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飛花若雪,曲斷曲猶揚”蕭月把這句詩又念了一遍,道,“讀著還好,可是,也沒什麽太特別的地方啊。”一個男人如何就能憑著一句詩,搶走了另一個男人的心上人呢?蕭月反複琢磨這句詩,若雪,若雪,林鍾憑的師父是華一農,那他師妹的全名,應該是叫華若雪吧?原來這句詩裏含了他師妹的名字。可這也太取巧了些吧?若林鍾憑的師妹真的直因為這一句詩就變心,隻能說,他小師妹對他就沒怎麽上過心。

酒館裏那條窈窕的白衣身影看到手牽手走來的二人,一直斜斜倚在回廊上的身子站了起來。

蕭月覺出不對勁兒來,這女人像是專等著他們一樣。

林鍾憑也有了微妙變化,蕭月覺得,他握著自己的手竟然有些抖。她不禁側頭去看林鍾憑,林鍾憑卻隻是麵無表情,牽著她一直向前走。

一聲嬌柔卻不帶任何感情的問候傳來:“林大人,好久不見了。”

蕭月這才轉頭去看那白衣女子,隻見這女子眉目清麗,瑤鼻櫻唇,身形纖瘦,她一頭烏黑長發挽著個斜斜的雲髻,髻上隻隨意插著支玉簪,耳上綴著兩粒明珠,臉上擦了薄薄的粉,穿一襲合身的白衣,清麗脫俗中又帶著幾分嬌慵。

蕭月忍不住脫口而出:“這位姐姐生得可真好看!”說完她又暗怪自己,幹麽如此多嘴!這女人既然特地等在這裏,那該不會是胤謎的人吧?

白衣女子的眼睛隨意在她二人相牽的手上掃過,眸中含了絲笑意,隻是那笑意未達眼底:“不及妹妹,妹妹不施粉黛,著男子衣衫,便是如此明麗動人,難怪有人逃命之際還不忘帶著妹妹。”

林鍾憑聞得這話,像是被蠍子蟄了一般,忙鬆了手。

自從蕭月開始攙著林鍾憑走路後,就習慣了和他手牽著手,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此時林鍾憑的反應倒叫她有些意外。這女人是誰啊?隨口一句話,竟把林鍾憑嚇成這樣?

林鍾憑解釋道:“我和小月是患難相交,你不要多想。”

“小月?”白衣女子微微一哂,“叫得好生親切呢。”

林鍾憑道:“相熟了,稱呼自然會變,有何不妥?”

白衣女子道:“林大人不必向民婦解釋這些,民婦何德何能,不敢過問林大人私交!”

林鍾憑麵上一僵,道:“若雪……”

華若雪伸手,隔著老遠阻斷他的話:“哎,林大人,民婦如今已有夫婿,你身旁亦有如花美眷,你再這般亂叫,傳出去可不好聽!”

林鍾憑莫可奈何,隻得改口道:“小師妹……”

蕭月聞言一驚,這才知道,這白衣女子就是華若雪,倒還真是膚白若雪,端的是冰雪姿容。

華若雪打斷林鍾憑:“林大人還是喚民婦一聲曲夫人吧。”

林鍾憑苦笑一聲:“好,曲夫人。”他說著,眼睛往那小小的酒肆掃了一眼。蕭月看他如此,也往酒肆裏瞧去。這酒肆很小,目測看去,裏麵不過也就擺上三四張酒桌而已,但是勝在清雅別致。酒肆建在一道清淺的溪流後麵,屋子周身俱是用木板和毛竹搭建而成,門前一道彎彎的竹橋橫跨溪流兩端,連接官道和酒肆的門。酒肆前後俱是一株老柳,垂著墨綠的柳條,給小小酒肆平添幾分韻致。這酒肆這樣小,偏偏酒肆和竹橋前端還搭著兩條低矮的回廊,矮的像是籬笆一樣的木回廊,反倒更顯別致有趣。那酒旗就綁在回廊旁一株老槐樹的枝椏上。蕭月心道,這華若雪倒是挺會“廢物利用”。

華若雪道:“林大人,我這‘杏花村’酒肆的格局和你昔年在嶗山派時的居所,端的是一模一樣。隻是師兄那屋子衣對青山,襟帶綠水,端的是好風水。民婦尋不到第二處那般簡單卻又別致的居所。”

她滿心想著能靠這一番話將林鍾憑引回往事之中,讓林鍾憑亂了心神。豈料林鍾憑隻是冷冷一句:“曲夫人真是有心了,卻不知曲夫人這酒肆前前後後裏裏外外,到底藏了多少人?”

華若雪臉色一變,沉聲道:“師兄端的是好眼力,一別三年,還是目光如炬。”她輕輕拍拍手,“你們都出來吧。”

她命令一出,蕭月隻見小溪中“嘭”的一聲濺出兩捧巨大的水花,兩道黑影從水中一躍而出。屋後也飛躍出來四名黑衣人,回廊下麵則同時竄出六條黑衣人影。

林鍾憑看著這幫不成器的嶗山派弟子,頗為不滿:“大白天的穿成這樣,也不怕招眼麽!”

