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月聽蘇清痕隱隱有指責林鍾憑的意思,不顧傷口疼痛,憤怒的抽出手,在他胸前推了一把:“你走開,不許你說他,他不是故意的。”

蘇清痕被她推得猛退兩步,跌在牆上,胸膛中一陣翻滾,頓時,口腔中一片鹹腥。蘇清痕勉強扭過身子,背對著蕭月,生生將一口鮮血咽了下去。他緩了緩,等氣息平穩些以後,這才道:“我也是個男人,我看得出來他有多愛你。他居然狠心那麽對你,一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我隻是想勸你不要太傷心。”

蕭月聽他這麽說,這才順了氣,走到他麵前,道:“天快黑了,我們得趕快離開。如果深夜還在街上遊**,會有人過來盤問的。”

蘇清痕這才緩緩轉過臉來,艱難應聲,道:“好……”

蕭月看他滿頭大汗,神情似乎也很痛苦,奇道:“這麽冷的天,你都休息半天了,怎麽還出汗?”

她暗自琢磨,八成是虛汗。

蘇清痕已經連搖頭騙她的力氣都沒有了。剛才他情緒激動,一時失控,本就心力交瘁,結果更是控製不住,便成了如今這樣子。

蕭月上前扶住他:“你是不是很難受?哪裏不舒服?”她雖然按照林鍾憑的說法,練過一些吐納功夫,但對於真正的精深內力卻是完全不懂,也不知道蘇清痕這是下山的時候,強行運氣,以致元氣大傷。

蘇清痕隻是道:“還……還好。”

蕭月這才瞧見他口中的一片鮮紅,急問:“你吐血了?”

蘇清痕努力搖頭:“沒……”話未完,又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蕭月忙從袖子中掏出一塊帕子幫他拭去唇邊血跡,蹙眉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要騙我。告訴我,怎麽做才能幫你?”

蘇清痕虛弱至極,低聲道:“我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調理內息。”

可是這種時候,有誰會收留兩個陌生人?即使有人肯,也必定對他二人諸多盤問。蕭月想了想,從袖子中取出剛才的那隻銀簪。她不舍的看了幾眼後,果斷取下簪子上鑲嵌的珍珠,又從路旁找來一塊石頭。將簪子放到地上,舉起石頭砸了上去。

蘇清痕急道:“你幹什麽?”雖然那隻是不太值錢的銀簪,但是做工精致,花樣也別致,一看就是精挑細選才買來的。她經常戴在頭上,一直十分珍惜,林亦告訴他說,那是林鍾憑送她的……

蕭月解釋道:“這簪子一看就是大胤女人的飾物,隻能砸變形了再說。好歹也是一塊銀子,應該能住上幾晚客棧,再換幾頓熱湯熱飯。”宛昌的貨幣雖然和大胤外觀不一樣,但都是金銀銅質的。銀子即使砸變形,那也是銀子。蕭月手裏這塊,可是十足十的紋銀。

蕭月拿起砸變形的銀塊,攙起蘇清痕道:“走吧,我們先去找一家客棧再說。”

蘇清痕望著身側的蕭月,目中是滿滿的疼惜、內疚,慚愧、愛憐。他當初是有多愚蠢才會放走了她。他道:“小月,六年前我就告訴過你,我想送你金簪。”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閑心說這個。”

蘇清痕道:“我一定要說。小月,如果這次,我能安全脫身,我一定送你一支金簪。你……你別忙著拒絕我。就當是讓我還你現在這支簪子。”

“謝了,不過這簪子是鍾憑對我的一番心意,你還不起的。我回頭讓鍾憑再送我一支就好了。”蕭月拒絕得幹脆利落,不容他有任何辯駁。

二人很快找到一家客棧。蕭月對店家謊稱自己一路來此,身上的銀兩都花光了,隻剩手中一塊變形的銀子。店家見是兩個宛昌人,不疑有他,便收下銀子,給二人安排了一間上房。

看來這店家是將他二人誤認成夫妻了。蕭月和蘇清痕對望一眼,都沒有解釋。畢竟多說多錯,能少說一句是一句。

蘇清痕強打著精深,和蕭月攜手而行,被夥計帶入後院一間幹淨的客房裏。

蕭月對小夥計道:“你幫我送一壺熱水過來,再送一碗粥,一碟糍糕,一碗素心菜包肉。”

