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林亦回來,王氏和蕭生財老兩口已經結伴逛集市去了,家裏隻剩了蕭月和蘇清痕。二人一左一右坐在大開的堂屋中閑嘮嗑。那樣子要多光明正大就多光明正大,直讓林亦恨不得讓這倆人多鬧出點曖昧來。

知道蘇清痕此刻隻一心想知道趙家的光景,林亦收起自己的小心思,也不廢話,隻是幹脆利落的說了自己在趙家時的所見所聞:“那些接不到東哲的仆人找了一會,發現找不到人後,也不敢欺瞞,一邊留著人繼續找小少爺,一邊回去報了信。等我送了東哲回趙家後,趙家那邊都已經快翻了天了。平時伺候和接送東哲的下人,都被拉下去當眾打板子了,還說要發賣。幸虧我帶著東哲及時回去了。東哲把錯全攬在自己身上了,說是自己不耐煩天天被一群人簇擁著,所以就不等下人來,自己提前出了學堂,悄悄的溜了去玩。他隻說是路上遇見我的,一點也沒提是我偷偷帶著他躲過他家下人離開學堂。趙家的人隻當我是他的同窗,還好生招待過他一場,又把他送回去了,所以對我態度很好。那些下人也就被免了責罰,不過還是有幾個人被打的下半身鮮血淋漓。以後恐怕也輪不到他們再去伺候小少爺了。那家人真是心狠……很記掛著東哲呀。”

林亦本來想說林家人做事心狠手辣太過分了,但一想起趙家和蘇清痕的關係,硬生生改了口。

蕭月對他那點花花腸子自然是清清楚楚,當即道:“東哲自己攬罪名?到底是他自己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

林亦忙舉手發誓:“我這麽有擔當的人,絕對不會出這種餿主意。”

蕭月好笑:“撒謊撒得跟真的一樣,林亦,你不覺得可恥麽?我就不信以東哲那性子,還能編出這麽大一段謊話。”雖然隻是見了一麵,可是趙東哲怎麽看都是個老實孩子,一點也不像她這個兒子這麽不讓人省心。

林亦又道:“話是我教的不假,可那真是他自己的意思,他說了,這回真不怨底下那些人,他不願意讓那些下人無辜受罰,可就不是不知道該怎麽求情。所以我就教他把錯全攬在自己身上。”順道還摘清了自個兒。

蕭月雖然白了兒子一眼,可對趙東哲的人品大感欣慰,對蘇清痕道:“這麽看來,你那外侄子為人相當不錯。”

林亦歎道:“可惜就這樣,也沒保全那些下人。”他雖然看不慣趙東哲身邊的奴仆,所以才想出這麽個損招來整人,但是真看到了趙家對那些奴仆毫不留情的處罰,到現在還是心有餘悸,心中頗為後悔。

蕭月歎道:“那也不能就說是趙家心狠手辣。那些大家族的事,根本說不清楚。趙東哲是長房的長子嫡孫,家裏看護得緊也無可厚非。竟然莫名其妙弄丟了他,那些下人就是辦事不利,打罰是應當的,免得以後再有人輕忽大意,以防以後萬一真出了什麽事。你當大家族裏治家跟你背書一樣容易嗎?”

林亦嘀嘀咕咕道:“那好好的人也不能說賣就賣吧……”想想趙家因為一點芝麻大的事就那麽對下人,再想想蘇清痕幼年時被人倒賣的事情,林亦越發痛恨這種行為。

蕭月道:“那些奴仆在很多人眼裏,那根本就不當……”話隻說一半,意思已經全表達清楚了。她顧念蘇清痕的感受,沒把不當人看的話給說全。這個跟人品道德扯不上太多關係,還是觀念問題。別說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就是一些耕讀傳家的平民小戶,為了以示家風清白,那些做了奴仆或者妾侍的親戚,便全都不認了,就當沒有這門親。趙家的下人把小少爺弄丟了,趙家隻是發賣不是直接打死,在很多人看來,已經是很仁慈的行為了。想到這裏,蕭月勸了勸蘇清痕:“看趙家這樣的態度,想來蘇芳容不敢認你,也是有自己的難處吧。他們趙家雖然稱不上高門,還是經商起得家,但卻是家風嚴謹,家資豐厚,也算得上大戶人家。你這個大哥能不能認,還真不是蘇芳容說了算的。她當時就算認了你,回頭跟家裏人一說,萬一趙家人不願意認這門親,還連帶她也嫌棄了……她就算不為自己想,也得為東哲想想。”

她雖然因為那次的事不喜歡蘇芳容,但卻不希望看著蘇清痕為了這件事鬱鬱寡歡,倒不如讓他早日解開心結的好。畢竟為了蘇芳容受苦受難那麽多年的不是自己,自己當日再生氣,也肯定及不上蘇清痕傷心,隻是蘇清痕麵上一直不顯露罷了。再說看趙東哲那樣子,趙家的長輩隻怕也是不差的,不然也教不出這麽老實敦厚的孩子。這親就算認了,也不算太委屈蘇清痕。

蘇清痕麵上倒沒什麽鬱色,反而笑吟吟道:“你看起來似乎很關心我的感受呀,拉裏拉雜說了這麽大一堆,還不是為了讓我寬心?”

