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長風立於城樓之上,看著木梁鎮外的茫茫草原。前幾日的雪並不大,草原上雪已化得差不多,隻是有些枯黃的野草上,仍然挑著一層薄薄的雪,一眼望去,枯黃的原野上,盡數點綴著星星點點的白。這千裏蘇格爾草原,曾經有泰半都在大胤地界。如今,居然已悉數歸了宛昌。現下,宛昌更是在蘇格爾草原上,對著大胤木梁鎮陳兵十萬。木梁鎮自古便是大胤領土,如今從宛昌手裏重歸大胤,本該是理所當然。這幫大胤眼中的蠻夷卻誓要奪回。什麽叫欺人太甚?看看下麵大軍壓境,萬馬齊嘶的宛昌軍隊便一目了然。

大胤騎兵戰鬥力本就不如宛昌,尤其這冬天的荒雪原上,對大胤極為不利。可步兵與騎兵的戰鬥力更沒有可比性。若是糧草充足,軍需充沛,大胤死守木梁鎮,死耗著宛昌即是上策。可問題是,大胤軍費不足,軍備上已是差了,加之一連幾日苦守之後,弓箭、兵器等毀了不少,新造的卻遲遲送不來。一味死守也不是辦法,隻能想法子挫宛昌銳氣,讓對方停止猛攻。如今宛昌派人叫陣,倒還真是大胤的機會。

隻見宛昌軍前立著三匹神駿的棗紅戰馬,馬上端坐三名持長槍的將領,三人俱是玄色盔甲戰袍。隻是其中二人麵上都罩了銀色狼頭麵具,看起來威嚴又神秘。想來這兩個戴麵具的人便是宛昌新拜的將領。

信長風今日真是十分佩服蘇清痕神機妙算,宛昌還真是派人叫陣來了。看來宛昌也覺得猛攻對己方不利,開始用激將法了。

三員大將裏,隻有那藍眼褐發的宛昌將領在高聲叫罵,另外二人卻是一言不發。那宛昌將領的大胤漢話發音雖不是特別準,但卻十分流利,嗓音也亮如洪鍾,讓守城的將士聽得清清楚楚。那人拉開潑婦罵街的架勢,直罵不敢應戰的大胤將士是膽小鬼,烏龜王八蛋,後來越罵越難聽,說大胤將領估計沒那玩意,全是一幫沒種的玩意。最後把嚴懷、蘇清痕、信長風、沈從容等主將,從上到下問候了個遍,順道慰問了一把人家的祖宗十八代。他身後的宛昌軍隊配合著他,時不時發出陣陣恥笑。

信長風冷眼看著下方的叫罵,就是不開口讓人摘了免戰牌。他才不會為了這等小伎倆動氣!

不多會,蘇清痕和林鍾憑也來到城樓上。信長風看到蘇清痕帶著傷還要過來,眉頭不由蹙了起來:“蘇將軍,你……”

蘇清痕揮手打斷他的話:“我隻是上來看看,又不下去對敵。宛昌這會又沒有攻城,即使有內奸也沒機會趁亂暗算人,你就放心吧。”

他說著,便和林鍾憑一道立於城樓之上觀戰。林鍾憑此刻亦是一身戎裝,手持長槍,整個人看上去神采奕奕。林鍾憑睨了一眼下方,問道:“這罵人的是誰?”

蘇清痕道:“是宛昌的將軍突木穹,智勇雙全,不過還不足為慮。麻煩的是他旁邊那兩個。”

林鍾憑瞧了一眼那兩個戴狼頭麵具的將領,一個身材頎長高大,一個瘦小精悍。他不屑道:“遮頭蓋臉的,連人都不敢見,能有多厲害?”

蘇清痕道:“這兩個人的底細如何誰也不知道,可既然能讓宛昌人如此高看,還是小心為妙。”

林鍾憑卻是藝高人膽大,全不放在心上。

蘇清痕看他如此,擔心他大意輕敵,問道:“素聞你是暗器高手,這長槍可還使得慣?”

“若使不慣,就不會選長槍做兵器了。”

“那馬上對敵,你可熟練?”

“我馬術尚可,至於馬上對敵,倒是早些年追賊的時候,與人走過些許回合。感覺也尚可吧。”

尚可?蘇清痕覺得自己是否太過高看林鍾憑了呢?早知道昨夜就該探問清楚他的底細。但是他曾經於鳳凰山一人挑了黑風寨一窩匪徒,到隱退前還曾一人斬殺八怪,又是六扇門公認的這麽多年無人能出其右的第一高手,想來必是絕頂高手才對!想到這,蘇清痕又有些放心了。

此時,忽聽下方的突木穹高聲罵起來當今的大胤皇帝——景熙爺:“這就是景熙狗皇帝養得一幫廢物呀!景熙老狗,你來看看你手下這幫飯桶吧,連應戰的膽子都沒有。”

連皇帝都被罵了,這下,城樓上的大胤將官不得不應戰了。如果不應戰,雖然情理上大家都明白是怎麽回事,可到底是要擔個不忠不義貪生怕死的名頭。若事情傳了出去,城樓上的幾位,誰也沒好果子吃。

信長風身後一名年輕的校尉怒道:“這哪是叫陣,分明是罵街,比潑婦地痞還不如,我先去教訓教訓他!”