小二答應一聲,忙不迭退下去,幫他二人張羅吃的喝的。

蕭月反手關上門,扶著蘇清痕坐到床邊,道:“你先躺一躺吧。”

蘇清痕點點頭:“也好。”等到夜深人靜時再調息最好,免得有人打擾。他現在也確實需要休息,否則根本沒有力氣打坐。

蕭月扶他躺好,又拉過輩子給他蓋上。安頓好蘇清痕,自己也累得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蘇清痕歪頭看向她,心中萬分抱歉:“你都累壞了吧?”

蕭月歎了口氣:“你不用擔心我,安心休息吧。隻有你養好身子,咱們的勝算才大。論身手,論智謀,我哪裏及得上你。”

正說著,門外傳來敲門聲。夥計的聲音自外麵傳來:“客官,您二位要的東西來了。”

蕭月依舊是對答如流的宛昌話:“這就來開門了。”

她走到門邊,隻將門打開一條縫,自己接過東西,打發夥計離開了。

蕭月扶蘇清痕坐起來,喂了他一些熱水熱飯後,又讓他躺了下去。她忽然想起什麽,便伸手去解手上纏著的紗布:“我這裏還有一點金創藥,我讓人給我抹了好多,可以分一點給你。”

蘇清痕握住她的手:“傻瓜,你手上的傷才能用多少金創藥,根本不夠我分的。你自己小心別留疤才是。”

蕭月道:“那怎麽辦?你自配的那兩種藥膏,藥效簡直太差了。”

蘇清痕道:“等到天徹底黑透在想辦法吧。那家醫館離這裏不遠,我悄悄潛進去拿一瓶出來,也是一樣的。實在偷不到也美什麽,我配的藥膏,雖然藥效差一些,但是多上幾天藥也是一樣的。”

蕭月隻好道:“好吧,那我先幫你換藥。”她扭頭去看客房門。門隻是虛掩著的。她走過去,上好門閂,這才又來到床邊。

蘇清痕已經開始動手解身上的衣衫。蕭月坐到床邊,道:“還是我來吧,你最好不要亂動。”

這家客棧收費不低,地龍燒得很旺,屋子裏十分溫暖,即使解開厚實的棉襖,也不覺得冷。蘇清痕看著近在咫尺,呼吸可聞的蕭月,再次心**神移,可也隻有死命克製。

待換完了藥,蘇清痕再次躺倒在**,沉沉睡去。

蕭月看著他的樣子直搖頭,他這精神真是太差了。幸好現在是能好好休息了,若像之前那樣,那說輕不輕說重不重的傷,真是拖也能將人拖死。

她想想危機重重的前路,就覺得心裏實在沒底。一邊想著心事,一邊坐在椅子上睡了過去。

蘇清痕一覺醒來後,已經是半夜,借著一線幽暗的月光,就看到蕭月的身子從凳子上滑倒,伏倒在地上睡覺。

他忙翻身下床,走到蕭月身旁,俯身去看。蕭月滿頭細細的小辮子,烏油油的垂在腦後,還有不少散落在麵頰前,遮住了大半個臉。雪白嬌美的麵頰,才得他一隻手掌大小,眼瞼下方雖多了麻子,卻仍是無損多少美麗,原本漂亮明媚的大眼睛緊緊閉著,濃密的睫毛安靜的排做兩排。她一隻手被埋在衣裙下麵,一隻受傷的手垂在小腹前。白棉紗布下,露出五根纖細潔白的手指,五片指甲上透著好看的粉紅色。