蕭月倒是挺大方:“好歹大家也相識這麽多年了,我總不好看著你心裏難過,卻連一聲安慰也沒有。你倒是說說,你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蘇清痕卻顧左右而言他:“這事先不想了,眼下倒是有一樁要緊事,我想讓你和我一起去辦。”

“你有什麽要緊事?”蕭月煞是奇怪。蘇清痕以前一直很安分,輕易不生事。大約是幾個人都心知肚明,白芷白術就是被陸詢派過來看著他的,所以他也就不讓兩個姑娘為難。如今他算是行動徹底自由了,無論他想做什麽事,白芷白術不但不會妨礙他,恐怕還會事事遷就他,順著他,幫著他,不過蘇清痕還是安安分分的。隻是不知他今日這是想起了哪一出。

蘇清痕道:“過幾日就是清明節了。我想回一趟薛家村,那裏距離這裏不太遠,可也算不上近。若是走水路,怎麽也得大半天。”

“你是回去拜祭你爹娘嗎?那你回去就是了。”蕭月答得幹脆利落。

蘇清痕道:“我想讓你和我一起去。”

蕭月一愣:“我去幹什麽?我和你們蘇家非親非故。”

一旁的林亦插嘴道:“非親是真的,非故可不一定。”

蕭月白了他一眼:“就你話多。今天的事我還沒跟你算賬呢,一邊老實呆著去。”

林亦訕訕低頭,不敢再去輕擄母親大人的虎須。

蘇清痕則是笑道:“我一個人去太無聊,來回路程那麽長,我又沒有熟識的朋友。你就當陪我出去踏青散心好了。”

蕭月搖頭:“不妥不妥,寡婦門前是非多,我若和你一道出門,我是沒什麽,你就不怕嚇退了那些緊盯著你家大門的媒婆?再說,不是還有白芷和白術嗎?你帶著你那兩個妹子去認認親也好。”

蘇清痕本來還是笑吟吟的聽蕭月說話,結果越往後,臉色就越不好,怒衝衝站起來:“你若不願意,那我自己去好了。”說完便大步出去了。

等他氣哼哼走了,蕭月才轉頭對林亦道:“你蘇叔叔好像是生氣了。”

林亦點頭,很肯定的道:“不是好像,是真的生氣了。”

“好端端的,他發哪門子脾氣?”

林亦歎氣:“如果真的是好端端的,他就不會發脾氣了。”

“我怎麽覺得你說話,好像裏麵帶了刺?”

林亦忙將話題扯開:“娘,剛才還有件事忘了說。趙家的人聽說我功課好,又看我是真心護送東哲回家,就說以後東哲實在想來找我玩,跟家裏說一聲就是了。不過一定在身邊帶上小廝,不能一個人亂跑。”

蕭月道:“你剛才怎麽不跟蘇叔叔說?”

“有什麽可說的。反正東哲若想來自然會來,他又不能擋著不讓,東哲若不想來,他又不能硬把人抓來。我看蘇叔叔還是挺喜歡東哲的,若是哪天突然看到東哲又來了,一定很高興。”

“好歹東哲也比你大,你以後別總直呼其名,就叫他哥哥吧。”蕭月道。

“東哲哥哥??呃……”林亦一副作嘔的樣子,“我叫他東哲妹妹還差不多。整天扭扭捏捏,又容易害羞,又愛臉紅,說話還斯斯文文的,怎麽看都像個小姑娘。”

雖然蕭月還沒見識到趙東哲的容易害羞、愛臉紅,但是扭扭捏捏、斯斯文文全都見識到了,特別是跟林亦說話時,那個模樣與其說是像個小男孩對小夥伴說話,倒不如說像個小女孩對鄰家哥哥說話。很有點當初青桐村裏的那位“小梅妹妹”的架勢。不過林亦雖然對“小梅妹妹”很有好感,但若把小梅的言行舉止放到個男孩子身上,林亦就不大待見了。

想到這裏,蕭月點頭道:“我也覺得東哲像個女娃兒。趙家人也太嬌養兒孫了。”

“我剛一走,你們娘倆就嘀嘀咕咕說我外甥壞話。”蘇清痕的聲音忽然自屋外響了起來。

蕭月被他唬了一跳:“你怎麽又折回來了?”

蘇清痕走進堂屋,來到她麵前,一雙眼直勾勾的看著她:“我再次很誠懇的邀請你清明節一起和我去掃墓。”他是打定了主意,軟磨硬泡、軟硬兼施,無論如何也得拖上蕭月去。一個人去的話真是好生無趣啊。

蕭月納罕的看著他:“幹嗎非得讓我去?實在不行,帶上你徒弟去。”蕭月直接將兒子推到蘇清痕麵前。

蘇清痕惡狠狠道:“你要是不去,我以後就不教他了。”

“你威脅我啊?”蕭月聞言怒了。

蘇清痕的氣勢也陡然生出一截:“沒錯!”

蕭月的氣勢一下子就被他比下去了,縮在一旁的椅子上:“好吧好吧,下不為例。”

蘇清痕這才滿意的走了,臨走還不忘招呼寶貝徒兒:“過來,練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