妃的那份姑侄孺慕之情,是絕對真誠的,是發自純孝的忠良品性。同時他一貫的謹小慎微和在女子麵前的謙和有禮,也絕對不是裝出來的,是真個內心毫無**邪之念才能做到。

這一刻,蕭銑眼神的閃躲局促,看在楊潔穎眼中,同樣是如此。她不可能想得到,蕭銑的身體裏麵其實藏著一個年近不惑的成熟男人的靈魂,她不可能想到,蕭銑有一份遠超同齡人的隱藏內心的功夫。所以,她隻有看走眼這一個下場。

“表哥如果還拿出這些尊卑言辭推搪,小妹隻能認為,表哥心中對付父王不得不將你身世表奏給皇祖父一事還有怨氣了,以至於小妹代父賠禮你都不肯接受。”

楊潔穎自問這句話可以封死蕭銑的退路。果不其然,蕭銑的眼神又閃爍了幾下後,才用誠懇到幾乎要不知所措的目光盯著楊潔穎的雙眸,溫柔地說道:“表妹如此深明道義,知書達理,愚兄便受了你的好意。不過這件事情,愚兄真個沒有放在心上。”

“那就好,咱邊走邊說吧。小妹還有些言語,想要告訴表哥。”

楊潔穎沒有給蕭銑思考的時間,說是送他回院,實則自己先抬起腳就走,反而讓蕭銑亦步亦趨跟在她後麵。走出十幾步,經過短暫地尷尬寂靜,楊潔穎已經整理好開口的措辭了。

“表哥,這幾個月來,你深居簡出。除了大師病重圓寂前後,乃至後來扶舍利龕回天台之外,其餘時候並不曾出過門吧?在揚州,以你的性子,更加不可能與人結下仇怨了。而王府之中,斷然是不可能有內外侯官的人潛伏進來的,如此說來,此番你的身世泄漏,隻有兩種可能。第一,便是王府外麵有人看你不過眼,買通了王府中的使喚人,處心積慮刺探到了你的身世;第二,便是你僅有的那兩次出府的時候,在揚州城裏遭了無妄之災,被人無端記恨,以致於想害你——不知你以為我猜的如何。”

“……”

蕭銑覺得自己的下巴快要掉下來了,一個字都沒有回答。自己麵前站著的,不該是那個過完年才12歲的絕美小蘿莉麽?不該是純良到白紙一張的小表妹麽?她怎麽說得出這樣的話來?

“怎麽,覺得小妹所言不對麽?”楊潔穎沒有看他一眼,但是她可以感受到背後的表哥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定然充滿了震驚。

“不不不,是太對了,可是連我自己都沒想到這麽遠。表妹你怎麽會……”

“我怎麽會心思這般深重,是麽?其實也沒什麽,愚者千慮,偶有一得。你的身世泄漏出去的消息,對你而言,是今日才知道的,而我已經知道了七八天了。這麽些天琢磨下來,自然能猜個七七八八。”楊潔穎的語氣有些失落,說到這兒,突然停頓了一下,眼中瑩然有淚光浮現,隨後換了一個話題問道,“表哥,我有一個故事,你願意聽麽?聽完你或許就明白了。”

蕭銑知道楊潔穎定有深意,自然是願意聆聽了。

“去年的時候,父王招了十幾個揚州、壽州、丹陽等地的郡望大族、地方重臣的子弟入王府,說是大哥、二哥讀書數年,蒙學已畢,也該尋些重臣子弟一起伴讀切磋,共進學業。那些人來了沒幾個月,讀書之餘,也免不了在王府上辦些文會、詩酒清談,多是大哥主持的。每到此時,母妃便叫我去,讓我有機會躲在對麵樓上、或屏風之後,偷覷他們言談舉止。從那一天起,我便知道了母妃的意思——父王和母妃,定然是想等我年歲漸長一些,便拿來和某一家得用的心腹重臣聯姻。”

聽到這裏,蕭銑真是聽也不是,不聽也不是,完全不知道表妹為何今日突然交淺言深,和自己這個沒聊過幾次天的便宜表哥說起她自己原本經曆過的窘迫“相親”呢?

“表哥可是不解我為何要說這些麽?聽下去便知道了——那時我雖然心中不願想此事,但是終究覺得父王母妃還是對我疼愛有加。終究給我自擇的機會,沒有如‘和親’一般純由父母做主。當時,我借機和其中兩位學識過人、氣度也不錯的少年才俊接觸了一番,做一些詩文上的交往,我還記得,其中一個是餘姚虞家的子弟,是內史虞世基的侄兒。可惜的是,沒過多久,那位虞家的公子便在圍獵時因故墜馬,成了廢人;另外一位,也因為莫名地原因,傷殘離開了王府。”

“什麽?難道竟是為人所害?”

“不錯,雖然沒有明證,但是小妹知道,那位虞公子肯定是被人暗害。正是從那日起,小妹對天家自古最無情這句話,有了更深的認識——父王僅有我一女,揚州左近擁護父王的文武大臣,要想聯姻以表忠心者不知凡幾。所以當我對那些家世門閥相對寒微一些、官至權位不值一提的子弟假以辭色時,這些人便終究會為我所害,成為重臣大將子弟的仇敵——這也是為什麽表哥你來到府上後數月,小妹一直不敢對你假以辭色的原因——我不想因為親近你而害了你。”

“不!不可能!姑父姑母隻有你一個女兒,怎麽可能不顧惜你的感情,一味以聯姻為要務呢?何況姑父若是不顧你的感受,當初也沒必要多此一舉讓你自行與那些少年才俊交往了。而且這些人的遭遇,也不是因為表妹你啊,你切不可太過自責。”

“我又何嚐不知‘我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的道理——可是表哥你知道麽,自從你來之後那陣子,三叔秦王獲罪的消息傳到揚州後,父王每日精神萎頓了許多,常常長籲短歎,猶豫不決——父王在猶豫些什麽,小妹心裏清楚得很。自古至毒者,莫過於君臣相疑;大伯是太子,將來便是君,父王便是臣。若是君如今已經有剪除諸弟之心——哪怕君本身沒有,但是君身邊的近幸之臣要想邀功——那麽臣又該如何自處?父王需要用小妹去籠絡一家願意為父王謀大事而不惜身的重臣,小妹又怎敢為了兒女私情,壞了父王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