蘇清痕將蕭月上身攬在懷裏,望著她姣好的容顏,呆呆瞧了許久。也隻有這種時候,他還能抱抱她了。

都這樣了,她還不醒,看來這幾日是累慘了。蘇清痕忍不住抬起手,想碰一碰那看起來仍舊玉雪般的麵頰。林鍾憑確實待她甚好,在北疆這樣風沙漫天的地方,都將她養得依舊白嫩水靈。指尖即將觸及蕭月麵頰時,驟然停下。他心裏很清楚,她一定不會樂意他這樣碰她,摸她。

蘇清痕收回手,深吸一口氣,不再心猿意馬,隻是將蕭月抱回**,拉過被子蓋好。隨後,自己規規矩矩尋了一處角落,盤腿坐下,開始運功調理內息。

初時,內息一旦運轉到受傷的地方,便會真氣受阻,流轉不暢。他試圖強行衝開,卻被激**的五髒六腑都跟著難受。現在自己體質虛弱,看來不能硬來,隻能徐徐圖之。蘇清痕先躲開那裏,將別的部位運轉流暢後,再試著一點一點的衝開受阻的地方。

待到周身真氣運轉流暢,精神漸漸恢複後,蘇清痕這才停止打坐。他睜開眼,發現竟已天光大亮。

蕭月仍舊躺在**呼呼大睡。蘇清痕站起身,長長伸個懶腰,這一動,便牽扯到傷口,一陣鑽心的劇痛提醒他,他仍然有傷在身。蘇清痕歎了口氣,哎,真是麻煩。好歹元氣恢複不少,以後傷口應該也會恢複得快一些。

他走到床邊,坐下來,仔細端詳蕭月。她昨夜睡得極好,臉色白裏透紅,呼吸均勻綿長,唇角微微上翹,似乎還帶著微微笑意。

這是做了什麽美夢吧?蘇清痕看她在笑,自己也不由得微微笑開。

蕭月睡著睡著忽然翻了個身,伸手向前一撈,一把抓住蘇清痕的手,口中發出慵懶的聲音:“鍾憑。”

似乎是發現抓在手裏的部位不對頭,而且手感也不是林鍾憑的,蕭月一下子睜開眼醒過來。

看到身邊坐著蘇清痕,這才清醒過來,知道夢裏的一切都是一場空,訕訕收回抓著蘇清痕胳膊的手。

蘇清痕看到她眼裏明顯的失望,知道她又在想林鍾憑了,想勸慰,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想了想,隻能問道:“睡得好不好?”

蕭月坐起來,打著哈欠問道:“怎麽成了我睡在**了?”

蘇清痕笑笑:“你昨夜太困,都睡到地上去了。還好燒了地龍,地上不涼,要不然就著涼了。”

蕭月看他眸色清明,說話中氣十足,又奇又喜:“你今天精神真好。”

蘇清痕道:“多虧了你。如果沒有你的照顧,我也不會恢複得這麽快。”

蕭月道:“我又不是金創藥,哪裏就能幫你恢複得這麽快了?”

你就是我的金創藥。蘇清痕心裏默默道。

蕭月又問道:“怎麽樣,我們還用不用想辦法偷藥?”

蘇清痕搖搖頭:“算了,太冒險了。真是想不到,宛昌的軍資供給,竟然比大胤還要吃緊,藥物看得死緊。早知道是這種情況,你也不用白挨那一下子。”雖然有些心疼她受傷的手,但更多的,卻是意外之喜。看來宛昌比他想象的還要外強中幹。

“可是,那裏隻是一間小小的醫館,偷來兩瓶,沒關係吧?那裏有沒有宛昌兵把守。”蕭月不知他心中所想,固執得道。

蘇清痕搖頭道:“不行。現在沒有什麽比我們的安全更重要。再好的金創藥也不能讓我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複原,我現在已經覺得好多了,沒有必要再冒這個險。我們現在想法子脫身,才是最重要的。”如果隻有他自己,隨自己怎樣都行,可是現在還有蕭月,他半點風險也不想冒。

他若偷不了,那蕭月就更沒辦法了。他就算隻剩半條命的情況下,蕭月估摸著自己都不是對手。蕭月不再堅持,擰身下了床,道:“那我去叫人送些吃的來,等吃飽喝足了,接著趕路吧。”

蘇清痕點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