信長風似乎不大瞧得上林鍾憑,聞言道:“何校尉一切小心。”

蘇清痕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何校尉得令後,朝下麵的突木穹道:“你個宛昌蠻夷聽著,不消一刻鍾,我便讓你死在我何正東的長刀之下!”

此話一出,便是應戰了,蘇清痕也來不及阻擋,為求這兩個戴麵具的人不像劉青鬆說的那般厲害。

木梁鎮大門很快打開,何正東一身玄色戰袍,**一匹黑色駿馬,自城門內疾駛出去,整個人宛如一道黑色旋風,衝向對麵的宛昌大軍。

林鍾憑站在城樓上,觀此情形,問道:“蘇將軍,對麵十萬大軍,咱們這邊就出去一個校尉,這不是送死麽?”

蘇清痕道:“叫陣有叫陣的規矩,何校尉既然出去了,對方自有人與何校尉較量。”

“我自然知道這些勞什子的規矩,可有句話叫兵不厭詐。如果宛昌趁機往城門這裏衝呢?”

“城樓上這麽多強弓勁孥,他們想衝過來沒那麽容易。等他們的騎兵到了城門下,城門早關上了。到時候那些騎兵和戰馬,隻會成為大胤弓箭手的活靶子。”

林鍾憑心中暗自嘀咕,那萬一人家以三敵一呢?或者城門關上的時候,何正東還沒回來怎麽辦?他雖身手了得,平生也曾與人惡戰無數,對於陣前對敵,這還真是頭一遭!

這廂,林鍾憑正在嘀咕,下麵,何正東已經與人交上手。應戰的不是一直叫陣的突木穹,反倒是那身材高大的戴狼頭麵具的將領。

何正東年輕氣盛,剛一交手,手中長刀便如雷霆萬鈞,朝那宛昌將領當頭劈了下去,大有威不可擋之勢,似是恨不能一刀便將那狼頭麵具人斬為兩半。

眾人雖看不清那麵具將領的樣子,但看他端坐於馬上的雄姿,便能察覺到他的氣定神閑和臨危不亂,似乎他天生就該是個所向披靡的人一般。那將領眼見何正東一刀劈來,也未做出什麽大反應,隻將手中長槍迎著刀鋒向前一遞。

城樓上的人看著這平平無奇的一招,俱都麵帶笑意,這還不得被號稱力拔千鈞的何正東一刀劈死!

唯有林鍾憑瞧出了厲害,他看到麵具將領出手的一刹那,目中忽露出震驚之色————想不到宛昌軍中竟有此等高手!情急之下,林鍾憑也顧不得許多了,身子躍起,手腕朝城樓下一揚,五道暗光激射而出。

蘇清痕早聽聞林鍾憑伸手不凡,卻怎麽也沒料到他發暗器的功夫如此高明。距離這麽遠的情況下,都能將五枚銅錢打出那麽遠。

麵具將領的長槍擦著刀鋒直直刺了出去,直插何正東心窩。何正東隻覺得這看似平淡無奇的一式,卻將他虎口震得發麻,刀鋒處傳來的強大力道,幾乎令他把持不住,要脫手丟了那長刀。發現對方長槍攻來心脈後,不得已,他隻得真的丟了刀,身子在馬上向後一仰,堪堪躲過這致命一擊。那長槍雖然刺空,但卻威力不減,何正東隻覺得一股強大勁力自槍尖處彌漫開來,將他整個上身都罩了住,他根本沒有任何法子避開這麽淩厲的力道。

千鈞一發之際,五枚救命的銅錢飛來,銅錢碰槍尖,霎時激揚出一片火花。麵具將領顯然沒料到胤軍中有如此高手,震驚之餘仍是從容不迫的一抖長槍,槍尖一陣簌簌,將那一串銅錢甩了出去。

饒是如此,何正東仍是被那一股勁力激**得心肺一陣難受,身子自戰馬上歪下來,一張口,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而此刻,城樓上的林鍾憑早已展開雙臂,燕子般掠了下來。

林鍾憑此舉太過突然,驚得蘇清痕瞪大了眼睛。這麽高的城牆,他居然也敢跳!可事實證明,蘇清痕多慮了。林鍾憑穩穩站在了何正東的戰馬上,那馬兒卻毫無被重物突然壓迫的感覺,依舊乖乖立在當下。林鍾憑則腳下一滑,身子順勢坐在了馬鞍上!

戴狼頭麵具的宛昌將領看到從天而降的林鍾憑,不由身子一震,雙目透出奇異的神色,似是看到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又似乎是太過激動,神色似驚似悲似喜。

林鍾憑感覺到對方的變化,不由仔細去瞧這將領,卻聽對方口中驚呼道:“大師兄!”

這般溫和平重的聲音……這分明是,分明是……林鍾憑也震驚至極,狠狠盯著麵罩後麵的一雙眼睛:“曲猶揚!”

曲猶揚居然在這裏,那若雪呢?林鍾憑不由轉頭看向曲猶揚身旁身材較為嬌小的將領。果然,銀色麵罩下一雙眼睛,燦若寒星,美極卻也怒極怨極!那雙美目自打看清楚林鍾憑的一刻,便一眨不眨的死死盯著他。

林鍾憑有種忽然被人一掌劈中後頸的感覺,一陣發懵。他艱難的開口叫道:“若……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