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蕭月的同意後,蘇清痕發狠操練了一下午徒弟,第二日便約著蕭月一起上路去拜祭亡父亡母。

蕭月最初很不樂意,覺得蘇清痕真是有病,提早好幾日是要做什麽。但是聽了蘇清痕一番解釋後,便也就真的和他一起去了。

江南的春日,端的是景色宜人,蕭月一路上看著明媚春色,呼吸著新鮮空氣,慢悠悠的騎著馬,也算悠然自得,心情也跟著好起來。也罷也罷,隻當是陪蘇清痕出來散心好了。

蘇清痕和她並轡而行,也是隨意的握著韁繩,慢悠悠的隨著馬兒溜達。二人這番姿態,端的是一派富貴閑人郊野踏青的架勢。

行到一處無人的遠郊,蕭月道:“那日你家裏半夜有動靜,我隻以為是宮裏秘密送了銀子來,卻不想連同信長風的骨灰也一並送了來。”

原本王斯禮是想讓蘇清痕犯下私自處決朝廷重犯以泄私恨、軍中鬥毆打死有功將士兩項重罪,他借著這個由頭,將蘇清痕弄死,然後上書朝廷,說是蘇清痕畏罪自盡。誰料陸詢卻硬生生違背寧王的意思,將人放了。想來寧王還是對兒子很信重的,到也沒堅持一定要蘇清痕死。王斯禮便在回京途中上奏,隻說蘇清痕掛冠歸去,信長風畏罪自盡,至於餘恩備,則是酒後上校場看台,不小心遺落了兵器,結果醉醺醺的從看台上掉下來,被槍頭正插進心口。先頭那位皇帝、如今的廢皇帝便發了話,直接將信長風的屍體挫骨揚灰,不必再費事了。最後查證信長風並沒有家人,這通敵叛國的罪名便也再沒有累及家人。

想來那骨灰便是陸詢設法保了下來,後來竟是和和那筆豐厚的賞賜一並給了蘇清痕。

蘇清痕道:“所以我才要提前幾日出發,先葬了長風,再返回薛家村祭拜我爹娘。”

蕭月卻是話題一轉,又開始埋怨起來:“我說你怎麽不找白芷和白術陪你去拜祭雙親,原來你是讓兩個姑娘天天往各處跑著幫你處理那幾大箱金銀珠寶。真無恥!”

她原本還想著,得了這麽大一筆銀子,蘇清痕既要處理了銀子,又要不引人注目,估計得天天跑這附近州縣的錢莊了。這陸詢也真是的,直接給人點銀票不就完了?非得大半夜偷偷摸摸的往蘇清痕家的院子裏拉了幾車銀子。縱然是給蘇清痕添堵了,難道就沒讓內務府為難麽?豈料最後卻是白芷和白術做這種力氣活,蘇清痕倒是借著要葬了信長風跑出來溜達踏青。要葬個骨灰盒子,什麽時候不成,幹嗎偏偏選在這時候?拙劣的借口!

蘇清痕很是無辜:“陸詢要給我添堵,我就得乖乖就範嗎?再說,不是我指使她們倆的,是她們主動提出來要自己跑腿的。”

蕭月白了他一眼:“這種事你當然不好主動張口指使兩個姑娘,必然是等著人家主動包攬活計了。看來你不止無恥,還很卑鄙。”

蘇清痕摸了摸鼻子:“何必說的如此嚴重?”

蕭月又道:“還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不知道究竟是林亦在跟著你學功夫,還是你在跟著林亦學那些不入流的壞手段。”這種做事風格,分明是林亦的。真是……一點都不光風霽月,一點都不坦坦****。等回頭有時間了,她得好好教誨兒子,做人做事得堂堂正正,不能總是想著使些上不得台麵的小手段。實在不成,那也得用陽謀,何必總是用陰謀詭計。

蘇清痕實在受不了了:“小月,你真是越來越囉嗦了,這些話你回去留著教訓小亦就好。不過就是一點點小事,你怎麽把我和小亦說的這麽壞……”

蕭月一抬下巴:“怎麽,不服氣啊?”這家夥居然還敢不受教!

蘇清痕忙安撫身邊戴了帷帽以期遮掩美貌的心上人:“不是不是,服氣得很。我就是想著,這麽好的風景,你說這些,多麽破壞氣氛。”

“什麽氣氛?這荒郊野外的,能有什麽氣氛?”蕭月氣哼哼的丟下一句話,徑自打馬前行。雖說速度不至於太快,但也將蘇清痕遠遠拋在了後麵。

蘇清痕暗自憤憤磨牙:“人都出來了,還裝什麽傻?”