華若雪道:“無妨,隻要躲得好,不被人發現,穿成什麽樣都成。可若藏不好,被師兄發現了,穿成什麽樣也都不過如此。”

林鍾憑淡然道:“不知曲夫人讓這麽多師弟師侄等在這裏,所為何事?”

華若雪笑了,這一笑當真讓人如沐春風,醉在其中,若非那邊站著十幾個勁裝結束殺氣騰騰的黑衣人,蕭月一個女子怕是也要被她的笑容迷住了,醉倒了。難怪林鍾憑愛她愛的要死要活。

華若雪笑道:“師兄多慮了,若雪不過是想請師兄小酌幾杯罷了。師兄性喜杯中物,小妹記得昔年在嶗山,師兄教小妹釀一種名為‘美人笑’的美酒。釀法乃是在梨花白中摻入杏花蕊,小妹一切照做,最後按照師兄所言,將那酒埋入一棵老梅樹下,一埋三年。如今三年已過,小妹前些日子忽然想起這壇被封存的‘美人笑’,親自去取了出來,拍開泥封後,果真是香氣四溢,實乃酒中上品。是以,小妹特地趕來請大師兄品嚐美酒。”

她不許林鍾憑對她用熟悉親昵的稱呼,可是她自己不知不覺間卻“師兄師兄”的稱呼林鍾憑,還“小妹小妹”的自稱。

任憑她語笑嫣然,林鍾憑卻依舊沒有絲毫意亂情迷的樣子,但他仍是順著華若雪的話苦笑道:“我記得我還對師妹說過,隻要是美人喝了這酒,一定幸福一生一世。”其實那不過是他隨口開的一個玩笑,想著等酒釀好了,他跟華若雪恐怕早已成親,連孩子都有了。到那時候,挖出這壇酒讓她喝,再想起這話,她必定更加開心。

華若雪道:“師兄說的是極了,小妹其實已經背著師兄偷偷嚐過幾杯了,這酒端的是滋味絕妙,人間難尋,讓小妹疑為天上的瑤池仙釀。小妹喝完後,仔細想了想,小妹這些年確實生活的很幸福,很快樂!”

林鍾憑的臉色難看的像是忽然讓人迎麵打了一拳,麵部肌肉猛的一陣抽搐,他道:“很好,看來曲師弟待你甚好,你們過的不錯。”

華若雪道:“猶揚待我確實不薄,嶗山派弟子皆讚我夫妻二人伉儷情深,鸞鳳和鳴。”

蕭月暗中吐吐舌頭,哪有在別人麵前這樣誇自己夫妻和睦的。不過,她總算又明白些那首詩裏的暗語了。花飛花若雪,曲斷曲猶揚,華若雪,曲猶揚,好一個曲猶揚,竟然將他與華若雪的名字嵌在同一句詩裏。

林鍾憑不屑的一挑眉:“他若真的待你好,又為何拉著你一起加入了胤謎?”

華若雪皺眉道:“胤謎?你說那個江湖中人暗中成立的反朝廷組織?我吃飽了撐的,才會跟一幫自不量力的人攪在一起!”

林鍾憑奇道:“難道你沒加入胤謎?那你是如何得知我的行蹤?”

華若雪冷冷回道:“我和猶揚帶了十幾名嶗山派弟子,跟隨師叔他老人家,親去向洛陽城的金老爺子賀壽,途經此處,忽然接到有人飛鴿密報,說你會經過這裏,師叔雖然半信半疑,但仍是在路上等著你,隻讓我和猶揚先趕路。我早知道師叔靠不住,必定會被你三言兩語迷暈了頭,白白放了你。所以,我又帶了人來迎接大師兄,為你接風洗塵。大師兄這些年在外頭,端的是辛苦了。”

蕭月聞言,對林鍾憑道:“林大哥,你說會不會是胤謎的人知道你和嶗山派有些過節,得道嶗山派的人經過這裏,故意向嶗山派報信,好坐山觀虎鬥?”

華若雪聞言,揚眉道:“師兄惹了胤謎的人?我隻知道師兄素來不怕惹是生非,卻不知道師兄惹禍上身的本事,真是越來越大了。”

林鍾憑鬆了一口氣:“隻要你們沒有牽扯到胤謎裏就好。”

華若雪冷冷道:“林鍾憑,你能不能不要再用這副假模假樣假慈悲的樣子跟我說話?我看了就忍不住作嘔。

林鍾憑道:“我再說一遍,我沒有害師父,他到底是怎麽死的,我根本沒有看見。”

“當時隻有你和他在一起,你敢說你沒看見?好,好,好,若不是你下的手,那你說,他老人家到底是被誰害死的?”

“你講不講理?當時曲師弟明明也在場,你卻說隻有我和師父在一起?!至於師父到底是怎麽死的,我當時昏過去了,根本什麽也不知道,你要我怎麽說?我倒是想查出來他老人家的死因,可你根本不讓我看他的遺體,我怎麽查?如今三年過去,師父遺體早已隻剩了一具枯骨,這時候,就算想查也查不出了。”

蕭月這下可算是弄明白了,感情這華若雪是為父報仇,帶人來圍剿林鍾憑的!如此說來,這些人還真不好對付。莫非還要林鍾憑用飛刀射死昔日同門麽?