五日之後,邊趕路邊遊玩的蘇清痕和蕭月趕到龍頭縣。

原本龍頭縣沈氏一族因為通敵叛國被滅族,屍身也被衙門裏請人草草拖到亂葬崗了事。做為懲罰,連沈氏一族的宗祠都被拆了。新帝登基後,平反冤案,下令幫沈氏一族重修宗祠。隻是屍骨因為時隔久遠,已經無法重新收斂,便將亂葬崗挖了一個大墳塋,將崗上所有屍骨全都收斂下葬,並立了一個無名的大墓碑。信長風雙親因為過世早了一段時間,在族人的幫助下還是入了祖墳的。蘇清痕和蕭月便以信長風的本名“沈石頭”,將其在沈家祖墳下葬。

如此一來,蘇清痕終於了卻一樁心頭事。隻是信長風臨終前,他還主動應承過另外一件事,那件事做起來雖然棘手,可他卻一直沒忘。如此不隻是幫信長風,也權當是幫了太子爺一把好了,免得他這個儲君做的不安穩。

兩個人對著信長風的新墳拜祭一番後,這才離開龍頭縣,再次南返。

到了薛家村那一日,正好是清明節前夕。翌日,二人一大早便來到蘇父蘇母的墓碑前。

蕭月怕蘇清痕難過,時時不離他左右,隻怕他愁悶時無人開解。豈料蘇清痕竟跟個沒事人一樣,隻是將墓前的雜草清裏的幹幹淨淨,然後將事先準備好的酒水果子糕點等祭品,一樣一樣擺在墓前。從頭到尾,隻是默默幹活,一張臉很是淡然,不見半點傷感。

蕭月頓時大徹大悟,反正這小子都離開爹娘十好幾年了,估計早習慣了沒爹媽的日子。既然想明白了,她也就不在旁邊賠小心了,退到一邊看蘇清痕一個人忙活。

蘇清痕將紙錢點燃後,發現蕭月不在身側,忙招招手讓她過來。

蕭月不明所以,隻好湊上去,問他:“怎麽了?”

豈料蘇清痕一把拖過蕭月的手,對著墓碑跪了下去。蕭月不妨他突然下跪,被他帶著一起跪了下去。

隻聽蘇清痕一本正經的對著墓碑道:“爹,娘,兒子把你們未來媳婦帶過來了。”

蕭月一聽,甩開蘇清痕的手,整個人一下子從地上彈了起來。

蘇清痕也跟著站了起來:“你怎麽突然站起來了?快來拜未來公婆。”

蕭月又氣又惱,當即便在蘇清痕肩頭捶了兩拳:“你胡說什麽?誰是你媳婦。”

她一邊說著,舉手還要打,蘇清痕卻側身躲開了,笑嘻嘻道:“平時打我幾下都成,反正你也打不疼。隻今天不行。不然給我爹娘看了,以為我要娶個悍妻,他們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的。”

蕭月更加氣惱:“我今天就讓你疼疼!”說完四處瞅著墓碑左右,看有沒有趁手的“兵器”。

果然就給她看到腳邊不遠處一根枯樹枝,她伸腳一勾,那枯樹枝便穩穩落在手裏。她要是不教訓教訓這個油嘴滑舌,一路蒙騙她的家夥,她就不叫蕭月。

蘇清痕被嚇了一跳,忙躲遠幾步,口中連連求饒:“小月,小月,我知道我這麽求親有些倉促和突然,選的時間和地點也十分特別。不過,你也不用發這麽大火吧?”

“你求親選的時間和地點確實很特別,多年前我就見識過一次,此番又見識了一次,沒想到這次更特別。”不同的是,上次是驚豔,這次是驚怒。話說回來,上次被他甜言蜜語哄了幾句就讓他給賣了,事後想想,她其實也是很憤怒的。話再說回來,她現在才驚覺,不是蘇清痕跟著林亦學了一肚子的花招和陰謀詭計,分明是林亦跟著蘇清痕孜孜不倦的學習,所以才會長歪了。她早就知道這家夥一肚子壞水,偏偏分別數年後重逢,她還是被他那翩翩君子的外表給騙了,居然還將好好的孩子托付給他來教。

蕭月越想越恨:“你還敢躲?看招!”

蘇清痕眼見她真的將樹枝當劍劈了過來,正要躲開,蕭月卻忽然將手裏的枯枝扔了,伸手指向他身後:“有人來了!”

蘇清痕笑嘻嘻道:“你別騙我了。”他若一回頭,指不定她就會在他背後耍什麽花招。

蕭月跳到他身前,掰著他腦袋向後看:“真的有人來了。你看那輛馬車,分明就是往這裏過來了。”

蘇清痕看似輕鬆,實則剛才做那番舉動,說那些話時,心裏七上八下十分緊張,況且此地又沒有第三個人,安全得很,他早收起那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習慣了。此番靜下心一聽,果然聽到身後的馬蹄聲,忙順著蕭月的手勁兒回頭一看,就看見一輛青幔小轎車往這邊來了。

蘇清痕一思忖,看看不遠處的一片桃花林,忙拉過蕭月匆匆走了。

沒過多久,馬車停在這人煙稀少的小道邊。車內下來一對年輕男女,看那相攜相伴的樣子,像是一對年輕夫妻。

蕭月和蘇清痕則隻是躲在桃花林裏,同時靠在一株樹枝還算粗一些的桃數後麵,偷偷往不遠處瞧著。

蕭月雖然不及蘇清痕的眼力,但也很不差了,她道:“是蘇芳容。她旁邊那個是你妹夫吧?”

蘇清痕卻並未答話。

蕭月隻當他還在生蘇芳容的氣,孰料一抬頭,卻發現蘇清痕正低頭癡癡望著自己,一雙眸子裏翻滾著無限柔情和熾烈的期待。

蕭月這才驚覺,兩個人此番竟是緊緊靠在一起的,她這一抬頭,竟是呼吸可聞。她心裏一緊張,就要退開,豈料蘇清痕卻是雙臂一伸,將她緊緊箍在自己懷裏。

“你幹什麽?”蕭月咬牙低聲道,“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